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在大厅里点了数十盏,隔着我眼前的红纱幕看去,客人们的影子在灯下影影绰绰,鬼魅的晃。
今晚是我要登台露艺的时刻,也是我脱离红楼的一个机会。
我听闻过很多红娘的下场,有一直待在楼子里、上了年岁容色渐衰,抑郁老去的;有被买去转手几人又被卖进来的;也有被富贵人家买去做妾室、既上不得台面又被其他房欺负、连丫鬟都不如的;最好的算是憨厚老实又没多少钱的男人看上的女子,攒了钱赎完身,一起过日子,虽清贫也落得一辈子安稳。
没有那么多风流韵事,传奇之所以称为传奇,就是因为现实中那样的故事太少了。谁也不知道那些辉煌的名妓故事,是不是某位前辈写来博世人一笑的。
其实我知道,红娘们大多也有可怜的身世。如果能选择,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都是为了一口饭罢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更不想被人左右我的命运。即便以色作为筹码,我也必须跟自己赌一赌。
石榴红的褥裙,从腰及下颜色渐深。从裙摆向上镶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辉。浅翠色的对襟半袖,点缀着枝枝小小的梅花。耳坠子本是选好了珍珠的,红姨送来镶粉玉髓花蕾形坠子,说是招好运,我倒是不信这个,不过试了试确实更衬裙子,也就带着了。发型选的是凌虚髻,赘以珍珠花蝴蝶簪。
上台前,我看着菱花镜里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容,嗯,不错,半媚半仙。
我隔着红纱幕,开始弹奏曲子。楼里许多红娘爱古琴、古筝,我却偏爱琵琶。琵琶声起,本有些吵嚷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琵琶声声绕梁,起先是缓缓的倾诉,似情人的呢喃,继而欢腾酣畅,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末了,琵琶音停,笛音骤起,呜呜咽像小河叮咚流淌,又悠远的像来自远方的呼唤。笛音袅袅,渐至无声。
一曲终了,红纱幕也在余音里悄然落下,而大厅里静的连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从他们脸上,我看到了惊为天人的错愕表情。我抬头,迎着台下盈盈一笑,台下众人如梦初醒般,才响起雷鸣掌声和欢呼声。
红姨登台,脸上笑的像朵花。台下安静下来。“哎呦,客官们别急。咱家姑娘第一次表演,客官们别吓坏了人家姑娘。大家应该都知道,今晚是安眉姑娘的洞房夜,我在这里多谢大家赏脸,来给咱倚兰院捧场。还是老规矩,今晚出价最高的就是咱的新姑爷了。”红姨话音未落,便有人叫起价来。“一百两!”“我出两百!”“五百两”……
“五千两。”一个冷冷的又带有几分慵懒的声音穿进来,大厅再度安静下来。众人都“嗞”的倒抽一口冷气。平时来的富家公子也不少,出口就是五千,眼眨都不眨的太少见了,不,应该说在鹿镇以前就没出现过。
红姨陪了笑上前问了两句话,便宣布今晚的新姑爷就是他了。
我连他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就已被送回备好的喜房。坐在喜床上,我略紧张,感觉心要跳出来似的,看着他走近。这是个倜傥浪荡的公子,虽然面色有点冷,但也不影响他的好看。
我心里盘算着,5000两银子,以后是不是就要跟着他了?我要不要跟他说我要逃走的计划,不知道他会不会放我走?
他好像没看出来我心里的挣扎,自己倒了杯酒自顾自端着就喝了。而我没想到的是,酒没喝完,他人先倒下了。
我有些傻眼,这是什么剧情?跟我的计划不一样啊!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迟疑了一下,还是扶他靠在床边上,然后才开始收拾逃跑的行李。几件衣服,一些首饰…感觉空气忽然凝重起来,有种压抑感,我缓缓转身,看到一个黑衣人竟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饶是我有再大的胆子,也被他吓了一跳。而黑衣人则盯着我看,准确说应该是盯着我耳朵上的坠子看。他一个手刀劈向我,不知怎么,我竟一跳躲开了。黑衣人低声“咦”的一声,疑惑自己竟然会失手。而我则壮着胆子沉声道:要么带我一起走,要不然我喊人了!黑衣人略一思考,拦腰抱了我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紧张且兴奋,为自己出逃的顺利,也为不知前路如何的忐忑。不过此刻,我的感觉更多是惊险又刺激——黑衣人带了我居然在飞!
我在空中眯着眼睛,瞅着脚下的房屋渐渐退后。夜色朦胧,看的不甚清楚,不过能离开倚兰院,我很开心。
“东西拿到了吗?”
黑衣人在一条河边停下,一个灰色衣衫的男子临江而立。头也不回的问。
“拿是拿到了,只是…”黑衣人略迟疑。
“嗯?”男子转身,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看了我几眼,似是了然,吩咐黑衣人退下。
待黑衣人走的远了,男子摘下面具,笑问我:“怎么?不认识了?”
我一呆,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