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接连几天都是放晴,冬日里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河头村里男女老少,家家都会在冬季农闲的时候准备过年物品,腌制蔬菜瓜果,修补泥墙茅屋,只要是平日里想做而没时间做的事情,在农闲里能做的都会做。村里村外,处处是一片和谐景象。
村里的酒庄是一幢砖瓦房。经过一年的发展,酒庄的规模日渐壮大,工人们大部分也不再都是河头村民。从四周邻近村庄赶来做工的他们都依靠着王月英建立的酒庄养家糊口,希望自己的生活能河头村民一样,一年年好起来,事实也确如他们所愿。冬天也正是酒庄最空闲的时候,新酒已经入窖还没酿好,预定的美酒都已经启程发往各个酒肆客栈,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打扫酒庄,整修酿酒设备之类的活,留一两个人足用。这种阶段,没人会注意酒庄里新来了一名帮工,也不会有人去讨论这名帮工姓甚名谁。宋海就是趁此机会,将自己乔装改扮成酒庄的新帮工——牛二。
易容之术最是精妙。古龙曾经说过,人皮面具最为精致,据说能以假乱真。还有药物易容,需花费较多的时日。最为彻底的是手术易容,可以完全改变人的形貌,其水平甚至超过当代医学整容术。宋海在短时间无法制作新的面具,他的易容术更多是指化妆技巧。
易容是个技术活,酿酒也更是个技术活。没有好师傅带进门,就算酒酿出来也是酸涩难饮,更谈不上什么香气,宋海在酒庄里只能当个帮工。古代典籍中多有对酒出现的记载,一种说法颇为有趣,而且跟猴子有关。相传古代有一个山清水秀、风景很美的世外桃源。这世外桃源周围群山环绕,鸟鸣花香,还有很多猴子生活在四周的深山里。话说有一天,一个樵夫进山砍柴,日近正午便在一棵古树下休息。此时他远远地就看到一群猴子成群结队地在采摘果树上的花朵果实,樵夫凑上前去瞧,猴子们摘了果实也不吃,全都捧在怀里返回巢穴堆放在一个石坑里。有几个猴子蹲在一旁的石坑边,俯身喝着石坑里的水。樵夫在巢穴外不远处就闻到洞中飘来的阵阵香气,不觉心神大振,偷偷喝了几口石坑里的水,更是让他流连忘返。这石坑里的水正是猴子们用花果酿制的果酒,有人称之为猿酒。王月英酿制桃花酒,靠的就是她在玉镯空间中翻找来的酿酒秘籍,但是酒中的清香之气胜过他家酿酒的诀窍,却是空间中的灵泉水。当时为了酿制桃花酒,她装了满满一大缸灵泉水置放在酒庄中,还嘱咐王自成每坛新酒封存入窖前都要滴上一滴大缸里的水。这才有了桃花美酒后来的名满天下。
宋海终于不用再待在幽暗的酒窖中,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发疯。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呼吸这新鲜的空气,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的自由更重要,他知道如果真要给他一个选择的话,他宁愿在光亮处被人发现也不要在黑暗里悄悄躲藏。
“牛二,快点扫地,夫人出门去了,你也不能站着偷懒呀!”赵汉倒是对这个新来的帮工一点都不客气,该说说该骂骂,全然一个大哥做派。赵汉已经接管了王月英家的后厨,他不是个简单的家丁而是有着一门手艺的厨师,管着全家上下人的吃喝,当然比个新来的帮工强上百倍。
宋海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最近几天他正在慢慢适应“牛二”这个新代号。这个代号让他不用躲藏起来,但也给他带来了点小麻烦,比如做事总有人盯着。
王月英一早就带着陈博洵来到青阳书院,备上一份不落俗套又显档次的见面礼,匆匆忙忙赶来求见书院院长和戒律院掌院。一方檀山砚,两尺宣城纸,三支五周笔,四块乔门墨。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全都集齐了,并且选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但凡是读书人无不视若珍宝。不巧的是,青阳书院的院长受当朝吴亚夫丞相邀请去京城参禅未归,只有戒律院掌院马连老师留院监察事务。
“陈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青阳书院院规规定,私自出院的学子,书院是要一律开除的。像陈博洵如此的,也别无例外。”掌院老师马连拉着他的马脸,一上来就堵住王月英的话,不想为陈博洵开一次先例。
“马老师,你可能也有所不知。虽说在下夫家姓陈,但是早就立过女户,不再称夫姓。马老师可以称呼我——王月英、月英都可以。”
“岂敢,岂敢。在下还是称呼您——月娘,显得妥当些。月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忙去了,您请自便。”马连想就此送客,起身便要走。王月英好不容易备齐了礼品,就是为了让陈博洵能继续留在书院,怎么能轻易就被打发回去。
“马老师且慢。我最近新得了几件文房四宝,说都是出自名匠之手,我也不懂,希望你能帮我看看。”说着,王月英首先取出檀山砚亮在马连面前。马连没有在意听王月英的话,可是见王月英拿出的是一方上好的檀山砚,脚下的步子立马缓了下来,惊奇地问道:“这可是檀山砚!”
“是的,马老师认的?”
“天下文人何人不知!一方檀山砚,价抵姑苏城。是何等的贵重。”
被马连这么一说,王月英也不住惊讶万分。她将自己书院的来意告诉吕三娘,只是让她为自己找一两件合适的见面礼,想不到她居然找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王月英心里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如此贵重的礼物相送。
“果然是宝物。不过······可惜了······可惜了,可惜宝物难遇有缘人啊!”
“什么可惜了?”马连盯着檀山砚瞧个不停,说话间脸都没转向王月英。
“我学识浅薄,平日里也不善舞文弄墨,这么一方上好的砚台放我手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与其让它就这样在库房里积灰,不如送给赏识它的人。”王月英的话暗示得已经非常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想将檀山砚转增给马连。马连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心里又不敢相信,如此这般贵重的东西,她一女子就能随随便便送人?
“月娘好大方,一出手就是价值连城的物件,真是让在下这个乡野秀才刮目相看。”
“这里还有宣城纸、五周毛笔和乔门墨,马老师要是喜欢的话,在下都可以双手奉上。只希望······”一轮礼物攻势下来,王月英必须点明书院不能开除陈博洵的条件。
“希望书院不要开除你的儿子——陈博洵是吗?”马连打断王月英的话说到。
“马老师,我们博洵偷跑出书院,是不应该。可是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他太挂念家中重病的父亲。你就看在他一片孝子之心上,网开一面。如何?”王月英礼物攻势后,紧接便发起煽情攻势。俗话说的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不是块木头,总能说动的。
不料,马连还真是块木头。看着王月英带来的一件件十分稀罕的文房四宝,大叹了一口气。
“哎!可惜,真是可惜了。我马某人是无福消受这些稀罕物了。月娘,我身为青阳书院的掌院,负责书院师生惩处。要管理好书院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知道吗?就是赏罚分明。‘无规矩不成方圆’。博洵的事我只能照章办事,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吧!”说完最后拒绝的话,马连没再给王月英喘息的机会,径直离开谈话的厅堂,去忙自己的事情。
“真是不通人情,气死我了。”遭到义正言辞拒绝的王月英面对马连离去的背影也是无计可施,她决心让儿子重回书院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独自一人站在戒律院墙外的陈博洵眼巴巴盼着母亲早点出来,他焦急地想知道母亲和马老师的交涉结果。看着往日里一同求学的同窗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心里的滋味更是不好受。
终于,看着母亲手里提着礼物出来,他猜想马老师一定拒绝了自己重回书院求学的请求。
“博洵······”
“娘亲,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走吧······”陈博洵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今天的结果,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私自离开书院的因结出来的果。没有什么好埋怨,他也不应该去埋怨谁,规矩就是规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行为负责,就算这件错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情有可原。情可怜之,法未必容之。
一路之上尽是看乡间风光,陈博洵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王月英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没能帮助儿子重返书院,自己脸上无光,同样闷闷不乐。母子二人就这样乘着牛车,咿咿呀呀地回到村子。
回到家中正好是午饭时间,赵汉已经为全家人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有红烧肉,清蒸狮子头,麻婆豆腐,油焖茄子,香菇青菜和鲫鱼汤,全都是王月英日前传授给他的菜肴。他尝试了几次之后,今天中午正式需要全家人品尝点评。
“人好像有点多呀!桌子太小坐不下这么多人。”陈守信一来厅堂就对就餐环境抱怨一番。自从他脑子恢复正常之后,王月英就觉得身边多了一只拍也拍不死、赶也赶不掉的苍蝇,整天就在你耳边嗡嗡地飞来飞去。
“那正好,你就别坐下了,后厨吃去吧!”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陈守信就是撞到王月英枪口上的那个人。
“凭什么?我好歹也是男主人,要去后厨也是这个帮工去。”陈守信大手一挥,指向了刚进来的牛二,也就是宋海。
王月英家饭桌的规矩是家中人都要上桌一起吃饭。她觉得这是一种体现主仆平等的方式,大家只是工作不同并非是尊卑有别,借此拉近家里人的关系。以前还好说,除了自己和两个孩子外,也只有陈守信和彩蝶两人。可是现在状况就不一样了,不但多出了龙马还有宋海,赵汉忙完后厨的事情也会上桌吃饭。一张小小的圆桌已经完全坐不下一大家子人。
“夫人,老爷。我回后厨吃饭,你们少一个人,还是能挤挤的。”赵汉不等宋海反应就抢着替自己找好了吃饭的地方,搞得他也忙说要随赵汉去后厨。
王月英及时劝阻,强行留下所有人一起吃饭,一帮人围坐圆桌尴尬地拿起筷子。
“吃饭吧!”王月英是家里的中流砥柱,她说开饭后,大家才伸手夹菜。
只见有三双筷子同一时间去夹最肥的一块红烧肉,彼此间都没有放弃的意思,僵持下来。这三个伸手去夹红烧肉的人分别是陈守信、龙马和宋海。三个男人都对这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