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地动了动,轻轻喘息着,想静待那一阵昏眩稍稍平息后,再睁开那似乎是有千斤重的眼皮。
可是,却有一只暖意融融的手捷足先登地覆上他的额角,沿着眉骨轻缓地揉着,力道恰到好处,将那眩晕与头疼一分一分地缓解了。
须臾,唇上落下轻轻的碰触,那软软暖暖的触觉分明是亲吻!
他的心蓦地一颤,所有的感觉神经都在那一刻绷得死紧了,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温暖的指尖就代替了唇,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颊,白月的气息已经移到了他的耳畔,灼热的呼吸抚着敏感的耳廓,低低念道:“楚羽……”
这声音,真的是她!
楚羽费力地睁开眼,身上全是被掏空的空虚感,虚弱而无力。
一睁眼,便对上白月的面容。
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美丽依然,优雅依然,眼里嘴角都浅浅地噙着温柔的笑,可是那微笑掩饰不了眼里的疲倦。然后,他眼见着那张脸,在他眼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近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月!”
他柔声轻唤她的名,费力的抬起手,温热的手指触上白月的脸颊,爱抚的摩挲着。
白月抓住楚羽的手,这番劫后重生,如同获得新生一般,见他醒来自然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心头难免酸楚。
虽然阳药师说楚羽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不见他醒来白月一直不肯休息,整整两日两夜,她几乎不曾离开他一步。
两人就这么默默瞅着彼此,唇上勾着笑。
楚羽手撑着床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胸口却被一只手箝制住行动,白月轻轻地低喝也随即响在耳畔:“不要动!”
楚羽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愣怔地直视着白月,只见她琥珀色的瞳孔清澈光亮,樱唇轻扬:“我身子都麻了,你帮我揉揉。”
是啊,两天,她都躺在他身边,翻个身都是小心翼翼,现在这个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生怕惊动到他。
楚羽觉得十分内疚,心中又柔又疼,他伸出手轻轻帮她按着,从腰部道腿,一边按一边问:“好点了吗?有知觉了吗?”
白月频频地深呼吸,过了一会儿竟咯咯的笑出声来。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痒!”白月笑个不停。
“原来你这么怕痒?”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没这样的,你大概是碰到我痒穴啦!”
楚羽有些担心,要是真的这样,一直痒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在踌躇,却听白月在他耳边“呼”的吹了口气,顿时浑身酥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白月笑道:“没事,和你闹着玩的!我是看你醒来太高兴,才忍不住笑到现在的。”
听了这话,楚羽心里觉得幸福满满,大概只有像他这样差不多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重生的喜悦,和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喜欢的人在身边守着的那种欣慰和满足。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有多喜欢她。
如果现在再问他救她后不后悔,如果时间倒回,他重新面临一次,他依然会这样选择。
经过这次劫难,他不仅仅是喜欢她。
他是爱上她了。
这个女孩子,一点也不是他原本心目中端庄贤淑的女子形象,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她诡计多端,城府又深,爱说谎,脸皮又厚,死要面子,没一点配得上那美丽非凡的外表。
但是她也勇敢,坚强,温暖,偶尔透露出的孤独与无助无时不刻的在牵引他,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了解她,保护她。
她有一种独特的近乎邪气的美就是这一点,让她拥有对男人来说最具诱惑力的神秘感,她有时羞涩有时泼辣,有时慧黠有时又冒些可爱的傻气,每一种特质都那么的恰到好处,每一种特质都深深地吸引着他想要去靠近她汲取她,并且愿意试着把自己的生命交在她的手上,与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楚羽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他要带她一起回楚国,他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要向她家里提亲,他要娶她,他想要宠她呵护她,他要帮她赶走所有的无助与脆弱,他要让她的生活从此只有幸福虽然他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可是这更加确定了他想要照顾她的决心,他要她!
不管她的身世如何,他要和她在一起!
笑了一阵,白月停下来,身体知觉已经恢复如常,她起身帮他掖好被角:“你只管躺着就是,疗伤的药汁很快就熬好了。”说着,转身离开。
楚羽满心疑惑的望着白月的背影。
不一会儿,白月端着汤药来到楚羽面前。
看着褐色的汤药,楚羽有些惊奇:“哪里弄来的?这里又是哪里?”
对于昏迷后的事情,他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不知道吧?”白月故意卖关子:“先喝药,我慢慢和你说。”说罢将碗小心翼翼的端到楚羽面前,亲自喂他喝下去。
药汁虽然苦涩,喝完后舌尖却带着一股清新,楚羽不禁更加疑惑:“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知道吧!我们遇上高人啦!不然哪有这么容易摆脱那两个坏蛋?”白月笑嘻嘻的说:“而且,那个人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楚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问:“你是说阳药师?”
“是呀!”
“真的?”楚羽听了两眼放光,急不可待的就要起身:“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白月连忙扶住他:“你给我躺下!”
“我我可以的!”楚羽仍是逞强。
“你想现在就死吗?”白月恶狠狠地警告他:“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楚羽的嘴角动了动,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她,只是这好消息来得太快了,他太高兴了,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要死了,再也到不了天山了,现在不仅没死,还遇见了一心要找的人,就是做梦,也要笑出来了。
白月先扶他躺下,然后说:“阳药师出去采药了,等会就回来。你千万不要乱动了,你伤口有些发炎,我一会儿帮你换药。”
楚羽这才觉得肩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不过这种疼痛比起心中的喜悦来,算不了什么。
楚羽深幽的眸子,落在白月略显憔悴的脸颊上,微微蹙眉:“我昏睡的时候你都陪着我么?”
白月点点头。
“你呀,才是个傻瓜!”楚羽伸出食指轻点白月额头,无奈又心疼的笑了笑:“还不快去休息?”
“不急。”白月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要不要擦个身?”
“擦身?”楚羽愣了一下。
白月冲着他嫣然而笑:“你出了好多汗,等会我就烧水,阳药师采了几种草药,让我放在水里煮,待会儿用这药水帮你擦身,对伤势恢复很有帮助呢。”
楚羽垂下眸子,被白月脸上灿然的笑“晒”得浑身酥软。
白月帮楚羽换好药,烧了水伺候他擦身,楚羽有些不好意思,白月却大大方方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被她看过了。
楚羽的脸色微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启口说:“等我们回到楚国,我办完事情,我会,我会……”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语塞。
“你会什么?”
“我会向你家人提亲,你可愿意?”
白月呆住了。
仿佛有一颗水珠痒痒地划过心扉,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色,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浅浅的痛楚。
还有资格再去爱一个人吗?
还值得他明媒正娶吗?
似乎过了很久,她才小声说:“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你的家人?”
“我娘在我小时候就离开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也没消息。而我爹,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白月看似满不在乎的说,可是楚羽却感觉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唇齿间极力想忽略的颤抖。
原来她的身世竟这样可怜。
原来,她一直缺乏家庭的温暖。
原来,他这样的疼惜她。
楚羽情不自禁把她搂进怀里,喃喃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孤单了。”
“可是……”白月依然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难道不想嫁我么?还是,你不喜欢我?”楚羽语气温柔的询问着,不知不觉间,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紧到让她微微觉得疼痛。
然而这疼痛比起她听到他的话时心中的感觉而言,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掌中的薄茧滑过她的手心,温和儒雅的声音似烙铁一般烧热了她的双眼。
白月终于承认,她是喜欢他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他。
“我……”离得近了,白月清晰地看到楚羽的眸子,极深邃的黑,其间的温柔仿佛静止在亘古之前,爱意与深沉交织缠绕,将她所有隐藏的情绪全部催了出来。
她有些恍惚,她……可以吗?
恍惚间,似乎她看到了另一双眼,也是这般幽深,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好像雨后的森林一般,带着忧伤的爱意,似寒夜里漆黑的梦境里一闪而逝的光亮。
麟……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她又想起麟。
她不能忘记麟。
“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