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朝水城,自古以来人杰地灵。尤其最近二三十年那可是了不得,主政一方的大员更是出了好几位。
“少主,书箱已经备好了,该去先生那儿听讲了!”风府小别院中,一个六岁的小童站在书桌旁恭敬的道。
“嗯,知道了,我们这就走吧!”说话的主人挥退了捏肩的侍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的身子明显比小童高一截,大概有十岁的样子,一身锦衣。
有些人的富贵是好像是天生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这种形态,小童偷偷打量的时候带着羡慕。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小童背起书箱错了半个身位跟在锦衣少年旁边出了别院。
“风腾,嗯,你跟我也有一年了吧。平常好好做事,等再过些年我给我爹说说,把你提为店铺管事,我以后注定是要进入白鹿洞的”,出了风府,沿着平安巷一直走了不到两刻钟,再经过风家雅来居酒楼的时候锦衣公子指着酒楼对身后的童子说道。语言平和中透着富贵人家天然的一种威严和华贵。而这位小郎君说的当然不是雅来居这种大酒楼,尽管如此知道实际情况的风腾还是心里美滋滋的。
“多谢公子,小的一定不辜负少爷的栽培!”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到时候爹爹一定会开心的”,小童走神了一刹那就又恢复了镇定,其实这也是和他家少爷学的,同时心里嘀咕道“这就是少爷口中的读书人的风度吧……”
他已经感到了满足,如果能够在风家的地位再上升一点就更好了。至于说有些小伙伴经常在他面前提起他是捡的,他也不怎么在意,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当然,能够得到风家小少爷的夸奖与保证更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他可是知道家丁是什么待遇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抵如此。
再过了一刻钟左右,主仆二人站在私塾前面,门口站了一排童子,风腾上前两步把书箱放到私塾的门口,然后熟门熟路的站在左手的一个位置。锦衣少年也没有说什么提起书箱跨步进了院子。
说起这个书院可是大有来头,它的知名并不是因为它的传承和历史久远,而是因为里面的讲师大有来头。当然这些事情跟站在门口的书童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小的时候是书童,长大了就是家丁,至于干什么那还要看家主的心情。
“风腾,风家在咱们朝水城那么风光,你家少主的美名已经在咱们和州传开了,大家都说他是少年神童,有没有让你认字啊?”少年们正是爱动的时候,站了一会儿,估摸着这会儿里面已经讲开讲了,就准备招呼着大家一起吹吹牛。
“就是,就是,你就给咱们说说呗!”大家大概都是六岁到十岁不等,也都是下人,相对的隔阂少一些。如果说有,那就是因为风腾能够给风家小郎君当书童所带来的羡慕。
“没有,没……有”,风腾说道最后声音有些低不可闻,丧气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听到这里,左右的孩童打开了话匣子:
“我家少爷说了,等到休沐的时候我就可以跟着他学习”,旁边有一个小胖墩叉着腰学者大人的样子说道。
“那就对了,我就说么,风家少年是神童,风腾只是一个风府家丁领养的小子而已,又不是神童。”
……
大家叽叽喳喳,有瞧不起,也有叹息。
“你们可别敲不起人,我家少爷说了,等到我再大一些,他就推荐我去店铺历练”。想起路上的少爷的保证,风腾胆气壮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挺了挺胸膛,“嗯,我家少爷说到的话一定能够做到……毕竟,他可是要去白鹿洞的人。”
其他的小童一脸羡慕,心想这历练还不是将来就是内定的管事么,在府里的地位又能够上一个台阶了,这小子倒是运气好。
如是这样,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秋天已经过了一半了,树叶打着旋儿围着少年们凑热闹。
这天,风腾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叫少爷读书。可是走到半路上,心里莫名有些踹踹。心里烦闷的他低着头走到往常自家少爷别院门口,不曾想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退后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发现一个壮年领着一个比他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在门口站着。看见他抬头,小孩上昂起头对风腾说道:“从现在开始我是少爷的书童了,你就别再来了”。
少年人感觉自己满世界的灰暗,相比秋季的天空更沉闷抑郁。看到有大人在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等着看大人怎么说。
对风腾来说,不能陪着少爷,那少爷答应的事情还算数么?好像知道风腾想什么,壮年人说道:“你去外面问问,府城有缺少下人的么,你不能在风府待下去了。嗯,应该可以找到一个书童的伙计,毕竟你是从风府出去的。”壮年说完之后眼里闪过不忍,可是又眨眼消失。
“这个遭瘟的年代,下人啥时候好活了,要怪就怪你的爹爹死了……”壮年人心里寻思道。
风腾内心充满了失落,转眼之间就是天差地别。
“阿叔,我爹爹呢!”他这个时候就想找到那个长着满脸大胡子的爹爹,只要爹爹在,一切都会好的。好长时间没有见了,好想摸着他的大胡子啊!
“你……爹爹死了,你也走吧!”壮年人的话打破了风腾最后的一丝幻想,他大脑一片茫然,所有事情来的太快,他有点不知所措。情感上的依赖和生活上的依靠都远去之后,他不知道怎么做。
壮年人背着手走了,走过风腾边上的时候扔下了十个铜板,然后在风腾耳边说道:“不要再去找你爹爹了,他是给风家商行行商时候死的。至于你,也快走吧,外面也许比这里好过点。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保不准哪天和你爹爹一样。”
又是一月,府城城门口不远处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少年不停的搓着手。回想当时难过的心情,现在已经慢慢的变淡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少年人的心思本来就变化的快。当然,在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个月是怎样熬过来的。
不大一会儿少年期待的樵夫又出现了,像往常一样,樵夫担着担子,他默默跟在樵夫后面。这些做的是熟门熟路,由于人小又机灵,平常樵夫给的钱和别人给的钱被其他的老乞丐拿走之后还能买一两个饼子,起码可以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他很饿很饿,但是想到被打死的乞丐又打了一个机灵。今天他有了新的打算,不然自己迟早得饿死。靠着连续一个月的观察,他发现这个樵夫的柴禾价钱总是别人的三倍高,但是每次都会被那些富贵家庭抢着买。不管是哪个乞丐团伙,大家只能轮着来跟樵夫乞讨。这次恰好是风腾这个团伙,他们的团伙每次也是他来要的。
“阿叔要小徒么,我叫风腾,我可以打柴,请阿叔收下我。”说完之后以头抢地,磕了起来。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天气渐渐冷了,如果没有地方住,他会冻死在街上的。
樵夫把手搬开数了数铜板,他忽然发现今天的铜板比往常的又多几分。他抬头用清澈的双眼看了一下风腾,然后捏起铜板准备像往常一样扔出去几个。在他的世界观里,往常如此打扮之人也是这样打发的。
他是知道他的,因为他还是风府书童的时候,这个樵夫已经在卖柴火了。听好多人说,他的老爷很有名气,所以没有人抢他卖柴火的钱。
风腾起身拉住樵夫粗糙的手把钱拿了过来,不过他拿过来之后比划着又把钱放到樵夫另一个手上,然后又把樵夫腰间的布兜解下来挂在腰上指了指樵夫那个手里的钱。樵夫傻笑了起来,有人给他东西的时候也会有拉另外一只手的动作,可是他忘记了刚才风腾解下了自己的布兜。
风腾跟着樵夫出了城,樵夫走在前面,风腾走在后面。樵夫没有管风腾,因为在他有限的大脑空间里面,跟着他去见老爷的人多了,但是自从三十年前之后一直在老爷跟前的就只有他一个,其他人来了就走,身后的这个怪人大概也是去见一面老爷就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