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死,姐姐告诫过,九命抵不过一个情字,若是往后不幸,碰上那么一个人,切不可贪得一时欢愉,搭上自己的性命。
姐啊。现在我懂了,可已是迟了啊。
云居下楼阁里,女子附在窗檐上,看着山川湖水荒芜云雨,看着一切可看的事物发呆。
她不允许旁人接近,她只想一个人好好的歇息。附在窗口已有百十来日,不再想过去的日子,也不害怕师傅的责骂,她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因为她是孤鬼嘛。
除了五慧子和棋儿偶上来坐坐,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大多时间高窟下的角亭冷冷清清。
她唇畔勾着,幸许是在笑。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跟她之前想像的不一样。一个人静静的坐久了,便会想通一些事。
芳红也并非是贪得无厌的,她懂得付出和牺牲。芳华在高窟下几乎跪成了石头,只为师兄不再疯魔。玉精儿也并不让人讨厌,平日里冷眼横眉谁都瞧不上,心底还是很护短的,她大义为她放了行,却害自己成了一块石碑,不知要耸在高窟下多少年。
师叔说过一两个字一直叫她念念不忘:宿舍!
宿命,究竟是何物呢?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还没有到云居,还不认识五慧子。有一次饿急了潜到一座小舍里偷食被抓,最后被那家主人关在铁笼里,后来她被遗忘了。在觉得自个会饿死的时候,有一个男孩走了过来,凝望着着铁笼里的自己,那双眼睛似是要望穿她。
他咬着指尖,歪着头说:这猫儿不寻常!后来,他移了过来,打开了锁了半个月的铁宠。
那时的小九着急去寻人,待从云浮山回来她被发落到云居道人手里。老人面目可憎要她去青华渡人,她连自个都渡不了,能去渡谁?
不过,说起来,青华山上,在芳红芳华未归之前,倒也有过一断无忧的日子。
芳川从石缝里挟了一朵妖艳的牵牛花,趁她在湖边洗脸时,别于她耳后,笑说:“人都说妖可勾人心魂,自遇上你才知妖精如厮,凡人大都比不上的。”
艳丽容颜映在水里,眼尾一朵嫣红牵牛,去了妖气,更添了几份柔俗的美,叫人觉得平易近人。
青华山上的树也曾翠绿过,花儿也芬芳过。。
那天妙妙百忙偷闲猫到树上作梦。
湖里,芳川裸着脚摸鱼,打远处来了两个姑娘,一个纯洁如仙,一个娇俏玲珑。
他。便傻了眼。
妙妙在往事里醒来,抽出被压麻痛的臂膀,起身换了个姿势,却见五慧子抬步而来,远远唤他,“师叔。”
“好了些了么。”五慧子问。
什么好些了,一个猫鬼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她没好气,不应他。
五慧子也不恼,呵呵笑道:“妙妙是怕死的,你掌心生过刺,知道疼,知冷暖,知道怎样做能让自己过的舒坦。”即使她已经死了。
“我一只野鬼,师叔也不觉得我可怜,好容易师父不朝我发火了,你倒是数落上引了。”妙妙嗔怪:“我知道自个前些日子疯魔的厉害,你就不要再说什么道义了,我不喜欢听。”
世人都晓滴水之情当涌泉相报,当如宿命之说,她却毫无此心,她讨厌被天人定了的宿命!
纵然知道幼时是芳川救了的,如今却非但不含半点报恩之情,还略带了重重怨气。
五慧子叹气,那声音绵长,带着无尽的遗憾。
“你贪了。”
师叔的身影已经走远,妙妙身子一愣,如临大阵。他,是从不曾对她说过重话的。
我贪什么呢?死后心有不甘,是想找芳川报仇?
他不过是没有如我爱他般爱我罢了,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啊!
师叔说她贪,莫不是在凉都她愤恨咬牙道,要芳川死?
那、那不过是‘当时的’‘气话’罢了!
----小九,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荣宠的,荣华美梦当一时,贪多了,便不好了。
姐姐的警戒果然是灵验的。
妙妙翻来覆去,臭师叔,明知我是经不得指点,还说这么深奥的话!
棋儿闲时会过来同她一块坐着,她沉闷不言,棋儿话也不多,妙妙问过她:我是什么时候没的?棋儿咬唇:“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死了很多年了。。
天亮了又黑,风来了又息。大多时候,妙妙靠在窗口伸出手想再碰碰飘过来花絮。
花絮没碰到,却有一张脸伸出来,敷在她透明掌上轻轻摩娑。
他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摁住,深情与她对望。哦不,是他深情望着她,她的眼珠是不会动的,她自认为一只鬼是不会有温情脉脉的神情的。
“妙妙!”他低喃着,声音厮哑浓烈。
其实到了这时候,妙妙心里不是不纠结,怎么会呢,死了这么久未入地府得益于眼前这个曾是仙君的人?但是却又不想对他心存感恩,她心里的怨念挺重的,不然飘过三座山,攀爬桃山时,与地府勾魂着擦肩而过而未被捉走,仍像活着的时候心绪澎湃,恨这个恼那个的啊。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芳川抓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幽幽说道:“你捉狼妖的时候。”
那狼畜盘卧青华多年,阴狠狡猾。仍未曾被驱离,是有些道行的。
芳川跃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窝在她颈间,将她勒的很紧很紧。
那天她高高兴兴的捧着一颗心丹递到他面前,他清楚的看到眼前这个女孩不一样了。
而她却不自知似的,嬉笑道:“你看,芳华会喜欢的。”芳华喜欢,芳红和芳川也会喜欢。
芳川刹那觉得难以呼吸,紧揪住胸口,一手撑在枝杆上,无法掩灭的苦痛,他狰狞颤抖,脸色白苍白的可怕。他说:“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替我寻来?”
妙妙愰然一阵,笑道:“你还要什么?”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会为了他这样,为什么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丢掉?为什么会这样?捧着她拿命换过来的心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
是为是忽略她太久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呢?她甚至比青华城主比芳红师父一杆子人都出现的早。
他知她猫命,一早就知道。知她心底善良不拘一格,然尔一次又一次害她折命,直到无法弥补他才看见,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静静的,默默的。
刹那间,竟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配,不配得到她的所付出的一切。
他马上必须要做出反应,这个傻瓜连自个死了都不知道,还傻呼呼跑到天庭取衣裳骗饰物。憨胆儿可真是肥啊!
那天他哭了,说会跟她成亲,会娶她。
他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混蛋。他命薄,他知道。凉都老家亲人惧已不在。很小的时候,他便随着众人到青华修术,身边从来都有一个傻女孩。他几乎每年都会遇上鬼拉鬼押鬼缠等恐怖的事情,她帮着压下去,拿自己的命去抵抗。
“妙妙,你喜欢我是不是,我也喜欢你呢,---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只对你好!”他说的真挚,他说他心里除了她其实谁都没有呢,狐妖师姐妹不过是在山野厮混惯了伙伴,她们不像她总粘着他。他对她们也禁是好奇而已,好奇狐的修身,好奇她们是如何转换成了人的,好奇都城说书人口中修成千年位列仙班的狐仙。
芳川将她揽在怀里,在额上轻轻一吻,继续说道:“那时的你,可爱又迷糊,就像受惊了的小兔子,总是怀疑身边的一切。。”
是的,妙妙很不安,芳川突然对她转变了态度,没让她感到甜蜜,反尔总让她局促不安。即使被拥进怀里。
芳川很紧慎,在她身上藏了魂石,他不会让旁人知道秘密。。
他们回到凉都,华红红着眼,还是寻了过来。看到多日不见的妙妙,惊恐不可置信,哭着捶打芳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心里有多爱你。。”
“师姐,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她更重要!”芳川平静的说着,掩藏所有的悲伤。
芳红还在哭闹,芳川一把将她抓起来,愤恨道:“你知不知道我曾对她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朱钗华裙是打哪弄来的?你知道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自私的女人,离我们远点!滚!!”
呯的一声响,芳川摔上了门,芳红突然愣怔住,在他们成亲的小屋前站了一夜。
“我可以救她。”
芳红不再哭闹,甚至还笑了出来,她坚定的说:“我们同不是人,她是猫九命。我紫狐有修为,我能救她!”
“什么办法?”芳川眼里突然升出了希望,芳红就是看着也感到欣慰。
“这样可行吗?”芳川黯沉下去,但看到芳红坚定的眼神,他决定相信她。
魂石出自阴府望川河,有定魂之效。只要妙妙身上透出望川河上阴气,便是阴差寻到也只会当她是勾魂的差役,而不会想到是妖死后余灵。
芳川求了路神,寻到些织女娘娘手中丝线,百哄千骗的将魂石定入妙妙心上。
若我爱你的方式已不用开始
不如我们变换下位置
看一看原来它的样子
我害怕那种坚持无声的休止
浪漫被岁月滴水穿石
散落却从来都没发觉沉默的你呀
我们能懂得什么都不说
“我只看到你把我的心挖出来,没看到你放回去。”妙妙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冷冷看着芳川,语气却娇憨任性。“后来你跟芳红成婚是怎么回事?”
“你对我的不信任即于我对你的疏忽?”芳川额抵上她额,叹气,“芳红芳华同我们作别那一幕,你当真不记得了?”
妙妙眉间跳动,有了一丝丝的小印象,“她是不是说她要回归山林,自由自在,再不随便爱上旁人?”
“她去了地府。”
“呃?什么?”所以最后的愿望是穿上嫁衣披上凤冠站在他的面前。
“现在还在地府任职。”
“啊!那会不会很惨,地府很冷的,我们要不要把她救出来啊!”
“还是别了,我怕你吃醋。”
“你可真是个薄情的人。”妙妙头顶紧挨着芳川下巴,磨磨蹭蹭。“这样不好,若是因为我或是因为你她被困住了,到底是不好的。”
“你现在的身体和魂魄都不稳定,目前把你控制住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妙妙坐起来,拍打他不停缠上来的手,“你居然说要控制我?”
“呃。是我用词不当!”芳川微微张开嘴,眯起漂亮的眼笑,吱吱唔唔道:“为何你心里总是将看到的感受到的转换成另一种完全不可能的事呢?”
妙妙轻咳一声,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良久才抬头问:“你怨我么?”
“我与你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么重的字眼?”
一股懊恼之间涌上心头,“可、毕竟我是伤了你的,纵然你移情别恋,我也过份了。”
“那也用不着以命相抵啊?傻姑娘。”芳川仿佛回忆起了那夜不可挽回的一幕,“你知不知道,你前边走,我后脚追了过去,我看着你拿把尖刀了结自己有多气氛,那可是我缝补三天才补回来的命,你倒在血泊里,我却无能为力,我看着你飘飘荡荡离去,却捉摸不住,索性便随了你。”
“那这样说,还没有人为我收尸?”可怜我一个大美人弃之荒野无人收敛。
“我们刚走不远,芳华见你我情形不对,早做了准备,只是她没料到你我二人以死相抵,也懊悔的不行。你的尸体和我的尸体都在云居上屋。”芳川好心提醒,“怎么?你不是去过的么?当真一直没发现?”
妙妙吱唔,她总共踏进去一次,看也只是远远扫一眼,哪里会看的清楚。俄顷,回想起来,师傅宝贵的云居竟成了停尸房,不由大笑。“师傅那个老顽固最近不知到哪儿去了呢?”
“不知道啊!大概是去旁处讲道了。”芳川将她揽腰抱起,“走吧,我们回家!”
两缕缠魂慢悠悠的朝云上飘去,云上居八宝琉璃灯并了两排,廊里两侧。亭中八角都有这种凡尘不可现的灯盏。
入了上屋偏房。芳川入体,俊眉星目。目下三道痕叫谁看了都触目。他笑道:“人都是破相,我这是破魂。”他打了水,湿了软帕朝向晕睡已久的妻子
妙妙坐在床檐,床上躺着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他正慢慢的细心的擦试过张张惨白异常的脸,由上到下,毕后又擦试微微屈合的手指,时不时的与床尾的人儿相望。
妙妙脸色一红,扭到一旁。
“五慧子说,你心里有怨,必是因往年情事愤愤不甘。。”
床尾女子扶额,被捣破心事为掩尴尬去摸床上女子被芳川制止。
“她伤的很重?”自己说自己伤的重还说的这么顺溜,怪不得云居旁的侍人都避着她当她是个疯子。
“胸口为狼妖所伤,五脏俱毁,缝补以后,又用仙器伤了颈子。”芳川拂上脸庞,“很疼的!”
妙妙平静看着,“所以,她后悔了。”
假装恨意,假装很疼,死了的人,哪里知道疼。一腔怨愤为的只是不甘,至死都没有得到的,她告诉自己不屑于,其实愤于生前没有得到过而已,她不该怨他。怨的,只是自己。。
芳川暗笑,真是只多愁善良的猫鬼!她是舍不得,舍不得他。怨与恨都是与他纠缠的借口。
“我害怕看到真像后会泪流满面,我讨厌哭,哭是软弱,是无能的表现,姐姐不准我哭。”
“以前经常哭么?”
妙妙带着泪,点头微笑,“你跟他们不一样,是我眼瘸了。”
不去疑惑她口里的他是谁,芳川湿了绵帕,粘了水在她干涸的唇上来回浸染。听她说起过往,停下手中动作,无声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的痴与怨,换他来承受!!
如果这生命如同一段旅程总要走过后才完整
谁不能怀疑过相信过等待过有过都值得
“原以为我的泪在遇见你之前就流尽了。”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深呼吸,“活着很不好受呢,哭完后头痛欲裂,眉眼酸痛,胃也极不舒服,全身都不畅快。”
他说:“我知道。”
她纵然怕生前苦痛,仍贪恋红尘,魂魄离体不曾去那鬼门关,未曾踏上黄泉路,更不舍饮下孟婆那一碗忘情汤。
“很谢谢你贪恋着我,让我还有机会弥补憾事。”
寂静的云居外淡淡薄雾,月光透过纱窗,穿过屏风与淡云缭绕。
多幸运有你为伴每个挫折纵流过眼泪又如何
我想像的未来和永远是有你一起的
怎么都不换曾有的经过
(话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六立更了半年,明明是一次性更完的,最后一章死活更不上来!!!创世是舍不得么????,这都大半年来了,上来一瞅,格老子的错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