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课了吧?
由于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很生动很响亮,使雷鸣还眯着的眼睛睁了开来。伏在课桌上,闭上眼睛想着要不要把这一下午就这样睡过去,但一会儿之后,还是放弃了此念头,慢慢地将眼睛睁开。
但是。
某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他桌子旁,用指节轻轻叩了叩他的桌子。
“你在做什么?”
清醒之后身边就突兀响起了那熟悉的,趾高气昂的,高高在上的男性声音,就好像冰冷的刀剑贴在皮肤表面上一般寒意同时袭来。
“唔?什么呀,是白哉啊。”
在白哉说话的当儿,雷鸣依然不紧不慢的揉着额头,似乎仍然睡眼朦胧的样子,白哉这两个字叫得不温不火,但是深知这位挚友性格的白哉也只能这么忍了。
“吾等四大贵族,乃是所有死神的典范…….”
白哉话音还未落,便有些出乎意料的发觉雷鸣所散发出的气息,竟然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冷硬,那罕见的鲜红色瞳孔中全无任何温度可言,并且面无表情。
这份姿态,就如同自己所言,是一名能够被他人当做典范的贵族姿态。但是白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只是沉默的和雷鸣对视,如果谁在这里先示弱,要再想抬头翻身便难上加难了。一时间一阵凉飕飕的氛围以两人为中心在教室中散布开来。
“啊,我知道。”
紫发的年轻人将桌面上摊开的书本一一合起,嘴唇轻轻开阖如同自言自语一样问道,连头都没抬,表情似乎有一点不快。
在这里,白哉取得了小小的胜利。
“下面是什么课程?”
“斩术。”
黑发的年轻人冷漠而又简练地回应。
“走吧。”
雷鸣这才点了点头,与白哉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
肆意随性,桀骜不驯,如同野性还未褪去的野兽一样,这是四枫院家嫡系族人的普遍特点。然而这是只有与他们处于同一个圈子中的人,或者被他们承认的人才能够看到的姿态,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静灵庭中都只是极少数而已。
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时,他们也有着能够被他人当做典范楷模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矜持与端庄。这也是为何四枫院家能够几千年来在静灵庭屹立不倒的原因。
做样子也好,虚伪的面具也好,装模作样也好,怎么样都好。
这就是劣根性。
劣根性,这种东西是天生注定的,甩不掉的,无论是谁都会拥有的。只是有人可以掩盖得很好,而有的人却藏不住,所以才能区分出人与人之间的优劣关系。
道场。
不得不称赞元柳斋老爷子对于教育的观念是十分正确的。
在真央灵术院,毕业之后能够获得席官位置的学员,大概只有总人数的百分之十。所以死神统学员的教育,把重点放在了十人之外的那九十人身上。
战斗是残酷的,无论是同虚战斗,亦或是同其他的什么,因此那前面的十个人,自然是精英类型的人。而剩下的九十人,要如何在残酷的战斗中生存下去,这才是学院所针对的方面。
并非着重于如何让少数优秀者拔尖,而是考虑怎么让大多数的普通人,让他们毕业之后在各自的番号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为静灵庭的一份子,而非是拖垮同伴的累赘。
因此,在新入生刚刚入学的时期,学院会进行一次考察,目的是测试出每个人在斩拳走鬼四项技巧方面的强弱,然后学院会重点培养出每个学员最有潜力的那个方面,以此作为未来在战斗中能以生存下来的本钱。
然而那九十人这种的绝大多数则都对于斩术更加情有独钟,当然这样的说法有些牵强,与其说是情有独钟,倒更像是迫不得已。毕竟对于大部分平民学员来说,繁杂的鬼道难以掌握,瞬步又对自身灵压强度以及灵力的控制方面要求过高,除却以二番队为目标的学员之外又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去学白打,毕竟在大多数死神眼中,拿着刀绝对比空手安全得多。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很多男性学员非常崇尚武德,他们认为只有手持斩魄刀与敌人对砍才是真正的勇武。
也就是这样,真央灵术院中的绝大多数学员,尤其是男性学员,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着想,会着重的在斩术方面下功夫。
所以真央开设的斩术课程可谓是融合了激情与庄重的,不,好像有点H的感觉,应该说是热情与庄重才对。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学员在道场中央进行木刀演武,其他学员旁观学习,也有不少还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在人群外围单独练习着刚刚学会的动作。而隔壁道场的则是一些五回生,或者六回生模样的高年级学员,他们也在进行着各自的锻炼。
高年级的学员是无法拥有新入生的这份轻松欢闹的。修炼也好,提升自身的知名度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各自有着各自的打算,目标是相同的,在毕业之后进入番号队并争取成为席官甚至上位席官,初衷也是尽然。
但,能到达的,不能到达的,被区别对待的,都会如期发生。或许,六回生学员会羡慕新入生的那份轻松,这份羡慕,是俯视的羡慕,是自上而下的羡慕,矛盾的羡慕。反之,新入生学员,亦会仰望即将蜕变为真正的死神的,身为六回生的学员,这同样是羡慕的心情,却是自下而上,抬首仰视的羡慕。在离开道场之后,便会被新入生们所忘却的羡慕,可以付之一笑的羡慕。
坐在道场里,耳边满是喧嚣,一股混合着榻榻米与汗水的味道,扑入鼻腔。毕竟真央灵术学院的设施清洁质量不可能及得上元柳斋老爷子坐镇的一番队。
还不算太难闻,但是有点恶心。
但是这却没有影响雷鸣对这里的正面看法。木制地板非常干净,几乎可以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人的脸孔,各种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几百年来有无数不凡的人物在这个道场中进行过斩术方面的修炼,这让道场里散发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只要是有这种气氛的道场,那必然都是不可小视的。
“呐,白哉,我在想是不是读完这一年就毕业。”
端坐在榻榻米上,一般似乎在感慨着,一边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腰间的鸣雷惊蛰上轻轻的抚摸着,手指间顿时传来温暖的触感。
“为何?”
黑发的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把头扭过来看着坐在身边的挚友,如墨般的眼睛里全无表情,并且惜字如金。
无聊。
虽然没有任何话语,但是白哉仍然在雷鸣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含义。
他是将周围的人们彻底当作只是无关人士或道具,甚至是玩具一样的存在来对待的。
如若他面对一名陌生人,依然能够洒脱随性像个普通人一样,那么代表着这个人拥有着某种特质,并且引起了他的兴趣。但是这份兴趣究竟会持续多久呢?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只有一天。
毕竟小孩子如果总是玩一种玩具,迟早有一天会玩腻的。
所以他刚才说那番话的引申含义,便是这所学院里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提起兴致了,他已经腻了。
“无聊。”
雷鸣头也没抬,只是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窗外洒进来的光照亮了他姣好的脸。
“一年毕业,就这样吧。”
这些学员太弱了。
即便是没有加入剑道的普通斩击,包括在场的老学员在内,除了白哉和那名叫做市丸银的奇怪少年之外,恐怕也再没有人能挡得住自己一击。
“第三席?”
闭着双眼沉默了一会之后,白哉言简意赅的问道。
“不。”
雷鸣忽地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
“我会把第四席的位置留给大前田希之进那头蠢猪。”
大前田希之进,现任二番队副队长,兼第二分队警逻队分队长。
在静灵庭中只有朽木家和四枫院家有资格世袭番号队的队长一职,而在一般情况下,新一代的嫡系继承人在入队之后便会立刻获得第三席的位置,等到这名继承人修得卍解,并且积累了足够的战功与名望之后,才会去担任队长。
之所以会优先挑战第三席,而并非副队长,就是因为在那名继承人作为新队长上任的初期,前一代的副队长会起到相当大的辅佐作用。在绝大多数番号队中,担任副队长的那个人都是队长最信任的心腹部下,尤其是二番队和六番队,毕竟父辈们不可能在自己的儿女身边留一个大祸害。
姐姐四枫院夜一刚刚上任二番队队长,而且只要夜一还在,那么这个队长的位置就是雷打不动的。所以在下了短期毕业这个决定的瞬间,雷鸣就直接将目标定为了副队长。
就在这时。
“下一组,市丸银,四枫院雷鸣,上前。”
雷鸣的名字被剑道师范报了出来,像是在道场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雷鸣的脸上,整个教室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后,三十多个新入生那吸气与窃窃私语的声响同时传入耳中。
四枫院雷鸣,在这个绝大多数由贵族族人组成的班级中,拥有这个名讳的那位虽然出现的次数最少,但是这个名讳却并不陌生。
四大贵族之一的四枫院家第二顺位继承人,还是继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与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之后,护庭十三队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最小的弟子。虽然被称作静灵庭中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但实力成谜。
市丸银已经站在了道场中央,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所有目光都追随着雷鸣,雷鸣握着那柄木剑默默地走到了银发少年的对面。
雷鸣低头看了市丸银一眼,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容。
伴随着雷鸣的动作,人群也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从未想到这位也会笑,笑容居然还称得上好看。由于雷鸣那惨淡的出勤率,所以学员们一共也没有见过他几面。
而每一次这位都是一脸的漫无表情,他脸上的冰冷和朽木白哉脸上的冰冷还不同。朽木白哉是与生俱来的高傲以及地位崇高的家族传承,而四枫院雷鸣是对一切的漠不关心,似乎将周围的人彻底当作只是无关人士,甚至完全当做没有生命的死物来对待。
与此同时,学员们也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类似这场对决哪一方会胜出,或者雷鸣所具备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像这样的问题。而剑道师范则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只好继续自己的工作。
“敬礼。”
“开始。”
当这两个字响起的时候,便已听不见周围的杂音了。就连端坐在榻榻米上的白哉也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站在场地中央的二人。
市丸银,即便以白哉的骄傲,也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拥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才能。
市丸银很强。
市丸银的斩击,在力量方面虽然并不是特别的优秀,但胜在攻击的路线极其刁钻,而且攻击的频率也极快,因此市丸银也被称作百刀流。
但是,这场胜负的胜利者一定是四枫院雷鸣。
白哉对此坚信不疑,然而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自己的挚友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制服那棘手的百刀流。
两个人隔了大约五公尺的距离,彼此相对。
市丸银的姿势很标准,与雷鸣在一番队的道场修炼剑道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双手持剑摆在中段,身体略微前倾,重心也只是在中段。
两人的身高几乎一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市丸银是准备进行上段攻击。
此时,名为市丸银的古怪少年,裂开了嘴巴,露出了又宽又薄的笑容,这有些阴冷粘稠的,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稚嫩的杀气的笑容似乎让空气都微微一滞。
“啊啦啦,真是想不到呢。”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银发少年已经如利箭一样射出。
与他之前那标准的姿势完全不相符,市丸银的攻击几乎全部都是来自单手持刀的斩击。
那刀连同那只手臂都无法辩认了,那是因为极快斩击的速度,让市丸银的刀在肉眼看来几乎重影了。一把普通的木刀在市丸银手中则像是一个鬼魅融入了空气,总是忽然闪现,做出致命的斩击和刺击。
那道道刀风都能吹动雷鸣的发丝,但雷鸣仍然没有挥出自己的刀,而仅仅是凭借自身的反应速度,利用幅度很小的偏头或侧身将市丸银的攻击避开。
凌厉,刁钻,无孔不入。
原来如此,很符合他自身的战斗风格。
看着木刀一次又一次的擦着自己的鼻尖落下,雷鸣只是微微侧身,连眼都不眨。
道场中其他的新入生们正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景色与惊愕,明明是同一学年的新入生,明明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但是与自己所在的次元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在他们眼前展开了战斗。
两人的战斗就如同一场舞蹈表演,市丸银以凌厉的进攻和极高的斩击频率强压着推进,却总在四枫院雷鸣那不紧不慢的闪避之下化作无用功,双方的速度都快得让那些新入生学员看不清楚,仿佛一个模糊的银发人影和一个模糊的紫发人影混在一起拆不开一样。
能在毕业之前与你交手,也算不枉真央此行。
声音很轻,那是仿佛自言自语般的细小声音。
“你斩击的速度变慢了呢。”
伴随着嘴角的开阖,雷鸣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对着名为市丸银的少年完全打开了,那是仿佛审视猎物一般的目光,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声音很轻,但是对于市丸银,却犹如钟鸣。
什么啊?那是!
自己的斩击速度似乎变得越来越慢!
身体也变得好重!
市丸银有一种彷佛被一条锐利又冰冷的线贯穿全身的感觉,似乎身上一粒一粒鸡皮疙瘩简直要炸了起来般的异常感。
哗,又是一次斩击,这一次,市丸银的木刀尖端,已经碰到了雷鸣的头发,甚至落下了几缕发丝。然而雷鸣还是稳若磐石,一步都不让。
但是,紫发少年脸上的一丝笑容则越来越浓。
“来了。”
朽木白哉直直的注视着场地中央的二人,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如墨般的冷光。
先给对方留下无论多么凌厉的攻击都会被闪躲的深刻印象。不管何等犀利,刁钻,快速的攻击都会被他如同机械一样精准的回避。
接下来这个印象就会被深深的印刻在对手的脑子里。
最后,身体的反应能力就会变得越来越迟钝。
名为四枫院雷鸣的男子,为何有资格被称作四枫院家有史以来天赋最强的原因。并非是他那天生的庞大灵压,也不是他在瞬步方面的才能,而是因为这个。
对敌人的精神层面进行误导,暗示的特殊能力。
除非使用掺杂了特殊的斩魄刀能力的斩击,例如自己的千本樱,或者是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的斩魄刀花天狂骨始解之后的影鬼。否则便必须要以远距离的,鬼道系的攻击来决胜。
仅仅是普通的斩击,亦或是白打,如果第一次的攻击被他成功的闪躲,那么等待着对方的,则只有败北这一条道路。
“哼。”
白哉的目光里全无任何温度可言,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的巨大的无力感。
而市丸银此时已经没有笑的心情了,似乎想破釜沉舟一样,木刀的刀尖朝着雷鸣的额头,笔直的刺了过来,
以可以扎进雷鸣皮肤的力度。
一时间动若惊鸿迅如疾雷。
这样一刀下去,似乎面前就算是金属也能够被斩开。
但是雷鸣却站定了没有动,将手中的木刀缓缓地扫过一个圆弧,凝在半空中,刀尖对住市丸银的眼睛。
市丸银几乎必杀的一刀袭来的瞬间,雷鸣迈步向前,同时手中的刀仿佛也消失了。
仅仅靠着手腕一抖,雷鸣的木刀以不大的力量按在市丸银的刀身侧面的前端。这是速度和力量的技巧,整个刀身就好似一个杠杆,如果前端受力的话会把最大的力量传递到握刀者的手腕上。
而雷鸣选择的时间就是在市丸银真正发力前的一瞬,在对方力量最空虚的一点上。
接下来在市丸银还没有来得及收招之前,木刀便紧紧贴着对方的刀并将其引向左侧,同时又再向前迈出一步。
在彼此之剑刃擦身的刹那,雷鸣顺势将木刀向前一送。
最后,刀尖轻轻的点在了市丸银的胸口正中。
“平晴。”
仍然安然端坐在榻榻米上的白哉缓缓地说,声音很轻。
平晴。
与闪花一样,将瞬步与斩术融合在一起的高等技巧。
闪花是以既快速同时又悄无声息的瞬步,进行精准刺击的暗杀技巧。
但平晴则是后发先至的招数,平晴的难点便是频率极快的两次连续瞬步,还有能够看清对方发力前那一瞬间的眼力,以及在彼此之刀刃擦身的一瞬完成必杀之击的挥剑速度。
平晴,是即使处于战斗中,也能够即时使用的招数。
平晴对于雷鸣的意义,就如同闪花对于白哉的意义。
倒在此招之下者,皆为庸碌之辈。
白哉注视那道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表情很淡,却又异常的认真。
似乎,相比外人,你带给我的压力更大呢,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