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得知辛弃疾也是济南府历山人,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不出半月却是结拜了两个济南府历山的义兄,便把耿京之事说与辛弃疾知道。
辛弃疾与耿京虽是同乡,却不相识,只是听人说起过,是个闾中英雄。这次听薛振谈起,知道也是个耿直豪爽之人,且心怀抗金之志,便有心相交。
薛振道:“此人前几日打死了一个税吏,逃到蔡州去了。”
辛弃疾道:“如此人物,回去以后,祖父得知也会救拔于他。”
薛振道:“如此甚好!”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薛振和辛弃疾在房中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天色微明这才分手离开。
第二日,辛弃疾祖孙二人便要南下回济南府,薛振和尹果儿直送出易州城,上了南下的官道。辛弃疾和薛振互换长剑,两人执手说了许多离别的话语,这才分手告别。
薛振站在官道上,望着那辆旅行大车,慢悠悠消失在官道尽头,这才拨转马头,和尹果儿一起过易州往中都燕京去。
这一日,已远远望见了燕京南城的门楼,薛振和尹果儿心下欢喜,各自催马快跑,来到燕京南城之下。南城门外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却是挂着一具尸体,头发散乱,身着道袍,满身污秽。
走近看时,却认得是师傅公孙归一的尸身,只听得薛振“啊”地一声惨呼,已是掉下马来。尹果儿赶紧跳下马来,扶起薛振,薛振脸色惨白,不省人事。尹果儿伸母指掐住薛振人中穴,薛振悠悠地醒转来,涕泪横流,向着师傅匍匐而去,口中哭喊道:
“师傅!徒儿来迟了!”
此时,城门口转出一队金军士兵来,带头的小校口中呼喊道:“抓住这个反贼。”
正自心中悲痛的薛振,见着这队金军,顿时将那悲痛化作了万千的仇恨,脸上杀气大盛。不等尹果儿拔剑,薛振早已一跃而起,一剑在手,将全身气力灌于剑身,那是何等的凌厉。
薛振朝那领头的小校横劈一剑,却已将其拦腰斩作了两截,血如泼水,五脏六腑淋漓于地,正如午门腰斩,那小校兀自未死,脸色惨白,一脸的恐惧懵懂,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分作两段的身体。
这边厢,薛振势若疯虎,剑若狂风,挡者披靡,转瞬间已将这队金军屠戮干净,城墙边一颗掉落的头颅兀自转个不停。
再看那满地的尸身,已难寻完整之躯,尽是大开大合的伤口,完全不像是长剑所伤,倒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鬼头大刀,狂砍一气。
两个守城门的士卒,见了凶神恶煞般的薛振,吓得丢下兵刃,反身向城内逃跑。
薛振转过身来,兀自愤恨难消,杀意难泯,一身上下溅满血迹,一柄长剑滴滴答答地淋着鲜血,尹果儿望见也是心内害怕。
薛振纵身上了旗杆,小心地放下公孙归一的尸体,在这旗杆下抚尸痛哭,悲嘶之声催人泪下,尹果儿也是泪湿衣衫。南门外过往的众人远远的围着观看,却无人胆敢靠近。
如此哭了一阵,薛振这才抱起师傅的尸身横跨上马,尹果儿撕了城墙上的告示,揣入怀中,两人这才离开南城门。此时城中来了一大队金军,带了强弓硬弩,薛振不顾金军,也不择路径,一味的拍马快跑。
直到日落时分,两人来道了一座小山之下,尹果儿见山脚下有座小寺庙,便劝薛振先去寺庙中歇息。人马都疲累已极,薛振心头悲痛也已稍减几分,两人这才来叩庙门。寺庙内一个老僧,一个小沙弥,两人见薛振怀抱死尸一身血迹,早已吓得无语。
尹果儿见状,说道:“两位师傅莫怕,我等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了两位的性命。”
听了尹果儿的话,两位师傅这才唯唯诺诺地说出话来,薛振把师傅的尸体放在佛堂之上,又放悲声。尹果儿一边劝说薛振节哀,一边吩咐小沙弥生火做饭,又拿出一大锭银子给老僧,老僧眉开眼笑,尹果儿但有吩咐,自是尽力去办。
用过晚饭,尹果儿帮着薛振洗净身上血迹,换了一领白色长袍,薛振在殿内陪伴师傅公孙归一,尹果儿携了小沙弥到得镇甸之上,敲开店家的大门,买来香烛纸钱,孝布孝鞋,寿衣寿帽等一干应用物品。
回到寺庙内,尹果儿嘱托老僧清理干净公孙归一的尸身,里里外外换上干净的寿衣。尹果儿又替公孙道长重梳了道吉,卸下一块门板,点上香烛,在佛堂一侧搭了一个体体面面的灵堂。灵堂上竖起一块牌位,上书“三清观侠义道长公孙归一之灵位”。
薛振十分感激尹果儿忙里忙外张罗的这些个事,两人换上孝衣守在灵前,替师傅公孙归一烧纸钱。那老僧也陪在一旁,嘴里念着超生往世的经语。
如此三日,薛振心想师傅大仇未报,仇家不明,想要去燕京城内打探消息,又不知从何做起,不禁在这灵堂前坐立不安起来。尹果儿深知薛振心意,便说道:
“振哥哥,不如找那燕京城里的乞丐来问问。”
薛振一想,也对,明日拿这乌铁洞箫一试,或有大用。第二日,两人脱了孝衣,便往燕京城来。到得城内,拣了一处小饭庄,要了个临街靠窗的桌子,点了一桌酒菜,薛振将乌铁洞箫横在桌头,两人便在店内细斟慢饮起来。
过不多时,进来一位乞丐,走近薛振坐前,也不落座只是要了一杯酒喝,却是只盯着乌铁洞箫细看,喝完酒也不多话,朝薛振拱拱手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店堂里走进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丐,手中抓了根铁拐,乌黑发亮。那老丐身材瘦弱,须发花白,面容苍老,眯着的双眼陡然睁开却是炯然有神,只见他浑身衣服污烂,后背却叠着八个口袋。
那老丐径直走到薛振坐前,落了座拿起薛振酒杯便喝,薛振见了便要起身行礼,那老丐出手按住,轻声道:“少侠随意,叫花子没那么多礼数。”
尹果儿叫店家添了副碗筷,那老丐自顾喝酒吃菜,薛振见他杯中酒干,便又替他斟上。
那老丐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劫了公孙道长法身的那个少年?”薛振道:“正是在下,公孙道长是在下的恩师。”
那老丐点点头,微笑道:“好,有情有义,不知道长法体暂厝何地?”薛振道:“南门外佛门沟积谷寺。”那老丐捋了捋胡须道:“城内风声紧,不宜久坐,入夜后叫花子到积谷寺相访。”
说完那老丐便欲起身,薛振道:“在下薛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那老丐道:“老朽铁拐老丐陆云朋。”
此人正是丐帮燕京分舵舵主,人称铁拐老丐陆云朋的便是。那老丐武功极高,在丐帮中也是数得着的好手,丐帮长老对其也是极为尊重。此人铁拐中暗藏一柄细长柔软的钢剑,剑法绵密灵动,变化万千,在江湖上是一位极难对付的剑术名家。
薛振待那老丐离开,结了帐便回了佛门沟积谷寺。
如夜以后,佛门沟积谷寺内,丐帮燕京分舵七八位舵主香主,在公孙道长灵前上香祭拜,薛振和尹果儿穿了孝衣在一旁还礼。祭拜完毕,大家坐在灵堂喝茶,铁拐老丐对薛振道:
“薛少侠,你随老丐到寺外走走如何。”
薛振见铁拐老丐相邀,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出了寺庙大门,沿着寺旁一条石径往山上走,铁拐老丐在前,薛振紧随其后,两人默不相语一直走到远离寺庙,铁拐老丐这才在一块岩石上坐下。铁拐老丐说道:
“薛少侠,你也坐吧。”
两人坐定,铁拐老丐方说道:“公孙道长侠义满天下,这次为奸人所害,实为我武林同道的损失,令人痛惜,薛少侠欲为师报仇,我丐帮燕京分舵定当鼎力相助。”
薛振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陆前辈如此仗义,在下先谢谢丐帮燕京分舵的诸位英雄。”
铁拐老丐道:“薛少侠不必客气,替公孙道长复仇,也是替武林同道伸张正义,正是我丐帮乐所当为,况且薛少侠还有冉帮主相赠的乌铁洞箫,这便是丐帮的朋友。”
薛振道:“几个月前,在华山脚下,冉帮主差人送来这乌铁洞箫,只说若到洛阳,凭此洞箫可见冉帮主本人,相约要痛饮一场,不想在这燕京也有大用。”
铁拐老丐哈哈笑道:“这支乌铁洞箫,是冉帮主多年的随身之物,见洞箫如见帮主,岂能是喝酒痛饮这般简单,若不是薛少侠胆识过人,人品贵重,怎会以此物相赠,冉帮主虽好饮酒,却不糊涂。丐帮上下见此洞箫皆视薛少侠为朋友,薛少侠走遍天下,丐帮的朋友都会提供帮助,别人可是梦寐以求啊!”
薛振慨然道:“在下做了些许小事,却被冉帮主青眼相看,倒是有愧了。”
铁拐老丐道:“我家帮主极善识人,薛少侠定是武林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薛振道:“陆前辈谬奖了,在下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