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邢捕头出门后,王月英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不因别的,正是因邢捕头此行来拜托的事,她在心里是拒绝的,可是有不能拒绝。至于是什么事情能让王月英这样矛盾呢?说来也不是件大事。邢捕头希望陈守信和王月英带着两个孩子能回陈家一趟,探望生病的周老太。
邢捕头临走前不放心,怕王月英还是不愿意去探望,又劝解她。虽说她早就自立门户,跟陈家也少有往来,但是陈守信毕竟是陈家的血脉,自己的老娘有病在身,做儿子的床前尽孝都来不及,又怎么可以不去探望呢?说到最后,王月英还是只答应,这件事全在陈守信的意思:他若愿去,她便带着儿女一同前去探望。
王月英穿越之初就知道她这个“婆婆”平日里没少虐待原主母女三人,心里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邢捕头的话是字字在理。血浓于水。陈守信好歹是周老太身上掉下的肉,尽孝是应该的。只求陈守信不愿去,免了他们的麻烦事。
第二天中午,彩蝶和王自成从青州城赶回河头村。进门之后,王自成没有和彩蝶一起来向王月英回话,直接奔着自己的院子而去。这几天在外赶路,他心里最挂念的便是家里怀孕的妻子。
彩蝶带着修补好的玉镯来到王月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着的红布,生怕又会一不小心打破一样。
“我们一赶到青州城就按着镇上玉器行老板的指点,找到了那家如玉玉器行。我拿出玉镯给店里的老师傅看,他仔细研究了一下说能修好,不过修理好的玉镯仍然会在断裂处留有拼接的痕迹。我记得夫人临行前的嘱咐,便问了那老师傅修补要花几天。那老师傅说一天就可修补完成,所以我们就留在青州修好玉镯再回来。”
看着断裂处被细细的金丝拼接好的玉镯,王月英心里尽是无奈。她将玉镯拿在手里里外外端详了一番,心想虽说是拼接的玉镯,但是老师傅的手艺让玉镯更添了一份精致。她没有再多想什么,很自然地将玉镯戴回手上,关心一下彩蝶路途上的辛苦,就吩咐她下去。
邢捕头昨日来家里找她谈话,差点发现宋海的行踪。王月英就对这个身边的定时炸弹忧心忡忡,她知道当初让宋海藏身酒窖只是一时迫于形势,并非长久之计。怎么样解决宋海藏身的难题,现在也成了她不得不考虑的麻烦事之一。通过昨日与邢捕头的谈话,王月英了解到朝廷对仇胜一案牵涉到的人员尽皆缉拿归案,只有宋海和仇胜的女儿两人至今查无音讯。不过邢捕头向王月英透露,朝廷相信宋海可能往南方逃去,有可能会借机到海外藩国。王月英听到这一信息,心中窃窃一喜。朝廷怀疑宋海可能会流亡海外,那就说明他们的追查方向是错误的,这正好给宋海躲藏提供了好机会,她决定去酒窖将这一信息告诉宋海。
酒窖比地面低几丈,除了酒窖的大门之外,幽暗的空间里只靠几处气窗和外界相连。王月英拿着油灯,小心翼翼地从台阶上下来,每走一步就喊一声宋海的名字,可是在这不大的酒窖里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难道被邢捕头昨天一吓,不敢躲我这里了?”王月英脑中一一细数宋海可能躲藏的地方,好像也只有这个酒窖最安全。“离了这里,真不知道他能躲到哪里去。”心中带着些许不解,王月英又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从幽暗的酒窖里出来。酒庄里的酒窖不只一个,宋海一直躲藏的酒窖是入冬前刚刚装满醉红颜新酒的酒窖,所以在来年开春之前酒庄里的人是不会进窖搬运酒坛的。
酒庄和王月英住的院子由一条走廊相连,走廊中间的一扇小木门作为平日里隔挡之用。路过后院,王月英见赵汉在庭院内劈柴,就喊他去前院找找王自成。赵汉头也没抬一下,只是答应了一声,便放下斧头找人去了。现在他慢慢开始接手厨房里的活,打水劈柴的活计当然也都全包了。
“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回话都不抬头。”王月英觉得赵汉不抬头回话有些不礼貌,嘴上不住地嘟哝着。
“夫人,夫人。”刚离开后院往偏厅走去的王月英又听到前方有人在唤她,她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却傻眼了。前面喊她的不是别人,却又是赵汉。
“夫人,老爷说要带着公子和小姐去镇上赶集,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顺便带些什么东西回来。”赵汉原来是受陈守信之托来问话的,可是刚刚才从身后小门离开的赵汉怎么能又从前方的厢房里出来呢?王月英还在惊讶地说不出话,赵汉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啊,没什么要带的。”
“那我现在去回老爷的话。”
“哎,赵汉你等等。”王月英忍不住叫住他。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刚才要你去前院找王自成,你可找到了?”
“找自成?夫人······没有吩咐过我去找自成兄弟呀!”赵汉一脸疑惑。自己一早上都在书房看老爷、小少爷和小姐写字,期间夫人也没有吩咐过他什么差事。
“不对,你刚才在那边劈柴的时候,我吩咐你去找······”王月英指着后院一堆还没劈完的木柴,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了,反问赵汉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劈过柴啊?”
面对王月英的疑问,赵汉也是眉头紧锁,不知道女主人问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带着糊涂回答道:“夫人,我今天还没劈过柴,一早都在书房看老爷、博洵小少爷和小姐练字呢!”
“真的?”赵汉的回话让王月英惊讶之间,不自觉地把两字拖得老长。
“小的没有半点假话。”赵汉回答地义正言辞,不像是在说谎。王月英脑子已经是一片浆糊,刚才明明看到赵汉在庭院里劈柴,自己一定没有认错人,可现在赵汉的回答又不像是在骗她。如果现在的赵汉说的是真话,那刚才的“赵汉”又是谁?难道大白天的撞见鬼了不成。王月英越想越瘆人,完全没有注意赵汉还在身旁一个劲地问她。
“夫人,夫人,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额,没了。你回话去,就说我没什么东西要带。”赵汉应了王月英的吩咐就转身走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不行,我要弄清楚。”王月英随即沿着劈柴“赵汉”走的方向,往前院找去,但是人影都没有。她打算再回酒庄找找看的时候,王自成在偏厅叫住了她。
“姑姑,我在这里。”王自成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王月英身旁。
“自成,我问你,是谁让你来偏厅的?”王月英抓住王自成就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时间让王自成也摸不着头脑。
“偏厅是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
“不是你让赵汉来找我的吗?又没说去哪里见你,我猜想你会在偏厅吧,于是就来偏厅找你。姑姑,我等了你好一会儿。”王自成声称是“赵汉”来找他,那就说明王月英在庭院里真的见到一个很像赵汉的“赵汉”。
“那人现在去哪了?”
“那个人?”
“就是找你的那个‘赵汉’?”
“嗨!回去劈柴了吧!”
“你跟我来。”王月英拉着王自成一起去找那个“赵汉”。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安全,万一有事还能有个帮手不是。
王月英拉着王自成匆匆赶到后院,见刚才的“赵汉”真的在劈柴。王月英壮着胆子上前问道:“你到底是谁?”“赵汉”听见王月英的问话,停下手上的活回答道:“我是赵汉呀!夫人。”
“不,你不是赵汉。”
一听王月英开始质疑自己身份,“赵汉”却仍旧不惊不慌,面容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表情。王月英从没见过如此淡定的人,不经意间自己眉头一皱,反而有些心虚起来。“难道认错了?”
“那我问你,你一早上都在干什么?”
“我一早都在这里劈柴,直到夫人让我去找自成兄弟。”“赵汉”说自己一早都在劈柴,王月英心里就更加确信眼前的人绝非是真正的赵汉。她用手挡着王自成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心大起,“再不说,我就绑你去见官了。自成,你去找邢捕头来。”
“好。”王自成听了吩咐,就要往外走,这假赵汉就要去拦他。
“等等。”说着又前前后后仔细张望了一遍,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什么似的。
“月英、自成,其实是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假赵汉的声音都发生了变化,两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间,假赵汉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揉捏了几下,然后用手在沿着发际线的位置慢慢地撕下了脸上的皮肤。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人皮面具就完好地取下放在手里,活脱脱是魔术戏法。不过面具后面露出的脸,更让两人震惊,因为这人正是王月英找寻不见的宋海。
“怎么是你?”王月英大声问到,但话出口又嫌自己声音太大,降低嗓音接着问道:“我到处找你,想不到你居然带着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王自成哪里见过人皮面具,惊讶之余心中满是疑问。
“月英,你知道面具?”宋海的疑问在王月英看来真是好笑,自己看过那么多古龙金庸的小说,人皮面具怎么不知道,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她真想好好给这孤陋寡闻的两人上上课。现在她只能装作一知半解,说略懂略懂。
“我们不要站在外面说话,到个隐蔽的地方再讲。”王月英为了以防万一,要处处小心提防外人知道宋海的存在,免得引来官府追查。她领着宋海和王自成来到客房,房内只有龙马一人。宋海一入房门就见房内有人,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躲,还是王月英劝他放心才迈步进门,却也不讲真实姓名,只说自己是王月英新招的帮工——牛二。龙马心里一愣,旋即也了解宋海的心思,不去揭穿他的谎话,抱拳称自己是王月英的老友——诸葛方圆。
两个睁眼说着瞎话的大男人,假话是一套一套的,完全是无缝衔接、默契配合。男人说起谎来绝对不输女人,有句俗语说得好,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这张臭嘴。看戏的人都有点呆了,王月英悄悄拍拍身边王自成的肩小声说道:“你可别学他们的样,小心烂舌头。”
“你们聊,我先出去了。”龙马料他们三人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自己不想掺和,不听为妙,找个理由躲到外面去。
龙马走后,王月英就逼着宋海讲出人皮面具的事。
原来,宋海在军中担任游击校尉的时候,常常会有潜伏到敌军内刺探军情的任务,化妆易容便成了家常便饭。加之军中有一名军士,当兵前师从过一位江湖艺人,通晓些变脸的戏法手段。为潜伏的便利,他将一些面具使用、制作方法传授给了宋海等人。昨日偏厅里,宋海情急之下装成帮工,躲过了邢捕头的怀疑。出门后细想,自己完全可以打扮成酒庄的帮工生活下来而不被他人怀疑。这才有了宋海伪装成赵汉的一幕,就是想试试自己易容的手艺能不能瞒过别人。
“看来,这办法还是瞒不住人。”宋海显得有些丧气。
“可以,可以。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全然不知有假。”王自成倒是觉得易容改扮的办法很好。王月英反思想来,自己一早也是没认出来的,不是真的赵汉来找她回话,可能就被骗过去了。再说,与其让宋海一直住在酒窖里,扮成酒庄帮工的主意正好解决了宋海藏身的难题,她忙说:“我看扮成帮工的办法可行,确实酒庄也缺人手,你不妨就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