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面对叶浅那深邃双眸中闪烁的深情与怜惜,她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只希望,那一切都是一场春秋大梦,醒来,便什么都忘记。
那张丑陋可怖的容颜,那带着寂寞哀伤的眼神,和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得到她的霸道。
全部都忘记。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定可以!
娉婷觉得浑身无力,软软的靠在叶浅怀里,听着他胸腔中有节奏的心跳,这才是最美妙旋律,只有这单薄却笔挺的身体,才是她最向往停靠的港湾。
叶浅看出娉婷有心事眼底眉梢,她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虽然这让他心痛如绞,可是他能说什么?
又能怎么做?
纤细如他,敏感如他,困顿如他竟然无可奈何!
娉婷,你知不知道,其实这样我也很痛苦?
夏侯琰把你掳走的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没有力量保护你!
因为我的一意孤行,使她陷入这场复杂汹涌的纷争,假如我们不来齐国,还在山里或者飞鸿城,那该多好!
娉婷你父皇是我仇人,这点不会改变;不过,他确实一个有着非凡手腕的杰出政治家,能够利用身边的一切来为国家和臣民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是利用你……
对你父皇提出娶你的条件,我也感到无能为力……
我该怎么办?
叶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仿佛自己为自己掘了一块坟墓,然后奋不顾生的跳进去!
明天将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对绝对不能失去你!
娉婷,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色是我人生所有的阴晴圆缺……
我不能没有你。
你是否也一样呢?
皇陵是如何坍塌的,娉婷已经不想详细的说。
尤其是看到齐王气得快要吐血,一下子瘫倒在榻上的时候。
齐王整个身体如痛秋天里衰败的落叶,微微卷缩,干而脆,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碎成粉末。
这真的是她一直崇拜的英明神武风华绝世的一代铁血君王吗?
这真的是从小到大对她宠爱有加,将她捧在掌心呵护的慈父吗?
她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
她的心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太子齐飞伤势的恶化让这个多事之秋的大齐皇室更雪上加霜。
从受伤以来就一直陷入昏迷,如今三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太医说回天乏术。
宫里已经开始为太子准备后事。
惜蓉早已哭成泪人,三天里消瘦憔悴的可怕。
她紧紧抓住齐飞白里泛青的手,泣不成声:“不要……离开我……”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齐飞…….”成亲数年,从开始到现在,惜蓉都是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温婉,贤淑,大方得体,若不是小雅的介入,她会一直如此这般下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命中的劫数谁也无法预料,即使冥冥中感到危险,那些不安和惊慌却不能成为驱走这威胁的武器,相反的,还是引起一系列的误会。
而这个小雅,注定是要毁了齐飞的!
事到如今,什么都晚了,裂缝一旦产生,便将彼此的距离月腊月大终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无论惜蓉怎样呼喊祈求,齐飞都丝毫没有反应。
几位公主除了劝慰伤感别无他法。
就在此时,又传出谋逆者,被打入天牢的齐风逃跑的消息。
齐王震怒,下令无论如何要把这逆子追回来。
一天后,参与追捕行动的侍卫回报,齐风于逃亡中不慎坠马,连人带马摔入悬崖,现在正在搜寻尸首。
几乎同时,昏迷不醒的齐飞睁开眼睛,守候在身旁的惜蓉还来不及高兴,只听齐风说了一句:“我是太子,谁也不能和我抢!”
之后便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这一年,注定是齐国充满变数的一年。
风雨飘摇中,一场场变故接踵而至。
齐王虚弱不堪的躺着,看着外面渐渐流逝的春光。
纵然再强大,也赶不上光与阴的脚步。
齐王若有所思的看着,神情是少有的忧郁和冷冽。
他一生对权利都有着十足的狂热。
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国中的每一个臣民,都是他的财产,他活着要守护要巩固,抵御所有的威胁,不让人进犯分毫。
这些令他迷恋的事物,他死了不能带走,于是造就一个一模一样的宫殿,希望能够在意零世界享受这番荣华尊贵。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火,所有精心布局毁于一旦。
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秘密包括他的儿女。那些巧夺天工的设计者和工匠们,早就成了他辉煌陵寝的陪葬者。
齐王灰败的面色中涌起一抹愤怒的神色,尽管这神色在虚弱残败的身子看来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
是的。
他就要死了。
这辈子,沾了无数性命的血腥之手,已经摧枯拉朽。
再强大的气数也终要走向枯竭。
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宿命。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做点什么。
还能做点什么。
这天病榻上的齐王把剩下的两个儿子:大皇子齐皓和六皇子齐磊一并叫到床前,看了看一向低调寡言的大皇子齐皓,又看了看眉宇飞扬,颇有霸气的小儿子齐磊,嘴角淡淡一扯,道:“父皇老了,不行了,看不到几天后的日出了。”
“父皇,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洪福齐天,一定会与山河同岁的!”齐磊道。
齐皓在一旁沉默无言。
齐王苦笑:“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
“儿子说的是真的,父皇只是有些累了,只要好好休息几日便会恢复从前,不,比从前精神更好!”齐磊大言不惭。
齐王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虚话了,朕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们好好听着。”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虽然不知道齐王要说什么,但是两位皇子都隐隐感觉到这是非常重要的和他们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说不定是关于太子位……
齐王道:“朕这一辈子,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过到头来算算,失去的也不少。朕的所作所为,是老天爷在看着吧,有些东西,终归是要还的。”表情是少有的伤感:“你们都知道朕喜欢皇子杰,皇子杰却英年早逝。朕好不容易下决定心立了齐飞皇储,他却遭遇不测;现在朕只剩下你们两个儿子。这大齐的江山,总归是你们的。”
总归是你们的。
这句话,让人心跳加速。
你们是你还是我?
执掌大权的,只有一人。
齐磊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虽然他年轻,本来按照长幼次序自己和皇位无缘,可是这次护驾有功,再加上父皇并不在是很在意立长为储的规矩,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二皇子齐飞。
这不就说明了自己的机会?
他激动得四肢都发软了。
齐皓虽然没有表现出紧张,可是袖中的手,也不由捏紧了拳头。
齐王长眸淡扫,再次看了看两人,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当时所有的官员太监侍从都被勒令离开,没有人知道这位即将油尽灯枯的王者究竟对两个儿子说了什么。
只知道两人出来后,神色颇为凝重。
是啊,齐王不愧是齐王,在接连遭受逼宫,毁墓,丧子一系列的变故和打击,并且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仍然不忘抓紧手中最后的一个筹码,为今后的齐国,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的话很简单:皇陵已毁,半生心血付之东流,国库单薄,需要强大的补给。
谁能够得到飞鸿城,谁就是下一任齐国的王者,君临天下!
飞鸿城富可敌国,天下皆知。
它真正的主人,就是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少年,叶浅。
这个面如冠玉,气质温文的少年,谁也想不到他就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影”排名第一的杀手!
就连齐王,也只是猜测到他是飞鸿城城主的身份,并且决定以叶浅对娉婷的感情的筹码,拿下飞鸿城的最优通商权。
但是,叶浅并没有给以正面回应,而病重的齐王,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展开最后一搏!
夜晚,静谧。
无星,无月。
飞鸿城。
面对从齐国匆匆赶来报信的小兵,兰剑眉微蹙,一脸的凝重。
信上写着公子叶浅如今在齐国大皇子手里,若要救人,去皇宫外的五里亭交出大印,不然,后果自负!
梅在一旁早已沉不住气,骂道:“什么狗屁皇子,竟敢以公子性命来威胁!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我现在就杀过去叫他好看!”
小兵低着头,神色有些惶恐。
竹叹息一声:“这次公子有难,我们赶快想办法解决才行,意气用事是没用的。”
“办法?”梅瞪了小兵一眼,对兰说:“那你看怎么办?”
兰沉思片刻,对小兵道:“你回去转告你主子,我们会在约定时间内赶到。”
小兵点了点头,带着兰的口信退了下去。
小兵一走,雅舍的大厅里便不再平静,梅再也沉不住气,道:“我去把齐皓那小子杀了再说!”
“不要胡来!”兰阻止:“现在公子在他手里,若有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梅反驳道:“那怎么办?难道就乖乖的交出飞鸿城,让他们得逞吗?公子也不愿看到这样吧!”
“可是也不能拿公子的安危开玩笑!”
“那到底怎么办?”
“他不是要大印么?那就带上好了,看看他到底是要耍什么花样!”兰挑了挑眉。
梅张大了嘴,看了看兰,又看了看一向冷静的竹,终于说:“好吧,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办吧。只是有一点,你们谁也不能更我抢。”
兰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梅敛起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色,笑容森冷:“等救到了公子,我一定要亲手手刃了齐皓那小子!”
兰耸了耸肩:“随便你。”
转目又看了看竹。
竹面色深沉,黑眸中亦是杀意翻涌。
三人带了一队人马连夜出发,王齐国都城赶去。
阴谋,往往都是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酝酿的。
此时的娉婷丝毫未感知道危机的到来。
对于连日来的风起云涌接连不幸,已经让她有点承受不住。
从齐王寝宫出来的她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作为齐国皇室的一份子,她毕竟流淌着一脉相承的血液,怎么能不着急不担忧呢?
太子国丧,三皇子叛乱后逃跑生死未卜,造成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齐王的身体日渐衰败,也不问朝政,将朝中事务事务交由大皇子监管。
镇西王并未回西风城,而是协助大皇子,兄弟表面看来和睦。
只是,他们之中,能够继承大统的只有一人。
现在多数人倾向于沉稳的大皇子,只是担心他太过优柔寡断,缺乏开疆拓土的魄力。
她本无意卷入这场纷争,只想和叶浅能够能够得到成全,可如今,一切正朝着难以预测的方向发展叶浅还有时间等待吗?
娉婷正在回去路上,一个小宫女急冲冲的跑来:“公主!”
娉婷心里一沉,问:“什么事?”她现在和叶浅形影不离,只要一分开就开始担心他,担心他又像上次那样晕过去。
小宫女笑嘻嘻的说:“公子说在花园里等你。”
娉婷这才舒了一口气,转了方向,往花园走去。
此时花园里真可谓春色满园。
白玉兰、紫玉兰、杜鹃、山茶花、迎春花、连翘、桃花、杏花、紫荆、四季海棠等一一争相开放,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一阵风吹过,花瓣被吹得漫天飞舞,犹如涡旋,把这春色中的皇宫妆点的犹如美好幻景。
可是刚到花园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过,那个身影边上有数个侍卫打扮的人,几个人朝假山后面一闪,便不见了。
娉婷大喊:“叶浅!”跟着追上去,跑到假山跟前,张目望去,哪里有叶浅的影子?
可是刚才明明看到!
娉婷心里大呼不妙,正要喊人,却觉得后颈一麻,跟着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了。
“谁?”娉婷大怒,又不能回过头去望,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自己跟前来……
“怎么是你?”娉婷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浅看似平静的黑眸底,藏着内敛的杀气,尽管现在他没有一点功力,形同废人,可是眸中那一点精芒亮若寒星,却蕴含着摄人心魄的璀璨!
那是不可逼视的光芒!
那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魄力!
“哼!就凭你们,也想把我困住?”面对突如其来的胁迫,叶浅并不慌乱,只是冷哼一声,那不屑的声音叫人无法不胆寒。
几个装扮成侍卫的男子眼神森冷,充满杀机,却只是将他围住,并不下手。
原来,花园里有一条密道通往皇宫外,是用来紧急逃生之用。
而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正是利用这条密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了叶浅!
叶浅是个时刻保持警觉的人,若不是这几个人以“公主邀约,花园赏花”的口信相邀,他是断然不会放松警惕的。
只是没想到,到了花园里,在看到远处匆匆赶来的娉婷时,只觉得身后一寒,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着他的腰部,侍卫压低声音犹如耳语:“想公主平安无事,请跟我们走一趟。”
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叶浅没想到这花园假山的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等走过那悠长阴森的隧道,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通往山林的小径。
顺着这小径走,山路曲折,沿途路边长满了荆棘败草,一片荒凉,和那繁华的皇宫形成强烈鲜明对比。
七弯八绕后到了一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八角飞檐亭,上面写着“五里亭”。
这巍峨皇宫里蠢蠢欲动的黑暗势力,终于在齐王即将油尽灯枯的非常时期全面爆发了出来。
亲手将这场争斗推向巅峰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本人。
他需要选择出真正的继承者,来维系自己一手创建的帝国。
齐皓和齐磊,因此踏上了一条血腥的艰难的残酷的斗智斗勇你死我活的帝王之路。
娉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阴暗,潮湿,带着一股霉味。
这里,是牢房?
可是,看看周围,除了一盏闪着微弱光线的油灯,四周全是墙壁,不要说门,就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不禁哑然:“喂!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本公主关在这里,快点让我出去!”
可是传来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空气显得格外的诡异。
娉婷十分恼怒,伸手捶起墙壁。
这墙壁十分坚硬,而且感觉是是实心的,不知道有多厚。
不禁想去昏迷前看到的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是大哥……
齐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是低调内敛的他,绝不像是行事卑鄙龌蹉的小人,而且那次皇陵坍塌,他还赶来救自己,安慰自己,娉婷不能想象,齐皓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娉婷触摸着每一寸的墙壁,试图找到神恶魔暗门机关,可是一无所获。
这分明就是一个密室。
她又抬头望去,因为实在太黑了,看不清楚房顶的构造,但是四周都是实心的墙壁,那出口多半是在顶上了。
这里除了一个炕,没有任何东西,而屋顶又特别高,娉婷目测大概有四个人那么高,要攀上去是极其困难的。
该怎么办?
叶浅陷入危机,她必须快点出去,才能救到他。
她坐下来运功调息,希望能借助内力跃上去,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也值得一试。
却在此时,密室的上方有了一丝动静,随着“吱呀”一声,黑暗中划开一丝光亮,屋顶上方开了一个小口。
娉婷眯起眼,有点不适应这光亮。
慢慢挪开眼睛,看到一个人。
齐皓。
齐皓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娉婷。
那居高临下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怪异。
“快放我出去!”娉婷大喊:“你不能这样!”
齐皓仍是不说话,只是咧开嘴笑了笑,然后又把门合了上去。
“你”娉婷气得咬牙切齿,他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为什么要把关在这里,叶浅不见了也是他做的吧?
就算是齐皓,就算他曾经救过她,可是一旦威胁到叶浅,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
胸中的激荡的热流渐渐因这愤怒淤积起来,越来越大强烈,似要挣破身体而出,她知道,这种力量一旦扩大到某一程度,就能化作近乎恐怖的冲击力,她可能无法驾驭和控制,但是她需要这种力量!
当她觉得时机成熟,便试着攀上墙壁,可是墙壁上没有着力点,就算是一流高手也很难跃上这样的高度。
她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不免心浮气躁,一拳砸在墙壁上,巨大的反弹力令她后退好几步。
与此同时墙壁发出十分沉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