于是,两匹棕色胡马在猎场中飞奔,扬起阵阵尘土。快到草坡时,忽然远远地飞来几只黑色的大鸟。李恪见了头顶上空的鸟儿,二话不话,张弓搭箭仰身射去。只听呀地一声惨叫,一只黑鸟扑打着翅膀从半空中掉下,重重地捽在草地上。李治见状,慌忙举箭就射,却未能射中。李恪瞅了眼一脸沮丧的九弟,得意地哈哈笑了两三声,然后扬鞭打马往前直奔。李治瞧见三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颇为不快,暗自发誓接下来一定要赢他一回,让他瞧瞧大唐太子的厉害。他狠狠地挥鞭抽了下马背,紧追三哥而去。不到几分钟,兄弟俩便来到了树林间,勒马观看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只小白兔从灌木丛中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李恪见了,连忙举起手中的弓箭,转念一想又扭头请太子先射。李治很想在三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好挽回刚才的面子,二话不说就举箭对准小白兔射过去。只听嗖地一声,那箭直往前飞过去,却没能射中猎物。那兔子受了惊吓,反身就逃,欲钻进不远处的草丛中。不幸,它未能躲过另一支箭,吱地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命丧黄泉了。随从见吴王又射中了猎物,欢呼雀跃,高声叫嚷着吴王又胜了。这声音让太子感到异常刺耳,脸色不由得直往下沉,都快挂不住了。李恪见九弟脸色如此难看,明白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却不说,只冲他哈哈一笑,接着举鞭策马继续往前奔跑。李治又输给三哥一回,不免又恼又急,拍马紧跟了上去。不多时,他们俩来到了草地上,正好一只鹿出现在视线里。
李治心想自己要是能把这只小鹿猎到手,那便远胜三哥的大鸟和小兔了,到时父皇一定会判他赢得比赛,必能得到父皇的夸奖和重赏。这么一想,他二话不说策马就追上去。李恪依旧勒马立在原地,脸上带着丝怪异的笑,静静地注视着九弟的背影。李治一边打马飞奔,一边张弓搭箭朝奔跑的小鹿射去。说实话,李治的骑射之术的确不敢恭维,连放数箭也未能射中猎物。那头小鹿见有人要猎杀自己,有些慌不择路,突然往左一拐,往坡地飞奔而去。李治见状,慌忙拨转马头继续追赶猎物。这时候,李恪转念一想,便挥鞭打马朝小鹿追过去。一会儿后,兄弟俩便会合一处,共同追击狂奔的猎物。
这会儿,李世民瞧见儿子们正在追赶那头小鹿,又距离他不远,就一时心血来潮策马跑过去。父子三人快马加鞭,朝前飞驰。李治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便搭箭拉弓朝飞奔的小鹿射去。可惜的是,因力量不够,那支箭掉在小鹿身后。他一恼,嗖嗖嗖连发三箭,却没一箭射中猎物。李恪冲九弟那么异样地笑了笑,举弓拉箭瞄准眼前狂奔不止的动物射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它的后背。那鹿因剧痛而大叫一声,后腿猛力一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电闪般越过面前那道宽阔的沟渠,然后一头栽倒在草坡上痛苦地挣扎着。
李恪见那头小鹿被自己射中,心头不禁一阵欢喜,扬鞭打马直奔过去。他来到沟渠前,想也不想就飞马跃过,如履平地。紧接着,李世民也一抖马缰,动作矫健地跨过宽阔的沟渠。只有李治看到身前那道又宽又深的沟渠,吓得面色惨白,勒马不敢跃过去。李恪见弟弟打马在沟那边犹豫徘徊,嘴角边不由浮出丝冷笑,在心里嘲笑他胆小如鼠。李世民回身见李治勒马迟迟不敢越过沟渠,不禁皱起两道浓眉冲着他嚷,命令他赶紧跨过来。李治从声音里感觉到父皇对他颇为不满,他也不想让父皇不高兴,更不想让三哥小瞧自己,可看到眼前这条既宽又深的沟渠就心惊胆战,怎么也不敢策马跃过去。李恪瞧见父皇在生弟弟的气,不由一阵窃喜,却用相当温和的口气鼓励他勇敢地跨过沟渠。然而,李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兄长,说自己实在不敢过去。言罢,他便拨转马头,沿着条缓坡往回跑。李世民什么也不说,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头脑里突然闪出个疑问,想如此怯懦的人能替自己守住江山吗?
李恪瞅见父皇一脸阴沉,像是要逗父皇高兴,当下就吩咐随从把自己的猎物呈送给父皇。李世民望着地上血淋淋的小鹿、小兔、大鸟等猎物,阴悒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丝笑意,高声表扬了番儿子,又命人取出厚礼奖赏他。李恪叩谢过父皇,就策马朝猎场外飞驰而去。李世民望着儿子英姿飒爽的身影,想到他平日做事英武果决,有君子之风,心里蓦地生出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思想。他猛地一抽身下坐骑,纵马直往前奔。
回到宫中,李世民独自坐在齐政殿沉思默想好了半天,然后差人把长孙无忌请来议事。没过多久,长孙无忌便来到了李世民跟前,弯腰向他行了个礼。他抬眼瞧见皇上神色凝重,心里直犯嘀咕,想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不成?沉默了会儿,他眼含微笑地望着皇上,故作轻松地问道:
“今日天气不错,又有太子相伴,皇上狩猎一定很尽兴,很开心吧!”说罢,又兀自嘿嘿一笑。
“朕叫你来不是谈狩猎之事,而是……”说到这儿,李世民顿了一顿,然后又叹口气说道,“辅机,当初你劝朕立治儿为太子,可治儿过于懦弱,朕担心他不能守护好社稷江山,这该怎么办呢?”
“皇上,您何出此言呀?”长孙无忌压根就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种话,感到十分意外。他两眼诧异地盯着皇上,低声问道。
“今日狩猎之时,连朕都能轻易跃过的沟渠而太子居然不敢,可见他有多么懦弱,简直是胆小如鼠!”李世民不无气恼地答道,“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唐天子,竟然怯懦到这种地步,往后怎么去威震四方,治理天下,替朕牢牢守住大唐江山呢?这实令朕担忧啊!”说着,两道剑眉皱得更紧,一脸忧虑。
“太子尚幼,自是怯懦,这也在情理之中。”长孙无忌很有把握地说道,“皇上不必为此忧虑,只须命德高望重之臣辅佐,不日太子定会大有长进。”
“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治儿天生懦弱,就算朕言传身教,也难改其本性。”李世民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沉吟良久,他郑重其事地对长孙无忌说道,“吴王英武果断,才德出众,可为天下之主。朕欲立恪儿为太子,你以为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长孙无忌听后不免惊愕万分,急忙谏道,“皇上,臣以为不可改立吴王为太子。”
“辅机,你何故要如此坚决反对,难道是因为恪儿不是你外甥吗?”李世民两眼定定地盯着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皇上,您错怪臣了。臣对诸位皇子都一视同仁,未敢另眼相待,更何况吴王乃贤淑仁德的杨妃娘娘所生。”长孙无忌瞧见皇上面有愠色,心头咯噔了下,慌忙拱手辩解道,“臣以为,太子乃一国之储君,其位置至关重要,怎可一再更改呢?更何况太子仁义厚道,真乃守成之主。请皇上三思!”
“你说的也不无道,若朕再易太子,必定会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又是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呀!”沉吟良久,李世民面带忧色,缓缓说道,“朕三子一弟就因东宫之位而不惜亲情争斗,致使祐儿、元昌命丧黄泉,乾儿、泰儿流放荒蛮之地。朕时常想起他们,无不肝肠寸断,悲痛万分。朕不想重复这种不幸哪!”
“皇上,事已过去,您就不要再难过,好好保重龙体啊!”长孙无忌听皇上这么一说,心头一喜,却佯装伤感地劝慰道,“至于太子之事……”
“辅机,你不要再提了!”李世民朝长孙无忌轻轻摆了摆手,制止道,“此事暂且不议,待朕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朕想一个人静静,你就回去吧!”
长孙无忌立即起身告退,出了殿,他沿着条落满斜阳的石径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上,他回味着刚才皇上说过的那番话,知道皇上虽出于种种考虑而没有决定废黜太子,但这种威胁时刻存在,说不定哪天他就颁旨册封吴王为新太子了。如此一来,到时不仅李治得重蹈大哥的命运,而且他也势必失去未来的权势。应该说,他与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正因如此,他必须千方百计保住外甥的太子之位。那么,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他一边迎着清冷的秋风步履缓慢地朝府邸走去,一边背抄着双手,微蹙着眉头寻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