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近了,现在我们在城里又有了自己的家,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却有着浓重的归属感,父亲依旧是赶马车讨生活,收入还算不错,每天能赚个十块上下,这对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是满够用的,最起码生活无忧,还有些富余。
新年已至,大街小巷满眼都是喜庆的年味红,平仄押韵的红色的对联,铁钩银划的红色福纸,房檐下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没有一处不在渲染着新年的喜气,鞭炮声从除夕夜一直响到了正月十五,轰轰烈烈的迎来新一年的盛世华章。
我和哥哥现在是最盼着过年了,心里的喜悦之情比那飞入高天绽放的烟花还要绚烂,因为过年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可以出去放鞭炮,好像我们之前所过得每一天都在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过了年,我们就又长大一岁,那个时候我还为自己长大了一岁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单纯了,不像现在,一想到自己又长大一岁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坍了。
新年就在我和哥哥的恋恋不舍中渐渐远去了,为了生活,父亲又套上了马车,顶着风雪出去拉脚了,现在我们一家人都靠着这匹枣红色的小马才有饱饭吃,所以父亲对它也是特别爱惜,每晚都要给它筛出新鲜的草料,隔段时间就给它梳理一下皮毛,甚至外面风雪交加时还要把它牵进外屋的过道里过夜。
日子就这般平静的度过,我和哥哥也在城里的一个私家幼儿园继续上学前班,这家幼儿园坐落在这犹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城市中的某个犄角胡同里,他看起来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院子里装了几个秋千和一个大转盘,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职教的是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或者可以说这个老太太才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
父亲每天骑着二八式大梁自行车接送我们兄弟两个上学,一前一后,我总是坐在前面,因为被父亲的双臂环抱着很有安全感,而哥哥就喜欢坐在后面,而且还要倒着坐,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们兄弟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
因为我们中午要在幼儿园里吃一顿午饭,所以临行前母亲就会在邻居张大爷家买几根油条给我们带着,有时候也会是麻花。
这段时间父亲总是愁眉紧锁的,因为我家的马生病了,这匹马现在是我们家最大的仰仗,所以它一出事我们全家人都跟着上火,父亲每天都围着马转,请兽医,打针,吃药也不见好,确切的说就连兽医也没发现到底是什么病症,父亲心里非常焦炉,看着马儿一天天的消瘦简直像是在割他的肉一样。
这匹枣红色的小马从出生就是由父亲一手养大的,所以和父亲有着很深的感情,那双圆溜溜充满人性的大眼睛似是带着无限的倦意,像是要和父亲告别一样,充满了哀伤,父亲很是怜惜的抚摸着它光顺的皮毛,入手是嶙峋的骨感,这匹马已经要油尽灯枯了,父亲还是一下又一下捋顺着它的毛发,像是在安慰它,一切会好的。
忽然间父亲的手触碰到了一处粘腻,使得已经无精打采的马儿转动了一下脖子,身子向一旁侧动了一下,它好像不愿意让父亲触碰那里,这一下就引起了父亲的怀疑,父亲一边轻抚着马头以示安慰,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掀开马脖子上散落的鬃毛,终于让父亲发现了一个长只有三公分的伤口,上面已经化脓溃烂了,而这处伤口正是平时套马鞍最吃力的地方,父亲一下子就明白了马生病的缘由了,同时心里也是暗暗悔恨。
父亲是一个极其要强要脸面的人,平时赶马车拉脚也要比别人多拉一些,我家的马长得小,但是拉的货却比别人多的多,可凡事都有个限度,过分的追求极限,那么带来的后果也是不言而喻的。父亲发现了病症所在就赶忙的去找兽医,经过兽医最终鉴定,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破伤风,而且看我家马现在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救活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很小不意味着没有,父亲说只要有希望那就治,就这样前前后后又是吃药又是打针的治疗了一个星期,马儿的状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每况愈下,离生死也只有一线之隔了,这个时候我家已经是把家底全部掏空了,为了治好马儿也是不惜代价,还借了一些外债。
终究还是无力回天,最后在一天夜里,这匹为我家倾尽一生气力的马儿死了,然而它无愧于对我家的忠诚,就算死后也要贡献出最后的价值,整具尸体都被人收走了。
一时间我家的生活陷入了艰难的困境,没有了马就没了经济来源,家里现在真的是吃了上一顿,下一顿的着落都不知道在哪里了,父亲的愁眉自从马生病以来就一直没展开过,现在更是皱的几乎要拧成一团,母亲也和父亲一样上火,她看着每天郁郁寡欢的父亲,心里也是干着急,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什么来缓和家里如今的困局呢,没有办法,
母亲在一次下午接我们兄弟放学回来的时候,在马路的转角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就是李万生,李万生在马路转角摆着菜摊,来回路过的下班人都要经过他的菜摊,所以生意看上去还挺红火,母亲并不想理会他,全当没看见,毕竟当年我们两家闹的并不是很愉快,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李万生却先开了口。
“付二媳妇”一声试探性的叫住了母亲。
母亲转过身,乔装着仔细打量了一下李万生,然后做如梦初醒状,“哦,李大哥啊,你在这干嘛呢?”
李万生向前走了两步,面上带有温厚的笑意,他这人本身就带着一股子精明劲,但此刻笑容确是无比的真诚,那是一种多年未见的亲切感,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是的,毕竟是一个村出来,多年未见总会生出一丝亲切,母亲被他的亲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可他攀谈了一会。
原来李万生在这个路口卖菜有一段时间了,他不仅零售,而且还批发,附近几个路口的卖菜小贩都是拿他的菜,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有着做生意的头脑,生意做得很红火,钱也没少赚。
李万生问起了我家的情况,母亲也大体的说了一下,李万生听过后陷入沉思,沉默一会后他对母亲说:“那个弟妹,你家现在情况也不是很好,不如你和我学做生意吧,卖菜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是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你要是真想干呢,菜就先从我这拿,赚了钱你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