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兰一个翻身下马,对叶浅说:“公子先走!”
叶浅怒道:“你敢违令?”
兰只是笑了笑:“只此一回!”叶浅抬眼只见有一个追兵要对娉婷不利,一刀挥去,将那人斩于马下,就在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嗖”的一声突然激射而出,跃过所有人,向着马上的娉婷公主猛的射去!
“噗”的一声,好似慢镜头的回放,一朵硕大的血花陡然开放在叶娉婷的眼前,叶浅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的左胸染满鲜血,插着一只尖锐的利箭!
叶浅惊愕望着娉婷,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混战中没有人来的及阻止,甚至没有看清这只冷箭来自何处也没有人看清,柴剑的嘴角扬起一抹阴险的笑。
娉婷的身体好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折断的花,轻飘飘的往下坠落。叶浅一个旋身坐在娉婷身后,稳稳地扶住她。
他狠狠地刺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便发疯一般的跑起来。
“娉婷!”叶浅哑声喊着,连忙封住她主要的穴道。娉婷的呼吸紊乱,她的胸口疼极了,快要不能呼吸,她困难的说:“快,快走……”
“娉婷,你撑住,一定要撑住!”叶浅慌乱起来,娉婷的背紧紧贴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无力,感觉到她撕心裂肺的疼痛,也能感觉到她咬着牙关的坚持。
这是一场噩梦。
生平第一次,他发觉一个人的心竟然可以痛到这样的地步,好似一百把尖刀在胸口来回的刺,血流干了也不停下来,他情愿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只要她不要有事。
当初他就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手,不应该让她单独行动,让夏侯琰有机可趁,如果他再坚持一点再强硬一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一些东西在他脑海里疯狂的叫骂盘旋着,让他无法清晰的表达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他反复的跟自己说,他不能慌,不能乱,可是他却不能阻止自己陷入巨大的恐慌里。
“娉婷,你在听吗?你怎么样?”他焦急地问着。
“恩……我在听。”
“你坚持住,我找个地方帮你看看伤口,没事的,恩?”
“他们要追上来了吧?”她还是很担心他,要是因为她而耽误了他,还是不要管她了吧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叶浅已经毫不客气的警告她了:“这时候还乱想什么?集中精神不要让自己睡过去!”
“我知道。”娉婷虽然答应着,可是意识已经有点模糊,大量的失血让她身体好冷,脖子和胸都好痛,原本已经想到结束生命的,也没有再指望能见到他,可是就在见到他的时候,自己突然又不想那么快死了,哪怕能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哎,真是,好傻啊……
她无力的笑了笑。
突然觉得好困。
“娉婷!”叶浅不停的喊她名字,慌乱的说着:“还记得那时候我也受了伤你是怎么鼓励我的吗?你为了不让我昏迷,让我和你说故事,还记得吗?”
“记得。”
“那你也给我说个故事好不好?”
“好……”
但是却没有声音。
叶浅大惊,嘶喊道:“娉婷,不许睡!听到没有?”
还是没有声音。
“娉婷?”
夏侯琰猛地睁开眼,他坐起身来,尽管还是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尽管冷汗湿遍了全身,可是他刚才好像看到娉婷浑身是血,他不知道是不是梦,但是他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被撕裂一般,好痛好痛难道,难道她出事了?
她死了?
叶浅带着公主终于甩开追兵到了树林里。
叶浅停下马,小心翼翼的将娉婷抱下来,点亮火折子。
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胸口大片的嫣红如同罂粟一般绽放着。
凌乱的发丝混着冷汗贴着小小的苍白的脸,睫毛微微颤动,皮肤显出惊人的惨白,还透着一丝乌青叶浅一怔,当下反应过来这支箭竟然有毒!
而刚才的逃亡已经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虽然他刚才封住她的穴道让流血止住可是却不能阻止毒素的蔓延。现在毒素恐怕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回天乏力!
也就是说,娉婷她难逃一死。
叶浅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就算多年前的自己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都没有这样知所措,他心疼的看着娉婷,一颗心被揪得扭曲,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手颤抖的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她的眉头蹙了蹙,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一双深沉如海的黑眸,她淡淡一笑。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除了可惜,她并没有十分害怕。
叶浅扶起她,她的身体软软的,好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她小声说:“你有纸片或者布条吗?”
他连忙掏出怀中的帕子,只见她用手指蘸着胸口的鲜血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他却不忍心去看。她写的很费力却很用心,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完成这宿命中最后的遗言。
“把这个交给长阳王。”她好不容易写完了,手指颤抖把布条放在他手上。
“好。”
她靠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她能感觉到他凸起的锁骨,感觉到他紊乱的心跳。
就要死了吗?
疼痛仿佛已经不是刚才那么剧烈,她有些迷糊的想着,现在也许是回光返照吧,能支持多久呢?
她也不知道。
深夜的虫鸣声在树林中显得孤寂清冷,远远近近的叫嚷着,一片的梨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肩上,好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芬芳的香气如同腾起的白雾,弥散在安静的空气中。现在是五月花开季节,到处倒是清新的花香,所有的血腥与仇恨都被抛的远远的,这片树林安静的好像另一个世界。
他们靠在梧桐上,静静的依偎在一起,抬头是一片片镶着月光的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黑暗仿佛无边无尽。
叶浅抿紧的唇角,将娉婷搂在怀里,心却开始坠落,即将坠落于万丈寒潭之下娉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静静的说:“给我说个故事吧,我想听你说故事。”
“好。”叶浅缓缓开口:“这个故事很长,你一定要耐心的听完,不许睡着。”
“好,我会听完。”她笑着说。
“很久以前,有一个城,这个城市虽然不大,可是却很富裕,人们过着安宁的生活。他们的城主很随和,慈祥,对每个人都很好。城主的家里有一对儿女,他们是哥哥和妹妹,一家相亲相爱。
可是突然有一天,城主的弟弟叛变,他杀死了城主取而代之,他野心勃勃,已经蓄谋了很久,终于得逞了。城主一家都被害惨了,他自己被亲弟弟杀死,他的妻子带着儿子和女儿逃生,却被流矢射中,一箭穿心。
大片大片的血水从她的胸口涌出来,她告诉儿子,一定要带着妹妹逃跑,越远越好。
那个孩子带着年幼的妹妹逃啊逃,那时候天很冷很冷,他们没有吃的,也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只过了几天,那可怜的女孩子就死在路上。
孩子抱着妹妹慢慢的变冷的尸体,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报仇!
一路的逃亡与追杀,他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可是却身受重伤,他强撑着跑到国王那里希望他为自己主持公道,可是国王却不肯见他,任他一个人在冰冷的雪地里自生自灭。”
娉婷听了不免心中一痛,她攥着他的衣角,紧张的问:“那个国王为什么这么狠心?后来呢?”
“原来这个国王早就和那谋逆的臣子达成了协议,那个城市是整个北方的交通咽喉,虽然名义上是郡城,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小国,所有国家的货物都要经过那里才能运往北方,这个谋逆的男子将以这座城市的通关权为交换条件买通了国王,于是国王对这孩子的求救当然无动于衷。”
“后来呢?他活着吗?有人救了他吗?”
“恩,后来他的四个护卫找到了他,把他带出了这个令他绝望的地方。可是他伤的太重了,整天都昏迷着,除了还有一口气,也就和死人差不多了。后来,他遇见一个人,这个人是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他救了他,两人做了约定,他效忠于他,为他做事。”
“那个男孩就是你,而那个救了你的人,是长阳王。”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认识长阳王,为什么要为他做事。叶浅扯了扯嘴角,轻轻点头。目光却是又深又远,像是一片平静的湖,可是平静下面却有些惊涛骇浪般的暗涌。
可是,还有一个她最不愿意启口却已经知道答案的猜测,她犹豫着纠结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那个国王,是齐王?”
她对政治对谋权并不了解,但是齐国获得北方的通关权这件事她也曾经略闻一二,父皇那阵子特别高兴,赏了每个皇子公主许多奇珍异宝,她却从来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也不知道背后的阴暗。
所以,她提到父皇的时候,他没有答话他,应该是恨着父皇的吧。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件事就在那年的上元灯会后不久,也就是他们邂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生命竟遭遇了这样一场变故!而袖手旁观的,参与整个阴谋的竟是自己的父亲!
命运是多么残酷而可笑啊!
叶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所以,他才会为长阳王卖命,所以才会杀了杰哥哥。
虽然这点她不会原谅他,但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也足够将功赎罪了吧?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阿默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吧,”她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她努力地保持最后的清醒,柔声说:“我代父皇向你道歉,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好吗?”
“好,你说什么都好,娉婷,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他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似乎这样可以留住即将逝去的生命,娉婷在他怀里轻轻地应了一声,只觉得思维变得越来越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黑雾,卷着她向黑暗坠去。
“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我好冷……”明明已经被搂得很紧,她还是浑身发抖,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他的怀抱这样温暖这样宽厚,是她向往已久的港湾,她终于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任外面是风吹还是雨打,可是这样美好似乎总是很短暂,就像那晚的令城,美好得令人心醉却一瞬而逝怎么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