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我军虽不及城外敌军众多,然也不可不战而降呀!”孙智仁恳切地说道,“正所谓为将者当为国而死,岂可忍辱偷生,臣请拚死一战!”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勇气可嘉,然无济于事。”麴智盛语气缓和地说道,“孙将军,本王知你忠勇,不畏生死,然不想让你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啊!”
“末将自追随先王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不幸社稷临危,末将自当以身殉国,以报答先王的知遇之恩。”孙智仁两拳一抱,铿锵有力地答道,“正所谓城在人在,城陷人亡。末将愿率军出城,与唐军决一死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军未必不能以少胜多,转危为安。大王,末将恳请立即出战!”
“今城内飞石如雨,兵无战心,何以战胜城外敌军呢?”麴智盛心灰意冷地苦笑道,“高昌有今日之难,实乃本王之过,又何须让无辜的百姓受难呢!”
“大王仁厚,顾念百姓,实令臣感慨万端!”孙智仁郑重地说道,“然大王不战而将江山拱手让人,必为后人所耻笑。正所谓君为国死,岂可苟且于世!”
“孙智仁,你目无国君,胆大包天,竟敢这样羞辱大王,该当何罪!”阿史那矩目光冷冷地瞥了眼孙智仁,厉声喝斥句,想以此镇住他。
“阿史那矩,你自称三代老臣,对高昌忠心耿耿,今却为保全身家性命而力谏大王舍弃江山社稷,你又该当何罪!”孙智仁两眼冒火地瞪着阿史那矩,怒斥道,“先王对你信赖有加,恩重如山,你却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先王!苍颜老匹夫,我若是你,当自刎以谢罪,哼!”
“你……”阿史那矩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又冷笑一声,诬蔑道,“孙智仁,老夫明白你的心思,是想故意引唐军入城屠杀。”
“血口喷人!”孙智仁气愤填胸,指着阿史那矩喝道,“孙某自追随先王以来,对高昌忠心耿耿,不曾怀有二心。今高昌有难,社稷将倾,身为大将自当为国而死战,以报答先王的厚恩。岂是你说的那份险恶用心?倒是你,不顾先王恩遇而盅惑大王降敌,以此向李世民邀功请赏。你卖主求荣,十恶不赦!”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麴智盛不胜其烦地朝他俩挥手制止,然后又望着孙智仁吩咐道,“智仁,到时你前去迎唐军。”
“大王,请恕臣抗旨之罪!”孙智仁听罢,扑通一声跪地叩拜道,“臣可率军出战,然决不能迎敌军入城。臣宁可一死,也决不受这份屈辱!”
“孙智仁,本王现在还是一国之君,你敢抗旨不遵,难道不怕本王杀掉你吗?”麴智盛气恼地吼道,“你若不服从本王的命令,本王这就杀了你!”
“大王,臣不想让您背负残害忠良的恶名。请大王保重,臣先走一步!”说着,孙智仁猛地抽出把剑,往脖子上一抹,一股殷红的鲜血直喷射出来。
麴智盛呆若木鸡地望着砰然倒在地上的大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他简直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真实的。待缓过神来,他压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悲痛,伏倒在几案上失声痛哭起来。哭过之后,他念及孙智仁的忠义以及所建的功绩,颁旨以国礼厚葬他。众臣领旨,转身出了大殿。
次日上午,阿史那矩怀揣着降书,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出城议降。不多时,他便来到唐军主帅的帐中。侯君集得知麴智盛愿不战而降,欣喜不已,当下就接受了高昌王所提出的条件。阿史那矩算是如愿以偿,甚是欢喜,立即带上回函返回城中。麴智盛得到侯君集免他不死的保证,多少也宽了些心。
第二天晌午,麴智盛一身囚衣,引千余人马出城向唐军请降。侯君集按礼仪接受高昌王的归降,然后率大军井然有序的进城。一进了城,他就将麴智盛囚禁起来,然后逼他交出府库钥匙。拿到钥匙后,他私自进入府库取出大量金银珠宝,占为已有。当然,他也拿出部分财物用来奖赏自己的手下。
安抚好高昌城后,侯君集又命薛万彻、丘行恭、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各自领兵攻占其它城池。高昌将领得知高昌王已降,便纷纷不战而降。不几日,所剩二十二座城池全部被唐军占领。至此,高昌这个西域小国就宣布灭亡了,其土地人口尽归大唐所有。这使大唐地域版图进一步得到扩展,东到大海,西至焉耆,南达林邑,北抵沙漠,总共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真可谓是地域辽阔,繁荣昌盛哪!
十几天后,平定高昌的消息就传到了长安。李世民听了,欣喜异常,当晚便于武德殿设宴,与朝中文武大臣共庆胜利。酒醒之后,他又考虑起如何处置高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把高昌改为西州,设立西安都护府,留兵镇守。于是,次日朝议时,他便向文武百官宣布自己的决定。群臣听后,大都认为将高昌改为州县建置的确是个英明正确的决定,它可以彻底粉碎高昌复国的妄想,因而他们都纷纷表示支持。然而,魏征、褚遂良等宰臣却持异议。这令李世民感到此颇为不满,他敛去了脸上愉悦的笑容,神色渐渐阴沉起来,两道剑眉也不由得皱紧。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盯着魏征,没好气地问句:
“魏征,你是明白之人,难道会看不出将高昌改为西州,永远成为我大唐的领地的好处吗?此举可使我大唐永绝高昌之患,你为何要站出来反对呢?”
“回禀皇上,臣虽愚钝,然也能看出其中利弊。”魏征拱手答道,“臣所担忧的是,皇上这样做会招致天下人非议,从而有损龙威。向者皇上刚登基即位,麴文泰首先入朝拜谒,对皇上十分忠顺,为大唐安定西域诸国尽心尽力。后因重开大碛之路,麴文泰才与大唐为恶,皇上故而加以诛伐。今麴文泰已死,其子麴智盛也已归附大唐。皇上当念及麴文泰昔日之功而保存其社稷,立其子麴智盛为可汗,成为我大唐附属蕃国。如此,皇上之威德便可播及荒远之地,四方蛮夷皆心悦诚服,不加以兵伐便可使他们臣服于我大唐,这又何乐而不为呢?臣请皇上三思!”
“魏大人言之有理!”褚遂良步出班列,拱手劝谏道,“圣人云君子只念其善,而不记其过。麴文泰虽曾对大唐不满而投靠西突厥,但在此之前他的确忠顺于我朝,连年向我朝进贡,且对我朝掌控西域诸国尽了不少力。皇上乃宽仁之君,当念麴文泰之善而保存其社稷,不应将高昌改为西州而亡其国。”
“魏大人、褚大人所言,房某不敢苟同。”房玄龄反驳道,“不错,麴文泰曾对我朝有功,然皇上加倍厚恩于他。他非但不知感恩,反倒因大碛开路一事公然与大唐为敌,联合西突厥屡犯焉耆,致使丝绸之路受阻,严重损害了我大唐利益。今幸得侯将军藉天威而扫平高昌,岂能不借机灭其国呢?”
“麴文泰虽有罪,然其子麴智盛不战而降唐,皇上当念其功德而保其社稷,如此方可以仁义臣服天下也。”褚遂良坚持道。
“褚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麴智盛诚心归顺我大唐,朕自当不能亏待他。”沉吟会儿,李世民面带微笑地说道,“朕念麴智盛之诚心,故而不咎其过,不治其罪,且任命他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稍顿,又用不可置辩的口气说句,“然朕绝不能让高昌国继续存在,以免为大唐留下后患。”
“皇上圣明!”长孙无忌拱手赞道,“高昌是西域诸国与我大唐往来的枢纽,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我大唐能完全控制高昌,那丝绸之路便可畅通无阻,有利大唐的繁荣与发展。反之,高昌若与我大唐为敌,这不仅边境难保安宁,而且也会阻断丝绸之路,不利贸易往来,从而阻碍我大唐的繁荣与发展。故而,臣以为把高昌划入我大唐版图,使其成为我大唐州县,便可完全掌控丝绸之路,边境也可无忧。此实乃一举两得之事呀!”
“辅机之言,与朕不谋而合。”李世民呵呵一笑,提高声音说道,“朕之所以要把高昌改置州县,就是想要完全控制住这个战略要地,使它永远不会威胁到我大唐的边境和贸易往来,不会阻止我大唐的繁荣与发展。”说着,他又转眼望着魏征、褚遂良,沉声说句,“魏征,褚遂良,你俩皆是智谋之士,理当高瞻远瞩,难道会看不到这一层呢?朕坚信,改高昌为西州对大唐有益无害,绝对是明知之举。二位爱卿,请细细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