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房檐下的燕子窝又生机勃发的传出啾啾鸣叫声,初升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将村里的房檐屋瓦都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袅袅青烟从一个个高耸的烟囱里向外飘荡,鸡鸣犬吠之声隐隐可闻,一天的生活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母亲一大早就在外屋叮叮咣咣的忙活不停,烧水做饭,喂鸡喂鸭的一刻也不得清闲,好不容易外头事忙完了,回到里屋又开始忙活我们哥俩,穿衣服,洗脸,还要就手将尿湿的被子搭在院子里晾晒,骚哄哄的被褥上面错综复杂的留下一片又一片奥义颇深的焦黄纹理,实是一篇宏伟巨作。
家里的光景依旧是一贫如洗,一家四口也只是勉强糊口度日,就连前些日子种地的种子也是和旁人借的,好不容易将地都播种好了,又开始愁化肥农药的钱从哪弄,孩子的奶粉也没有,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灌米汤,父亲母亲是眼见着我肥嘟的脸蛋一天天的变瘦,心疼的要命。钱、钱、钱,都是钱,哪哪都离不开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父亲年轻挺直的腰板似乎也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压得直立不起,满面的愁容。
这一日家里来一人,这人说话粗豪嗓门极大,一股子能人出我辈,舍我其谁的架势,将父亲唬的一愣一愣的,此人便是我的三姨夫,江湖人称白四爷。
母亲家姐妹四个,她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白四爷便是我的三姨夫。远来是客,虽然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了,没有什么像样的吃食来招待客人,但终究还是要意思意思的,母亲将家里积攒下来,一直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四个,炒了一盘,又切了一盘咸萝卜滥竽充数也算是一个菜,可是到了上桌吃饭的时候,白四爷不干了,没有酒,没有酒这饭还怎么吃,于是母亲又拿出家里仅有两块钱去买酒。
‘酒’父亲好一阵子没喝过了,因为人家早就不赊酒给父亲了,饭都快吃不上溜了还喝什么酒。
有了酒精的助兴,白四爷的高谈阔论那是有声有色,侃侃而谈,酒喝的越多好像他的底气就越足,什么这个村干部是他兄弟,那个厂领导是他表弟的都抖搂了出来,还说父亲要是缺钱就吱声,他和那个朋友张一嘴都能借来钱。
父亲和母亲那边的亲戚走动少,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能办什么样的事,今天被白四爷一顿云里雾里的酒话忽悠的不轻,再加上年轻人,思虑的少,想法也简单,父亲以为这个连桥有能耐,也许能求他办点事。
酒桌上的鬼话半真半假的也无从分辨,父亲倒是听得极为认真,甚至有几次心动,想要开口,但却又忍了回去,然而听到白四爷说道他和二砖厂某会计关系要好的时候父亲终于还是没忍住,父亲想要盖自己的房子已经很久了,现在我们一家是和奶奶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是东西屋,又破又旧,冬天冷的要死,再加上母亲和奶奶不和,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是生两个炉灶各过各的,父亲夹在两人中间是极为难过的,所以听闻白四爷说他可以在砖厂赊砖,而且还没有利息的话,父亲是真真心动了。
父亲一脸激动的对着滋遛滋遛喝酒的白四爷开口道:“老四,你要是真有门道,那就给我赊点,我盖个房子”
白四爷显然没料到父亲真的会开口求他,一口辛辣纯净的酒浆才刚刚脱离杯口倒入他的喉中,便被他咳了出来,喘息了好久才瞪着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愣愣的看着父亲,父亲以为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也是愣愣的看着他,就这顷刻间的功夫白四爷好像酒醒了大半,而后机械般的点了点头,“啊···行,改天想买你就去找我”
父亲对他如此举动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但毕竟是答应下了,所以父亲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在接下来的谈话中白四爷明显收敛了很多,话也不说的那么满了,但随着酒越喝越多,他的底气就又回来了,说出的话也开始没边没沿了。
两个人这一顿饭喝了二斤白酒,父亲也因为多日没喝过酒多饮了两杯,但也只是喝了半斤多点,剩下的一斤半都被白四爷一个人干掉了,父亲也不知道白四爷有见酒比见亲爹都亲的癖性,从来都是不喝好不下桌,一般喝好了也就是他不省人事的时候了,更不知道白四爷的江湖,就在那酒桌上。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十多天,将地里的农活都料理完后,父亲便一直心痒难耐的想要盖房子,几次和母亲商量都遭到了拒绝,其实母亲也想有自己的房子,但是盖砖房成本太高了,本来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拿什么盖房子,再说放眼整个村子哪有几家是一色的青砖大瓦房,一般人家有个一面青当做门脸那都是美的不行了。
但是父亲的想法就和旁人不一样了,他觉得要盖就盖个最好的,再想着白四爷说赊砖不要利息,那还怕啥,反正也背了一屁股债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以后慢慢还呗,抱着这个想法,父亲终究是按捺不住,套上马车去城里找白四爷去了。
在父亲找到白四爷家,说起来意时,白四爷显然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牛皮已经吹了,总不好打自己的脸,于是他便真的带着父亲来到了二砖厂,还别说,那个会计还真的认识白四爷,只不过看他那表情,一副爱搭不惜理样子,让人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白四爷腆着一张大脸,上去和那会计搭讪,说明了来意,那会计听完打量了一下父亲,又看看人高马大的白四爷,最后鼻孔朝天的说:“赊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还利息,打欠条”
白四爷一脸堆笑:“老徐,你看咱都这么多年朋友了,还要啥利息啊”
被叫做老徐的会计听了,呵呵两声干笑,而后讥讽的说道:“朋友!朋友那我把砖送你呗?都想啥呢,砖厂你家开的啊!”
父亲听到这里心中便有些凉意,感情并不像白四爷酒后说的那样慷慨激昂,兄弟狭义,倒像是在自取其辱,这让性子有些刚强的父亲那里受得了,脸上一阵滚烫,羞臊的不行,白四爷更是被那徐会计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的,一阵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