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玉拜谢皇上赐婚之恩,皇上大恩大德,臣没齿不忘!”魏叔玉听说皇上招自己为驸马,先是一怔,紧接着就伏地叩拜。拜毕,他又来到父亲身边。
这时候,魏征已经昏死过去了。魏叔玉见状大惊,慌忙一把抱住父亲的头,不停地呼喊着。好半天,魏征才微微地张开了眼睛,目光游移地望了眼站在床边的皇上、太子、房玄龄等人,然后就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便身子一抖,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一代名相,就这样离开了人间世。
魏征的死令李世民悲痛万分,当晚便留在魏府为他守夜,以尽君臣之情义。次日,他又下旨罢朝五日,命九品以上文武百官为魏征送行,赐羽葆、鼔吹、班剑四十人,陪葬于昭陵。魏夫人听说皇上要以一品官的礼仪厚葬魏征,甚感不妥,连忙前往皇上面前辞谢。她以为夫君平日生活简朴,不喜欢奢华,今以一品官礼仪厚葬,并非亡者的心愿,恳请皇上遵从亡夫的遗志,一切从简。李世民对魏征感情很深,当然希望葬礼隆重,以显示自己对这位心腹之臣的厚爱,以及对他功绩的表彰。然而,在裴氏及魏叔玉兄弟的苦苦恳求之下,最后他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为了表达对魏征的敬重,他亲自为魏征撰写碑文,书写墓碑。魏征出殡那天,他又登上禁苑西楼,望着缓缓前行的灵车忍不住失声痛哭,悲痛万分。长孙无忌见了,含着眼泪劝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当节哀顺变哪!再者,魏大人临终前也再三叮嘱皇上要保重龙体。今皇上如此悲伤,倘若魏大人亡灵有知,当不得安息啊!”
“辅机,你说的对!朕是不可因魏征离去而忘掉他的劝谏,可朕实在是无法克制内心的悲痛呀!”李世民抹去眼角的泪痕,感叹道,“朕与魏征相处近二十载,感情极深,一朝永别,岂能不肝肠寸断乎!魏征为人忠直敢谏,使朕从中受益匪浅。若无魏征,朕不知将犯下几多过失,惹天下人几多非议哪!”
“皇上所言甚是!”长孙无忌由衷地说道,“魏大人才高德厚,敢犯颜直谏,免去皇上不少过失,使皇上实现了天下大治的宏愿。今大唐四方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这其中有魏大人不少功劳啊!今魏大人离世,皇上当失一诤臣,甚为可惜!然天不假年,魏大人驾鹤西归,只能徒唤无奈!”
“是啊,天不假年,朕之奈何!”李世民喟然长叹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亡;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一走,朕失一镜矣!魏征乃天下第一诤臣,又有谁能替代他?往后朕之过失,又有谁敢冒死进谏?料想此事,朕岂能不伤悲乎?”
说到后面,李世民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自持,不由得涕泪横流。长孙无忌见状,慌忙劝慰,一边搀扶着悲伤过度的皇上,缓步朝楼下走去。
魏征的不幸去世,不仅对朝廷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同时对东宫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李承乾心里清楚魏征不在,东宫的支柱便轰然倒塌了,内心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惶恐与不安。按说这种时候,他应该听从魏征的遗训坚强起来,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争取父皇的信任与宠爱,如此太子之位便可安然无恙。然而,他天生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遇到挫折便心灰意冷,萎靡不振。这不,他为太师送过葬后,就整日呆在宫内借酒浇愁,什么正事也不干,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是变本加厉。太子妃见了,心里很难过,清楚太子这样颓废下去迟早会被父皇抛弃,到时下场会很惨。于是,她就想方设法地鼓励太子振作起来,努力向父皇表现,以此压倒自己的对手。然而,李承乾非但不听太子妃的劝诫,反倒无端地怒斥她,甚至是打骂她。太子妃委屈得直躲在房间里偷偷流眼泪,但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太子,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拯救太子。考虑一番后,她决定去找房玄龄。
前段时间由于皇上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以为有魏征这个严厉的老师管教太子,自己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因此就极少去东宫了。也正如此,李承乾跟他的关系渐渐疏远了。这不,当太子妃领着房玄龄来到李承乾跟前时,他居然像没看见似的不搭理,摆出太子的架子不给自己的老师行礼。房玄龄也不计较,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拱手向太子施了一礼。然后,他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心平气和地跟太子谈心。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新意,大都是老调重弹,劝太子振作精神,奋发上进,做一个皇上喜欢的储君。尽管如此,房玄龄说得依然很认真很恳切,那份期盼太子能够悔过自新弃恶从善的愿望依然十分迫切。可惜的是,李承乾根本就不想听房玄龄的话,更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所以,等房玄龄走后,他依然设宴饮酒,在沮丧消沉中打发时光。
一日,汉王李元昌领着位乐童兴冲冲地来到了东宫。此时,李承乾正独自坐在宫中饮酒,他醉眼迷蒙地看到一位面若玉盘、眼似寒星的美貌少年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兴奋起来。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看了好半天,那神情似乎完全被他的美色吸引住了。待回过神儿,他扭头向身边的叔父打听这个少年的来历。李元昌瞧见太子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嘻嘻一笑,然后告诉他这位美貌少年是太常寺的乐人,能歌善舞,十分讨人喜欢。李承乾听了,大喜,当下便命侍从添酒加菜,重开宴席。不多时,李承乾、李元昌、贺兰楚石、赵节、杜荷、李安俨等人便觥筹交错,畅饮起来。
李承乾一边举杯慢饮,一边欣赏歌舞。一时间,他被少年优美的舞姿和动听的歌声深深迷住了,几乎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他沉默不语,含着笑意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少年,到后来竟连酒也忘了品饮,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那美貌少年极为乖巧,他瞧见太子对自己着迷,就学着狐媚女子的伎俩向他抛媚眼,暗送秋波,像女人那样勾引他。这一招还真管用,把个太子弄得心猿意马,完全忘了面前这个尤物与自己同类。身边的汉王见太子如此情状,那么嘻嘻一笑,说道:
“殿下,看来你挺喜欢这个乐童哪!也是,这小子长得像女孩,貌美若花,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西施嘛。唉,只可惜了他是个男的,跟你我一样!”
“这有什么,我就喜欢他!”李承乾脱口而出,两眼依旧盯着旋转于舞女丛中的少年看,“看到他,我便觉得天下女子皆奇丑无比,西施也不例外。”
“什么,殿下你说什么!”李元昌不无夸张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乐童一惊一乍地说道,“难不成你喜欢上他,像喜欢女人一样!”
“有点,完全如此!”李承乾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身边这群人,直言不讳地答道,“叔父,不瞒你说,侄儿我真的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呢!”
贺兰楚石、杜荷、李安俨等人听太子这么一说,先是一怔,紧跟着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还真没把这事当真,以为是太子喝多了说胡话哪。
“真的?殿下,该是喝多了吧!”李元昌也不信地摇摇头说句,默然片刻,他又哈哈一笑说,“殿下,这小子虽是叔父带来的,你要是喜欢就留下好了。”
“真的,叔父,那太谢谢你了!”李承乾喜出望外,高兴得就像得到了件自己极其想得到的宝贝,“叔父,你这份礼物比什么都珍贵,侄儿太喜欢了!”
“过来,你给本王过来!”李元昌当即向殿前的乐童招了招手,高声叫道,“你小子运气真好,太子殿下看中了你,你快过来给太子磕头谢恩哪!”
那少年听到汉王的叫声,马上就停下了舞蹈,踏着女子般的碎步小跑上来,嗲声嗲气地叫了声太子殿下,纳头便拜。李承乾一把扶起少年,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像在欣赏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或者说是在欣赏自己最喜爱的艺术品,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爱意与痴迷。回过神后,他笑着问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想,你人长得如此漂亮,想必名字也很好听吧!来,快告诉本宫!”
……
“是,太子殿下!”乐童又盈盈一拜,乖巧地答道,“启禀殿下,小的无父无母,也无姓名,还请烦劳太子殿下给小的赐名哪!”
“好,本宫答应你!”李承乾笑嘻嘻地在乐童的粉脸上摸了把,沉吟会儿又说道,“你长得如此俊美,真称本宫的心哪。好,本宫就叫你称心,如何?”
“谢太子殿下赐名!”称心听了,忙跪地叩谢,“小的把太子殿下当成再生父母,愿为太子殿下做牛做马,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称心,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巧伶俐,本宫打心里就喜欢你。只要你肯听本宫的话,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李承乾瞅着称心那么异样地笑笑,见他迟迟不起身,又亲手将他扶起。他目光含情地凝视了好半天,然后嘻嘻一笑,吩咐句,“称心,你的舞跳得真好,本宫还没够,再给本宫舞一曲吧!”
“是,太子殿下!”称心面含微笑地向李承乾施过礼,接着一转身就滑向舞池,伴随着一曲****之乐自如地舒展四肢,挥着长袖轻盈地舞蹈起来。
李承乾如痴如醉地欣赏着美少年优美动人的舞蹈,听着****之音,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淫邪,且一经生出就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拥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年寻欢作乐。李元昌瞧见侄儿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便猜出了他的心思,知道很快他就会沉迷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淫乐之中,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丑事。此事一旦让皇上知晓,那他的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到时他不愿按自己计划行事也不行。哈哈,哈哈哈!想到这儿,李元昌满心高兴,忍不住爆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李承乾见叔父如此开怀大笑,还以为他为称心优美的歌舞高兴,会心地笑了笑。
果真如汉王所料,当晚李承乾就把称心带到寝宫同榻而眠。从此以后,他便与自己宠爱的乐童同食同睡,形影不离,甚是亲密。起初,太子妃并不介意,以为太子宠幸乐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再怎么喜欢他也是个男的,不会影响太子对她的宠爱。然而十天半月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自从太子宠幸称心,他便再也没跟太子妃亲热过,而且对她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漠,疏远,还时不时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女人天生敏感,尤其像太子妃这么冰雪聪颖之人,不用问她也能猜出太子跟称心所干的龌龊勾当,并为之而脸红,而恶心。她实在不明白太子怎么会坠落到这种地步,他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为此,她很难过,却又不想去责备太子,因为她实在是羞于启齿。不过,当她意识到太子的胡闹不仅会毁掉他的前程,而且也会毁掉自己的幸福时,她终于鼓起了勇气,下定决心要劝太子改邪归正。于是,一天上午,她穿过开满鲜花的花圃,来到了正殿。
这时候,李承乾正在殿中与称心嬉戏,准确地说是在调情,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猥亵,那么****。太子妃瞧见了,脸不由得刷地变红发烫。她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自己的责任,就硬着头皮走到太子跟前。默然片刻,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眼面前那位引诱太子坠落的邪恶少年,以太子妃的口气命令他立即离开。称心虽深受太子宠幸,却不敢在太子妃跟前放肆,因此看到太子妃不高兴起身就走开了。李承乾见太子妃如此这般对待自己所宠幸的人,不禁恼怒起来。他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手指着神情冷峻的太子妃想呵斥他一顿,却又不知为何竟然吐不出一个词儿,只拿眼恨恨地瞪着她看。太子妃见太子因一个下等乐人而如此怨恨自己,心头嗖地直冒出股寒意,那一刻心像被什么撕裂了。冷静了一下,她举目迎着太子的眼光,不温不火地质问句:
“太子殿下,你难道把房大人、魏大人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吗?还有你的母后,你说你最爱的人是你母后,可你为何不听母后的教导,不按母后说的做?自从魏大人去世,你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整夜只跟称心嬉戏玩乐,不肯到书房里读书,甚至连朝也赖得上。太子,你这样做对得住魏大人吗?”
“本宫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你管我的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啊!”李承乾就烦别人来管教自己,听了太子妃的话,不由火冒三丈,冲着她厉声喝句。
“太子若不胡作非为,妾身又怎么回劝你呢?说实话,妾身真不想念叨你,可你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太子!”太子妃神色平静,语气略带责备。
“我怎么不像话?”李承乾气忿地反问道,“我不就是跟称心他们设宴饮酒取取乐吗?父皇不也这样,那你跑去指责父皇,说他不像话,去,快去呀!”
“太子,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简直是蛮不讲理!”太子妃忍不住气地说句,接着又好声好气地劝道,“承乾,你是太子,你要往好的方面学呀!”
“我蛮不讲理,那你就别来我面前哆嗦好了!”李承乾气呼呼地嚷道,“再说,我又没请你来,谁又要你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给你烦死了,哼!”
“妾身也知道太子烦我,我也烦我自己,可是……”太子妃苦笑了下,指出道,“太子,你这样堕落下去会毁掉自己。父皇本就对你不满,你还有……”
“我早就知道父皇不喜欢我,不管我做的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对我满意,因为他心里只有李泰!”李承乾自暴自弃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克制自己去努力迎合父皇。这样只是苦了自己,而根本无法改变父皇对我的态度。所以,我想明白了,不用再在乎父皇的眼光,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承乾,父皇并没有抛弃你,房大人他们也在努力帮你,你怎么能自暴自弃呢?”太子妃用恳切的语气说道,“太子,你要振作起来,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你改正缺点,不断上进,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父皇就一定会对你满意,一定宠爱你的。这样,你的太子之位便可稳如泰山,谁也抢不走。”
“我没李泰那么虚伪,也没他那么会耍手段,把父皇哄得团团转。”李承乾咬着牙说,“可我是嫡长子,就算李泰处心积虑,他也夺不走我的东宫,哼!”
“太子,你也读过史书,难道会不知道自古有多少太子被废,又有多少不是嫡长子的最终坐上了皇位。”太子妃严正地说道,“远的且不说,就说父皇吧,他不也是以非嫡长子的身份登基即位吗?你大伯不仅失去了皇位,而且连性命也不能保住。自古宫廷之争都是兄弟相残,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太子,你不要以为你是嫡长子,便可安安稳稳地呆在东宫,待父皇百年之后顺顺当当地继承皇位。你要是失宠,以父皇的脾性,把你赶出东宫也没什么不可能!”
“你……你是我的妃子,竟说这种话,难道你也要落井下石吗?”李承乾无理地吼道,“好,就算我这个太子给废掉,你这个太子妃还能当皇后,哼!”
“正因不能,妾身才苦苦劝你,希望你能变好,以保住太子之位。而你一切如故,甚至是变本加厉!这真令妾身失望,令妾身害怕!”太子妃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李承乾赌气似的说句,然后又唉声叹道,“我早就知道母后去世,我注定不能得到父皇的宠爱。父皇从小就宠爱李泰,不喜欢我。不管我做的怎么好,在他心里我都不如李泰。这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也挫伤了我的积极性,以至于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于志宁、张玄素,还有房玄龄,你们都只指责我的不是,难道就不该去问问父皇,是不是他也有错,是不是不该那么宠幸李泰,从而滋长了他的野心?”
“也许你说话也不无道理,可是父皇他是大唐天子,没有人能改变他。所以,你只能忍气吞声,学会改变自己,想办法得到父皇的殊宠,以此压倒魏王。”太子妃理智地说道,“正因如此,你得振作起来,潜心读书,多学治国之术,常上父皇那儿讨教,多向父皇提建议。这样,父皇才会宠信你。”
“你还不了解父皇,他是个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子女上。他喜欢谁就永远喜欢谁,不欢喜谁,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优秀,也不会真心宠爱他。”李承乾苦笑着说,“父皇打心里就不喜欢我,所以不论我过去怎么听话怎么奋发上进,他对我始终都是板着张脸,一副不满,甚至是厌恶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苦着自己去讨好他,倒不如落得个轻松自在。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它那么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