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尘世喧嚣的上梁山一如往常的宁谧,大山里一片生机盎然,包容万千生命。上梁山坐落在中州南部边境,与南荒云州接壤,是为大汤国南部边境线。
上梁山实际为云州云隐山脉往北处的延伸,但由于山路险峻、蛮兽凶恶,别说是成为接连中云两州的交通要道了,就连上梁山周遭都少有村落,平凡人也绝不敢冒然走入大山。
但苏晏夕并不是平凡人,她甚至自诩是江湖中一代女侠,颇有一点小本事,反正打打土匪,抓抓野兽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在上梁山中绕来绕去地走了两天,一会儿去那边看下数十丈高的瀑布,一会儿去爬下林中的千年老榕,看起来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迷路了。
两天前,她一头冲进上梁山的山林里,一来避免绕过大山走远路去中州,二来还可以省了一笔大汤入境的通关费。可是大山延绵不绝,何其之大,望眼处处都是葱郁的森林,她自己走在其间,天南地北不分东西,根本就找不到出的路,也忘记来的路了。
此刻她看上去有些疲惫,本是清丽的容貌在这两天的劳顿中显得灰头土脸的。她长叹了一口气,走进山涧旁,一头倒进了清亮的溪水里,不顾形象地吮着水来。
“后悔啦,都怪当初脑子发热就往上梁山里面跑,惨了,出不去了。看来我得老死在这里了,唉,可怜的我还没有嫁人呢。”苏晏夕累靠在一旁的大石,怨念道。
苏晏夕今年约莫有十六岁了,对于少女来说,方过豆蔻年华,二八之岁也正是出阁的年龄了。此刻,澄澈的溪水洗去了她面上多余无比的泥灰,露出她本来白嫩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长得甚是清丽可人,若多有闺中少女那般细致打扮,多半也是一个倍受爱慕的美女。
不过那种娇弱如水的小女生她可不喜欢,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豪迈洒脱的女侠,专门惩恶扬善、打抱不平。
这时天至正午,烈日当空,虽然大山里较为凉爽,但走了半天路的苏晏夕已然全身热汗淋漓。她感觉太热了,一个劲洗脸,那些泼在脸上的泉水沿着面颊,顺着颈脖流入了衣襟之中,她顿时感觉一阵大快,恨不得脱个精光睡入水中。
“这么荒的地方,总不会有色狼吧?”苏晏夕谨慎地四顾周遭,见除了树林就是山,哪里有一人踪迹,于是她就放心地宽衣解带。
衣服一下就褪去了内外两件,此刻只剩一层单薄微透的素色底衣,浮凸有致的胸部在晶莹水滴的衬托下显得那般诱惑勾人。苏晏夕莞尔地哼着曲调,双手绕至背上开始解底衣的绳结,只要葱指轻轻一拉,底衣便会飘然滑落。
“嚓嚓!”
远处树林里传来了很微小的声响,苏晏夕面色突然警觉起来,拾起脱落的衣物即刻穿好,而此刻一只手也已经摁在了她的随身佩剑上。
这声音微小得就像是不经人注意的风吹草动,但苏晏夕不以为然,苏晏夕习过一类功法,五官的感知能力要高于常人不少,而她也察觉到了小溪对岸的树林里确实有什么在那里。
不会真有色狼吧?苏晏夕撇了撇嘴,想想要是真有色狼跑来没人的山林找肉,要么那个色狼相当敬业、精神可嘉,要么就是一傻子。苏晏夕站了起来,道:“或许只是一头野猪吧,嗯,去看看,我也有些饿了。”说罢,苏晏夕操起佩剑,轻盈地踏过水面,一个鱼跃就没入了树林里。
苏晏夕不过少顷就没入了树林深处,她步伐轻盈,飞奔时也不至于发出过大的声响。她在身旁拾起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子,以她的力量掷出去,要废掉一条野猪的腿岂是难事。
这时,她察觉到那个东西停了下来,藏在了与她约莫八丈的灌木丛后,似乎对她的行踪有所警觉。苏晏夕觉得有些奇怪,她在修炼领域虽然只是初窥门道,身法用以避开常人与野兽的感官已是绰绰有余,但这次却好像有些败露。她不敢大意,静静地背靠着树干,不时转头探出观望,手中紧抓石子,正在蓄力。
管它什么东西了,权当是一只野猪吧。她气息一屛,徒然转身面向灌木丛,用全力将石子飞掷出去。
只见石子一瞬就没入了灌木丛中,随即传出苏晏夕想象之外的声响,那“乓”的一声更像是石子撞在了铁皮上。
不好!苏晏夕一惊,心中瞬间发了寒栗。
“野猪,哪里跑!”只听闻一声大吼,一个黑影倏地从灌木丛里跃出,苏晏夕看到一道锋锐的铁芒,那个黑影的手中高举着一柄长剑,眼看就要向她斩来。她惊慌失措,本能地想往后跳开,谁知脚底踩中碎石一滑,整个人就后仰撞在了树干上。
完蛋了完蛋了,别说在这里老死了,看来我这一生就长这么大了,可怜的我还没有出嫁呢!她紧闭双眼,就此等死。
她是不知道,恰巧是她突然滑到,堪堪避过了黑影斩来的锋芒,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后那颗大树的树干,已经被削去一半。
好劲的一斩!苏晏夕心中寒凉,想来如果自己要是乖乖受这么一斩,身子得像削纸一样削掉。
只见那个黑影站在了她的跟前,一脸惊愕地上下打量她。
苏晏夕也打量他,那是一个身穿麻布兽皮衣的少年,头发颇为蓬乱,还扎了个不长的马尾,只是油头垢面的,看不太清长相。
“咦?不是野猪啊……”对方惊讶道。
苏晏夕觉得好气又好笑,只是对方让自己吃了一瘪,心中大有不甘,当即登登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揪着对方的衣襟,对着他喊道:“野猪你个鬼啊,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野猪嘛!”
对方见状眉头一紧,显然是真动了怒气,他大力拍掉苏晏夕的手,二话不说一拳就砸在了苏晏夕精致的鼻子上。
苏晏夕想也没想到,猝不及防,被那一拳砸得晕头转向,方才站起来,此刻又坐倒下去。她捂着鼻子,眼泪直冒,大声急喊:“疼疼疼疼疼——”
“咦?好有趣,这妖怪和人一样,也会疼也会哭啊……”少年歪了歪头,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晏夕。
苏晏夕摊开了手掌,只见掌心有血,她心中一寒,怒气横生,大声叫道:“你他娘的才是妖怪!眼瞎了吗,居然动手打女人,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看本女侠不收拾你!”苏晏夕说罢,操起她自己的佩剑,拔剑朝着少年就砍了过去。
只见那少年不慌不忙,身形闪动极快,几下后翻就与苏晏夕跳开了三丈的距离。
苏晏夕一惊,暗自不得不惊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身手真好。
少年瞥了瞥嘴,皱眉细看,久久道了一声,“你……是女人?”
“废他娘的话!难道本女侠还是你这种贱男人不成!”
“哦……”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抬起了手臂,以剑指之,一脸像是要斩妖除魔般正色。
苏晏夕一吓,慌道:“喂喂喂,你、你、你要干嘛!”
“义父说,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今日我第一次见,比野兽还凶猛,果然不是善类,看来只有宰了你当晚餐了。”
我去,他义父是被女人伤得有多深啊,简直就是那种感情受挫又缺爱的不良大叔嘛!还有要宰了我当晚餐又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个少年和深山野人根本没有区别嘛,除了会说话而已。
苏晏夕看那少年的样子好像是认真的,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跑好像也不是办法,转而又想,那就哭给他看!说罢就蹲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少年见苏晏夕就这么缴枪投降,而且还大哭了起来,一时错愕在不前,心中忽然有一股内疚感油然而生,随即就放下了手臂,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办。
苏晏夕偷偷瞄了少年一眼,见他不动声色,似也被捉弄到了,于是哭声变本加厉,喊道:“呜呜呜,我苏晏夕如此柔弱女子,路经上梁山竟被坏人逮获,如今就要成为晚餐了。苍天啊,大地啊,可怜可怜我吧!爹啊娘啊,小女就要去见你们了啊!呜呜呜哇哇哇——”
少年面色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又无辜又愧疚,不知如何是好,“呃呃呃,女人,别哭啊……快点拿起剑,让我砍了你。”
苏晏夕心中一乐,看来这野人吃硬不吃软,赖哭这计实在有效,于是又哭道:“呜呜呜,你这个男人,好不会怜香惜玉,女人娇柔如水,本来就是用来疼爱的,你怎么这般狠毒,要拿我去当晚餐啊!”
“呃……这……”少年使劲挠头,想不出法子来,于是咕哝道:“难道义父说错了,女人哭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凶啊,反而有些可怜。”
苏晏夕听力极好,连少年自言自语都听得清楚,继续添油加醋,“小女子本来就可怜嘛,我又不会伤害你,你干嘛对人家那么粗鲁!”
“可是你刚刚还拿石头砸我,拿剑砍我啊……”
“我是追着野猪来的,谁知道有人在那里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噢,这么说,好像是我错了……”
“就是你的错,你这个坏人!”
少年听罢,甩手慌道:“我不是坏人啊,我是好人啊,女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苏晏夕突然站了起来,她赖哭的本领何等厉害,此刻还在抹着眼泪,那脸已经哭得殷红,她指着少年喊道:“那你和我道歉。”
少年一脸委屈,对她鞠了一躬,弱弱道:“对不起……”
“这才像话。”苏晏夕此刻一脸得意,拍拍衣摆和裤子,然后问道:“你这人真奇怪,连女人都没有见过。”
少年抬头见到苏晏夕已经不哭了,一切如常,他才放心下来,直面道:“我从小就住在山上,没见过什么人,唯一见过的只有义父,是个男人。”
“这么偏僻的山,当然没人住,你们怎么不搬出去啊,看你身手挺不错的,到城里不怕没有工作。”苏晏夕道。
“义父说城里又吵又闹,还有很多坏人,坏人比野兽厉害多了,我打不过。”少年说得相当认真,苏晏夕看他傻样差点笑出来。
“你也很厉害啊,你义父教你的吧,那你义父应该更厉害咯?”苏晏夕见少年如此年少,又身手不凡,想来他的义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义父超级厉害,他吹一口气都能把我吹飞了!”少年说得满脸骄傲,可苏晏夕听后吓得合不拢嘴。
只吹一口气吗?那是何等厉害啊,要是有这般实力,就绝不是凡人的层次了,一定是修炼者,而且是一个功力极深的修炼者!苏晏夕震惊之余,心中也是窃喜,她离开云州,一路北上,目的就是想拜入中州缥缈山的玄天观门下修炼,如今山中偶遇高人,搞不好还能成为高人座下入室弟子,收获绝对比拜入大门派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脸笑意,随即抱拳相问:“你义父那么厉害啊,可否告知你义父尊姓大名!”
少年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义父说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对别人提起他的名字。”
“哎哟,别那么小气嘛,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唔……还是不行。”
苏晏夕想了片刻,道:“这样吧,如果你带我去见你义父,我就把这柄剑送给你。”说罢,将佩剑抛给了那个少年。
少年伸手一接,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咕哝道:“这柄剑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轻。”
“这是女款的佩剑,剑刃纤细,柔韧不易断,所以才比较轻,但它的硬度可不比一般的铁剑差。这柄剑在云州的一家铁器店里也算得上是上品,就这样送给你实在是有些便宜——”
“乓啷!”
苏晏夕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兵器相接的声响,定睛一看,见少年一手拿着一柄剑,而自己的那柄,有半截已经落在了地上。
苏晏夕目瞪口呆,已经无言。
少年哈哈一笑,道:“你看,你这柄剑好脆,被我的剑一砍就断了,哪里是什么上品嘛。”
苏晏夕气急败坏,忍无可忍,她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上天竟然专门降了一个瘟神来彻底打击她的自尊心,让她自尊碎了一地,“你——你弄断我的剑,赔给我!”
少年一脸诧异,好像才意识到自己适合又做错了,赶紧把剑抛还给人家,抱歉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剑都断了!除非……除非你带我去见你义父!”
少年踌躇片刻,“唔……那好吧。”
“真的?”
“嗯。”
“一言为定,说谎是坏人!”
“白鸣空不说谎。”少年认真道。
“你叫白鸣空?”
“是啊。”
苏晏夕暗道,这个人傻得就像是一张白纸,连名字都是又“白”又“空”,还真是人如其名。
少年,也就是白鸣空,他放松了对苏晏夕的警惕,缓缓走进了她,一脸就凑近苏晏夕的脖子。
苏晏夕一惊,退了一步,“你、你干嘛!”
“你真的是女人吗,义父说女人身上都是花香味的。”白鸣空一脸疑惑。
苏晏夕道:“我当然是女人啦,女人都是香的,只有你们男人才是臭的,我——你这一脸疑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言外之意说我很臭咯!”
白鸣空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晏夕一阵脸红,“哎呀!我这两天风餐露宿的,都没得洗过澡!你别再闻了,我真的是女人!”
“是吗?”白鸣空还是半信半疑,二话不说,右手一伸,在苏晏夕隆起的胸部上抓了两抓。
……
……
“喔喔喔,果然和我不一样呢,女人的胸部软乎乎的!”白鸣空被柔软的手感吓得连退三大步,满脸震惊。
“色——狼——”
苏晏夕那一叫,山林里鸟兽顿散。
少顷,白鸣空一脸委屈地捂着头上的两个大包,像极做错事被惩罚的孩子。
“真是没教养!你义父到底是怎么教你!他没告诉你,女人是不能乱碰的吗!女的哪里都不能碰,最不能碰的就是胸部和屁股!再有下次,我非得砍了你的手!”
“女人果然好可怕,还是宰了为好。”
“呜呜呜,小女一时鲁莽,求白大爷放过~”
……
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和解了。白鸣空断了她一柄剑,出于歉意,也只好应允她的要求,带去见义父。
这上梁山的天气,一时烈日,一时阴沉,变得极快,但白鸣空有些惴惴不安,也许是他今天头一次见到女人。
至于苏晏夕见到白鸣空的义父之后发生何事,我还是在下一章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