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镇今年的春天来的略晚。应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空气里仍带了一种清洌的凉味。
远处的不名山,黛绿如初潮的波涛,隐忍着磅礴壮阔的力量蓄势待发,却也又如水墨丹青的妙笔精妙勾勒,静谧中蕴着无穷。
我倚着倚兰院楼上的栏杆发呆。
饶是白天,红姨也带了几名姐妹在门口招揽客人,莺莺燕燕的女子媚笑声,混着客人们放肆的挑逗,春意无边。
我叫安眉,自小便在这花楼里长大。
听红姨说,我爹爹是一名教书先生,娘在生我时坏了身子,不久便死了。之后爹爹入赘了官家。他把我卖到倚兰院时,我三岁。
红姨是倚兰院的妈妈,她对我算得上不错,至少从没有打骂过我。花楼大多数客人看见我的时候,就像石化了一般,呆呆傻傻的。而楼里的花娘们总是叫我狐媚子,她们看着我总爱“呸”的一声,显得无比唾弃。
我今年15岁。
红姨要我准备准备,两天后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作为倚兰院的花魁,她会把我的初夜安排的风风光光的。
在这花楼里,做的便是这男女之事的行当,把男女欢好当作买卖,再正常不过。女儿****之夜尤为金贵。
红姨不会一直养着闲人,且十多年的调教也不可能白费。
这一日始终还是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本公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过来陪本公子喝酒!”
一只男人的胳膊搭在了我的腰间,手掌还不安份的在我腰上拧了一把。男人喷着酒气,很是张狂。我猝不及防,已被他勾着腰带向厢房。
“公子您喝多了,还是休息下吧!”我沉声道,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
往常这种情况都是红姨帮忙支开客人,但今天红姨在门前张罗,显然没顾及到这边的状况。我试图挣脱他胳膊的禁锢,然而喝了酒的男人有一股蛮力,任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开。拥在栏杆边说话的花娘们,掩嘴讥笑着。
她们巴不得我出丑。
“人都入了这花楼,还揣着个矜持的模子给谁看,想扮清高就别来这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
“就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装的对男人一点都不上心,转脸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八成关起门想男人都想疯了。我看回头要跟红姨说一声,快允了她接客吧,免得让人觉得我们抢了她的生意。”
“呸,十足的狐媚子!”
“看.。。看不出来嘛,还是个****。小娘子别.。。别急,本公子这就满足你!”说话间我已被他带至厢房门口。
我有些焦躁,悄悄摘下一支簪子攥在手里。想着若他真做出什么来,我会刺穿他的喉咙的!
我不能失身,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不能保全,两败俱伤就两败俱伤吧!
也无妨。
“怎么回事,送个酒菜这么久还不来!”不怒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还没看清来人,我已经离了醉汉的手臂禁锢范围。
我低头看拉着我手臂的手,白且纤细,陶瓷般细腻。拇指上暗褐色的琉璃扳指幽幽泛光,像一只眼睛,看上去十分妖异。
这双手,是个女子都会嫉妒,而他却属于我眼前的这名男子。
男子的脸部轮廓虽似刀削般锋利,但细看两眼,又隐约透着一种柔和。他的眼皮很薄,润泽的皮肤在三月的阳光下,微微透明。眼波流转间,神采飞扬。他泼墨般柔滑的黑发,用玉簪束在头顶,像点亮漆黑夏夜的星星萤火虫,带着点点灵光。灰白色轻薄绸缎长衫上,银线绣富贵祥云图,寓意祥和美好。而当胸则是一只蹲坐着的狐狸,九条尾巴扇子一样展开在身后。腰间系鸾凰白玉佩,通透莹润。
眼前之人定是非富即贵了。
我听到红娘们“啊”的一声赞叹,一时静寂无声,想是惊讶的说不出声了。
许是察觉我审视的目光,他松了手,不明用意的睨我一眼,眼角微挑,嘴角略翘,似笑非笑。
“你…你是谁,敢跟本公子抢女人,活…活得不耐烦了!”醉汉挥舞着拳头,欲扑过来。男子手轻轻一挥,醉汉便摔倒在地。饶是在她身旁的我,也没有看清醉汉是怎么倒下的。
“都愣着干嘛,不用去招待客人了吗!”不知红姨来了多久,一出声,便喝退了红娘们。
她招了个红娘去安抚地上骂骂咧咧的醉汉,别有用意的目光却停留在我身上。我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扭头才警觉男子已然不知所踪。
我的鼻息间,只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