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容太后冷哼一声,武治皇帝面色微沉,身形快闪间,他瞬间接近荷妃,正要探手往她怀里摸去欲将那副卷轴取出,半途又觉不妥,急忙将手缩回。
荷妃在原地静立不动,再向着武治皇帝站立方向眯了眯眼。她虽然没了视觉,但习惯上还是总要用眼睛往关注事物所在方向瞄去。
“你是武治皇儿?”荷妃说完唇边冷咧一笑,“呵,或者现在应该说是武治皇帝了!我在地下不知人间岁月,这不人不鬼的日子也过够了,你们母子要我的命尽管拿去!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见见柔儿!”
菀容太后冷哼一声,凤目微敛,唇边笑意几许,看来却透着几份阴寒。
“妹妹当日入陵陪伴先帝之日曾答应不再见柔儿的,而且柔心虽然不是出于哀家膝下,但也是由哀家看着长大,再说她与皇儿还有着血缘联系,妹妹在皇陵下的日子哀家一直将柔儿当作亲生女儿般养大。在她的记忆里,妹妹早已难产而亡,她对你这个亲生母亲没有一点印象。而且妹妹在名义上已经是死去的人,又是冥后身份。哀家如何有法让死人面见活人呢?”
莞容说到“死人”二字又刻意加强语气,荷妃听得身子一颤,菀容太后说出这两个字无异是拿锋利的刀在她心上狠捅一刀!这些年她在地下本是心如止水,这下一时情绪猛然剧烈波动,身子承受不住,身子微微一倾,她以手抚在杏花树上,凄然一笑道:“姐姐说得没错!妹妹的确是个死人!而且是个不死不活的可怜之人!姐姐如今凭子得天下,身份贵为天下第二人,满足一个活死人的一点小小愿望难道就这样困难么?”
菀容太后傲然坐在凤椅上,斜目向荷妃瞧了瞧,再作无谓状将戴了五寸长长指甲套的手指举到面前自赏。“妹妹如果非要见柔心,那姐姐也只有一个办法。俗话说生死难相见,妹妹是死人,要见女儿,那哀家也只有令柔儿变成死人后,才能令她与妹妹相见。”
莞容太后才说完,一直作虚弱状扶树而立的荷妃突然袖中飞出一条银链如银蛇般袭向莞容。武治皇帝面色大变,手中之前用来撬石板的短剑激飞而出,剑身与银链叮地一声清脆撞响,银链被短剑削去半段,但余下的半截仍向菀容袭去。旁边贤清王脸色微变,右臂微振,手中已多了柄折扇,正要上前相拦,一个小小身影却突然闪身在菀容太后面前,正是音绝!
音绝飞身挡在莞容太后面前时,刻意用手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将腰间一个金色系铃摇得碎响不断。
荷妃将耳朵向音绝方向倾了倾,面色微紧后忽然回手将银链收回。
银链入袖无踪,荷妃向着音绝方向肃色问道:“你是何人?刚才假冒柔儿出声的人就是你罢?柔儿身上的系心铃为何会在你的身上?!”
系心铃是荷妃进入幽宫前,乘当时尚小的柔心公主熟睡之际替她系于腰间。这铃铛大如拇指,内中结构却是特殊,紧急情况下可以可作防身之用。礼仁皇帝生前心疼柔心,便告诉她这是她亲生母亲所留遗物。柔心公主自小也是将这个小铃视若第一珍物,不过与音绝在花魂殿倾心相谈那夜,公主为了表自己真心,将这个珍物送给了音绝。
武治皇帝面色微松,走上来一把将音绝搂于怀内道:“臭丫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朕就是追到地府去也要把你找回来!”
音绝靠在武治皇帝怀里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将脸深深埋入。武治皇帝面色一喜,这还是音绝第一次主动亲近于他!一时也不管他老娘莞容太后还在旁边,就将音绝更大力地搂在怀里。
音绝深理在武治皇帝怀里的小脸却是一副劫后余安的庆幸样。她挡在菀容太后面前时完全将自己性命赌在腰间小铃上,假如荷妃不顾及这铃声,音绝此刻怕已被银莲透体绝命。
莞容太后看着一脸如至宝入怀的儿子无奈一叹,再看向荷妃时面上却是一副森冷模样。
“荷奴贱婢!哀家尊你生前深宫相伴多年的份上才肯叫你一声妹妹,不料你竟然暗中算害于我!如果不是绝丫头舍命相救,本宫怕已丧命在你手下!哼,本宫过了这些年的安稳日子,倒是将你昔日在幽宫时学过杀人绝艺的事忘记!不过你既然先下手,那哀家也再没有必要念及昔日情份留你性命!”
菀容说完伸手往后一招,之前一直背身隐立花丛里的青枝跃身而出向着莞容一拜。
“取这贱婢性命!”
莞容太后话一出,向来从命如风的青枝却为难跪在原地不动。莞容太后面色一变正要责难。荷妃已在杏花树下呵呵而笑,“不是青枝么?你还记得本宫否?当年与你一批的翠衣宫女都是由本宫在暗中指挥人教导而出。为了教导你们,当年可是花了本宫不少心血!亏你记性不错,还记得本宫这个昔日的教导人!”
荷妃明白自己放低声份哀求不能如愿,语间已恢复初时的傲然。
青枝转向荷妃方向跪身道:“奴一直没有敢将娘娘昔日教导之恩相忘!青枝昔日在格杀训练中受伤按幽宫规矩本应被废出处死,如果没有娘娘在训师面前作保,青枝此躯早已化作尘土一把!”
莞容太后再向身旁看了一眼。柳轻尘她可以绝对放心,但表面看来亲和近人、实则深不可测的贤清王,她却不能放心。
荷妃先出手袭击于她,她已有足够理由当着贤清王的面杀死荷妃,但从身份和辈份上来说,就算荷妃动杀机在先,她和武治皇帝都不能当着贤清王的面亲自动手杀死荷妃。极度无奈下,菀容太后才令青枝现身。不料却出现眼前这番情景。
菀容太后面色一沉正要发话,青枝向着荷妃深拜两下后,再转身向莞容太后清姿一委道:“奴有负太后娘娘之命!但青枝自幼受训于幽宫,一直承着冥后娘娘恩典。青枝是个小小宫婢但也懂得知恩必报,当年若不是冥后娘娘,奴今日已无此躯跪于娘娘面前!而且今日奉命而出,已经知晓我朝皇陵所在这个天下至秘,想必太后娘娘下来也不会饶了青枝小命!反正同样是死,青枝选择知人恩惠的死法!“
青枝一说完,身子一委已倒在地上。武治皇帝将音绝放开,走来一脚将青枝已经软如棉絮的身体踢开道:“不识好歹的贱奴!”
音绝看着青枝尸身面上微微现出悲戚之色。同为宫婢,青枝的惨烈死法令她不由心生戚戚之感。
她以前听说过翠衣宫女虽然位尊能强,但却随时都将性命悬于刀口之上。正是由于她们的能力之强又不显目标,皇家贵胄至秘乃至不可见光的事都是由她们去执行。这些危险任务偏偏又是最为危险的,为了防止她们被捉泄秘,幽宫专门为翠衣宫女配制了一种毒药并通过特殊方法将之缝于口中。青枝应该正是自行吞下藏于口中的毒药而亡。
武治皇帝看向贤清王沉声,目中杀机微现道:“皇叔也看清楚了,是谁先动的手!现在就算朕要亲自取了冥后性命也是有原由的!”
贤清王抚着白须谓然一叹道:“皇上圣明,不过冥后娘娘无论如何始终也与圣上有着母子联系,更有其女柔心公主与圣上有着血亲关系!圣上切不可湖涂行事,亲手要了冥后娘娘性命!”
“那朕就废黜了这个冥后!”武治皇帝话音才落,贤清王又道:“按我朝制,冥后均由上一任皇帝亲封,而且一封便是永世尊享此称,圣上切不可任意行事乱了祖宗规矩!”
武治皇帝正要发怒,莞容太后已在一旁冷笑道:“这个冥后怕不是那样简单!王爷或者还不知晓与她有关的一些事情吧,还是由本宫将荷奴昔日旧事一一道来吧!”
原来荷妃所在的荷氏是天下大家。荷氏家族祖先经商出身,由于各朝均是重农抑商,为了避免后辈再被人瞧不起,有了一定身家后,便大为重视后辈的教导。两三代下来荷家还出了不少将相人才,除了荷妃这一族外,荷氏家族在南楚政权中也担任重要角色。
莞容太后一一讲来的事由中,齐朝与南楚几次不大不小战争失利原因竟是荷妃暗中窃取齐朝机密报与南楚荷氏结果。
贤清王听后抚须不语。他在无形中已被当成荷妃该不该杀的裁判者。莞容太后说来的事情有理有据,但荷妃生守地陵数十载,这功过相抵倒也大致扯得平,这下倒是叫他难下定论起来。
三方正自僵持,荷妃突然淡笑数声,语气中充满暗讽,“我与姐姐同为一朝之后,名份上也算武治皇儿的半个母亲。皇儿从小深受伦理纲常教育,身为天下之主,一举一动更为天下之人所尊范,圣上难道如今想亲自拭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