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彬彬目光阴郁地望向斜对面的阮记小吃,阮星梦的父亲和父母正在和阮星梦说话。然后,三人便陷入了沉闷和绝望之中。
卫彬彬隐约听见,也是在说他刚听过的那些往事。
如果不是他想起阮星梦,恰好在今天赶来,阮家三口人怕是要遭受到故事里那三人同样的命运吧。
他忍不住拿起摆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着火,社会在进步,但是人性却没有变,不会因为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而完善,或者,会更加彰显出人性的卑劣?
方晴杏目怒睁,银牙咬碎,问道:“难道,禹城就没有能制住黑熊的人?”
杨六道:“如果说没有,那不太可能,因为黑熊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他的地盘也就在这一带附近,再远的地方,就不是他的了。听说是另一伙人的地盘,黑熊也奈何不了他们,和他们发生了几次火并,死了好几个人,后来不了了之。”
方晴道:“要是对方把黑熊灭了,那就好了。”
杨六呵呵一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欺凌弱者,智者愚弄愚者,是人之本性,就算对方灭了黑熊,我们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方晴不解地看着杨六。
杨六也不解释,举起杯来,道:“来,喝酒。”
卫彬彬、许三立举起杯,三人碰了一下,杨六一口喝尽,道:“今天看来没什么生意,我也该收摊了。”说完,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似乎他已经喝醉。
夜越来越深了,也许是因为黑熊的出现,生意出奇的冷清,有不少小吃摊,早早的收了摊子,留下一地的垃圾,塑料袋、快餐盒、一次性筷子、纸皮,布满长长的街道,形成奇异的风景。
少了许多的灯光,路灯便凄迷起来,惨白的光芒照在长街,夜突然孤寂起来。
阮盛默然无语,这个老实的汉子,忽然有一种想要骂天的冲动,他阮盛招谁惹谁了,莫名奇妙的要降下这么一场祸事。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活着比死还痛苦。自己死了也不打紧,可是妻子,还有女儿呢?
妻子二十岁跟了自己,现在也就三十几岁,四十不到,虽然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如果硬要说,妻子是豆腐渣的话,也是最美丽最漂亮的豆腐渣之花。
这些年,没有享受到半点人间富贵荣华,终日的日晒雨淋,也没有老去她的容颜,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妻子是他的最爱,女儿就是他的骄傲。
不提女儿长得比年轻时的妻子还要漂亮,就是从学习和懂事,都令人不得不翘起大挴指,说声顶呱呱。
女儿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学校年级中,排在前十之内,奖状放满了一个抽屉,考入禹城大学,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是两人……
阮盛不敢想象下去,那悲惨的命运。
阮星梦的母亲江心洁,望着阮盛风吹雨淋,略显苍老沧桑的面容,忽然想起嫁给他的时候,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年轻气盛,以为天下都尽在他的手中。
她最爱煞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似乎所有的困难都不在话下,似乎天下就在他的脚下。她不顾家人的反对,也要嫁给他。
然而,生活的不如意,让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低下了骄傲的头颅,默默的承受生活给予的重担,岁月磨去了他的棱角,也磨去了他飞扬的梦想。
她并不怪他,命运有时,难以预料,世上多的是有才华的穷人。只要他还爱着她,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风雨,一齐建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贫也好,富也好,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过是为了那一片温馨,一丝柔情。
对即将接下来的命运的恐惧,也在阮盛温柔的看了她一眼的时候,忽然烟消云散,这一生,爱过就足够,就算要死,一家人也死在一块,永不分离。
她微微一笑,望向了女儿。
阮星梦呆呆地看着炭火炉里燃烧的炭火,因为没有添加新的木炭,开始渐渐熄灭。木炭燃烧后,那灰白的灰烬,这灰烬的主要成份是草酸钙和碳酸钾吧。
绝望来临,阮星梦很奇怪她想的会是这个,或许,自从分手之后,她的心就已经死了,灾难对她来说,不是痛苦,也许是一种解脱。
哀大莫过于心死,阮星梦却觉得哀大莫过于心死,而人不死。
她是个固执的姑娘,心里装下一个人,就再也不肯忘掉,她也想忘掉,可是越想忘掉,就越难以忘掉,她害怕安静,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她宁愿忙碌。
忘不掉,是因为伤得太深,伤得太深,就更忘不掉。
她固执的以为,时间会磨去一切,包括记忆。
她已很久没有想起他了,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他,如果他知道她死去的消息,他会不会来她的墓地来看他一眼。
也许她死了,连墓地都不会有,听说,墓地是有钱人的专属,穷人死了,就用个小坛坛装起来,或者就那么将骨灰洒在土地上。
也许他根本不会来看她,他只是一个花花公子,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玩物,玩厌了,就丢掉了,玩具多的孩子,又怎么会记起,他有多少玩具呢?
他早已忘了曾经有一个傻傻的女孩,傻傻的爱他。
她笑了,因为她发现她可以忘掉他了。
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命运不可预料,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就如她那么真心真意,得来的又是什么呢?
唯有勇敢去面对生活中的挑战,才是现在要做的事。
她本来就是一个勇敢而坚强的女孩。
只是她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她镇定的望向父母,笑道:“爸、妈,今天不会再有客人了,我们也早点收摊吧。”
然后,她就看见了父母的眼神望向外面,并没有和她的目光接触,她心想,现在还会有客人来吗,于是,回头,就看见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
这一眼,她像是中了定身术,一瞬间呆住了,呆若木鸡,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