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后,有一湖终年结冰,不论春夏秋冬,湖中均是半冰半水,一直种着异邦进贡来只能在冰天雪地里生存的冰绛草。冰绛草叶色青翠,叶绡点绛,原本只生长在千尺高峰顶的冰池,异邦之人听闻莞容太后喜欢珍异事物,才特地派人在大雪皑皑的冬天攀上冰峰雪池采来,其间耗费的精力及人命数百条自不必多说。
除去在夏季,莞容太后偶尔会命人打开面对着这个湖的殿门取点凉意,其余时候殿门始终紧闭。众人都只道太后不喜欢这冰湖及冰绛草的袅娜美丽,也就一直对此湖疏于打理。
常年累月下来,冰湖表面早被积压的枯枝落叶掩得看不见底下冰水。
音绝跟随着武治皇帝及一大众人来到冰湖边时,湖里所有的枯枝落叶已被数个穿着皮靴的小太监打理至岸侧。
莞容太后的凤辇停在湖旁的青石小径旁,武治皇帝带人上去参见完毕,自有侍婢奉上凳子供皇帝坐下。
音绝正要随众人往旁侧站去,莞容太后涂着寇丹的手微抬,凤目生辉看向音绝道:“绝丫头过来,本宫自没了玉丫头,如今身边也就只有你一个可心人了。”
音绝走上去,莞容太后扶着音绝的手不停抚着,眼晴却是看向湖面几多思许。
空气中弥散着枯枝落叶特有的腐败气息,音绝眼睛才注意到足下地面上有两行血迹。她的脚很不幸地踩着了血迹。下意识地正要移开鞋子,冰湖中穿着鹿皮靴子正在作搜索状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惨叫一声,随即一股血泉自小太监喉间喷涌出。
边上的几名小太监连忙匍匐在地,爬行过去将倒在冰面上受伤的小太监扯住双脚倒拖到湖边,立刻有医官上去替小太监诊治。
武治皇帝看了眼旁边几个脸色发白又忍不住目含好奇看向受伤小太监的小宫女,唇边冷咧道:“还不把人抬下去救治?难道还要多吓晕几人不成?”武治皇帝早看出莞容太后身边几个常执事的宫女不见,必是被先前受伤的人吓晕而被抬了下去。剩下的这些小宫女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武治皇帝边看着受伤的小太监被抬下去边道:“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边上的翠衣宫女道:“奴青枝秉告皇上,是第五个了!”
青枝是玉腕儿死后被武治皇帝派到莞容太后身边服侍的翠衣宫女。
武治皇帝看向青枝微一点头,再凝视湖面留下来的一大片血迹沉默不语。
莞容太后突然移目向立在武冶皇帝身后的柔心公主道:“柔儿身体这两日听说病情越重,这等场面还是不要亲自目睹为好,就先退下吧!”
柔心公主敛裾向莞容太后一拜道:“是,柔心听从母后吩咐。”说完带着柳绿儿纤步退去。行至花荫深处暗影里时,却回首向着冰湖冷森一笑。
“将湖中拾取之物呈上来!”
随着莞容太后一声吩咐,一个一指宽,长五寸的小牌被青枝用盘端着呈上。
音绝看清盘中物,脸上微变。齐制,黄色为尊,再次就翠、白二色。在内宫行走的人都有一个小牌标识身份。
“这正是奴婢前两日失去的身牌,这两日一直在寻找,没想到会丢来此处!”音绝边敛裾向莞容太后一礼,边道。看来替她惹上麻烦的正是这个身牌。
“绝丫头再上前看仔细了,这身牌可的确是你的?”莞容太后放开音绝小手,声音里已多了之前没有的几分威势。
音绝伸手将身牌拿起细看了下,玉牌入手冰凉,看来是从冰湖中才拾起不久。她正要点头应答莞容太后的话,武治皇帝突然站立起身,将音绝往身后一拉道:“母后是不是看错眼了?”
莞容太后看向武治皇帝的眼中满是慈爱,她边抬手将武治皇帝拉入座边道:“母后就知道皇儿心紧绝丫头,这才亲自令她自已确认的,如果是别的宫女儿,现在已经被本宫拿押在狱了。”莞容太后的话听来慈爱无比,可最后一句中的寒意却能透过人的毛孔冰丝丝地钻入到心里去。
音绝抬头,目中却是带了无限委屈之色道:“这身牌奴丢的是莫名其妙,至于它如何会出现在冰湖中,奴更是不知!”
莞容太后边凝目不带任何感情看向音绝边道:“绝丫头,这回不是本宫故意要找你麻烦,而是玉腕儿一死,目前搜遍整个后宫,唯一能找到的线索就是你的身牌,而且与你的身牌同时出现在湖中的还有一物。”这回不用莞容太后吩咐,青枝看了一眼武治皇帝,见皇帝并无一丝异色,用托盘奉上一物。
音绝看着托盘玉碗里用冰决冷着的一块边缘切割得甚为整齐的皮肤,脸色一白,颤颤巍巍两下后跪倒在莞容太后面前,娇弱无比地喊道:“奴是被人冤枉的!”
莞容太后看着玉碗里冰水浸着的人皮道:“可腕儿这块皮肤被人发现时正好包裹着你的身牌,目前除了此二物,再也找不到腕儿死去的任何线索。”
莞容太后说着忽然令身旁音绝外的所有非皇亲宗室人员退下。
边上一群黑压压的人退下去,湖边只剩下莞容太后,武治皇帝、贤清王以及半途被莞容太后唤回的柳轻尘。
莞容太后看向音绝叹口气,再冷然道:“绝丫头可知这湖下是何地方?”
音绝埋着头,她自从刚才告饶起就一直跪在地上。鹅卵石传递来的冰湖冷意令她膝下缠粟不已。“难道这是真正的皇陵所在?”
莞容太后赞赏看了音绝一眼,再看向冰湖时眼神变得悠远无比。
“谁也想不到本宫竟是天下第一守墓人,呵呵!”
音绝眼角余光看见莞容太后凄冷笑容,眼中多了几分思量。她未入宫混迹酒肆茶坊间曾听闻一种甚为隐密的说法,说是齐朝大费周章建于外的皇陵其实都只是衣冠墓,皇帝真正的葬身所在是一个神秘至极的地方,只是普天下除了处于齐朝权力核心的皇亲外,再无人知晓真正皇陵所在。
武治皇帝看向跪在地上,双膝颤粟不已的音绝正要将她拉起,莞容太后已回目看向音绝,唇边冷然道:“绝丫头,这次不是本宫故意要为难你,而是你自己倒霉,将腰牌落入别人手里,让人拿了做个把柄!反正你的结果八成离不了死字。不过如今本宫给你一条活命之路。进入皇陵的门在先皇去世后被再度开启过,而且开启皇陵的人还在冰湖上暗布疑阵,刚才数名小太监正是为此受伤。不过那刺客也太小看了我大齐实力,这皇陵岂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莞容太后边说边唇边一抽笑道:“如今他正被困于皇陵内,如果绝丫头你能把这刺客擒出再觅回腕儿另一只手腕儿的皮肤,本宫就恕你一死,而且将腕儿生前的尊贵全部赏归于你,如何?”
音绝俯在地上低声道:“奴多谢太后给予这个机会!”她明白,莞容太后这招实际已是无声无形将她逼入死地。先不说不会习武的她能不能将刺客擒出,就是知晓这皇陵真实所在的秘密,也足以让她死上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