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秦岭余脉八百里伏牛山的主峰,拾级登山而上,近山腰处有一处幽谷,一瀑飞流而下,瀑下一潭碧水,潭边岸上有一座道观。道观不大,一座大殿几间舍房,殿前一尊刻石香炉,殿内供着三清道尊,殿后有一块巨岩,巨岩上立着一座石塔。
道观山门立于溪边石上,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三清观”。这便是铁禅派的祖庭,至正真人得道之处,如今住着铁禅派玄诚子道长,和徒弟窦仙姑。
从三清观往下约五里,有一座不大的院落,三间两进的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内种些花草树木,院后用篱笆围起一块菜地,还养了些鸡鸭。一条小黄狗懒懒地趴在前院的泥地上,一棵刺槐下拴着一头青驴。
打前门处走出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姑娘,那姑娘身材匀亭,面容俊美,手里提着一个藤篮,身后跟着一位年老的仆人。那仆人胳膊上搭着条毡毯,走到青驴边,把毡毯搭在驴背上,说道:
“雪乔小姐,上镇里来回近四十里,你小心着,别着忙,太太的病没有大碍。”
“知道了王老爹,在家好好照看我娘。”
雪乔姑娘说完,解开缰绳纵身上了驴背,侧身坐在驴背上,一抖缰绳那青驴便乖乖地上路了。雪乔的娘便是薛振的母亲,雪乔是薛振的姐姐,前几日薛振的母亲受了凉,昨日郎中已来看过,雪乔是急着上栾川镇给母亲抓药去。
栾川镇至善药堂,雪乔和掌柜的正秤着当归,街上传来几句问询的话语,格外的醒耳,有人在街上挨个地问“窦仙姑”和“铁禅派”。雪乔打眼望去,见是一位娇俏可爱的姑娘,牵着两匹马儿在沿路打听。那姑娘风尘仆仆,显得疲惫不堪,焦急失望的眼神,就差落下泪来,看来已在栾川镇打听多时了。
雪乔心想此人和师傅是什么关系,为何在此打听铁禅派和窦仙姑。
铁禅派和窦仙姑在江湖上很有名头,在栾川却少有人知道,只知道三清观的道士十分了得。雪乔看这姑娘的情景,像是有紧急之事,便走出药店想问个究竟,却一眼看见马鞍旁挂着的一柄长剑十分的眼熟,像是弟弟薛振的佩剑。
雪乔便出言道:“这位姑娘,您且留步。”
雪乔拿起剑来仔细观看,正是薛振的长剑,心中一惊,赶忙问道:“姑娘此剑从何而来!”尹果儿道:“姐姐可是认得此剑!”仔细看这问询之人,和薛振倒有几分相像,心想莫非是雪乔姐姐。正想之时,已被那人抓住了腕脉,喝道:“快告诉我,此剑何来!”
尹果儿见喝问之人关心甚切,已是有些气急,想来定是雪乔姐姐没错,心中一阵欢喜,脱口叫道:“雪乔姐姐!你是雪乔姐姐!”随后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呜呜呜”哭出声来。
这一突然的转变,让雪乔怔在当场,想来弟弟定有大的变故,内心又着急又有些害怕,扶了尹果儿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安慰道:“好妹妹,别哭,别哭,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尹果儿这才止住泪水,把薛振如何中了金蚕蛊毒,如何被拜弥勒教押作人质,七日内要五千两银子赎身,不然蛊毒发作便会七窍流血而死等情况,一一告诉雪乔。
雪乔听完,心急如焚,碍着母亲生病,药才抓了一半不好就走,她说道:“妹妹且坐一坐,姐姐抓完药,这就上三清观找师傅窦仙姑。”
雪乔抓完药出来,尹果儿已经靠在街边的土墙上“呼呼”地睡着了。
一路上雪乔不停地催打青驴,直跑得那青驴口吐白沫,到了家也不进院门,把药交给王老爹,骑了马便上三清观来。两人在三清观见过窦仙姑,把薛振之事剖说明白。窦仙姑沉吟半晌,不敢擅作主张,心想师傅他已辟谷多日,本不该打扰他的清修,现在也是万不得已,还是要请他老人家来做个决定。
窦仙姑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要请你们的师祖爷爷来。”
三人来到殿后巨岩之下,见石塔之中坐着一个面色晦暗,形容枯槁干瘦,犹如干尸骷髅般的老者,只是一部须发洁白胜雪,随风飘动,仿佛整个人身就一部须发尚还有生命力。这位老者正是玄诚子,他已年近古稀,坐于石塔,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而魂游四海。
窦仙姑在巨岩下连喊三声师傅,过了良久,玄诚子才睁开眼来问道:“徒儿,叫为师何事。”窦仙姑道:“弟子有一事不敢擅作主张,还要请师傅参详定夺。”
此时,玄诚子脸色渐趋红润,枯槁干瘦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他从巨岩石塔中一跃而下,已变成了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长者。雪乔和尹果儿跪在跟前,拜道:“晚辈弟子,拜见师祖爷爷。”说完便在地下叩头。
玄诚子哈哈大笑,袍袖一拂,轻轻托起两人,说道:“都到殿中说话。”
玄诚子听完众人敷述,又问了尹果儿一些细节,这才说道:“我观冠云山之处,常有黑瘴之气出入,原来是拜弥勒教的总坛。”窦仙姑道:“师傅,这黑瘴之气有何说法。”玄诚子道:“此人定是巴中巫师,黑瘴之气是灵降之术的表象,看来道行也很高了。”尹果儿道:“师祖爷爷,既是巴中巫师,为何要假借弥勒佛下凡。”玄诚子哈哈笑道:“正是此人的高明之处,拜弥勒佛光明正大,可广纳教众,在教内以黑巫术控制教徒,使教徒既敬又怕不敢叛教。”窦仙姑道:“挂羊头卖狗肉的邪教妖魔,居然欺负到咱三清观头上,师傅,您得给他点教训尝尝。”玄诚子道:“你师哥就此一个徒弟,还是救人要紧。”
雪乔心疼弟弟身中蛊毒,想来现在定是腹痛不至,便心急问道:“师祖爷爷,这金蚕蛊毒要如何破法。”玄诚子道:“金蚕蛊虽然厉害,却是最怕刺猬,本来将一张刺猬皮烧作灰烬服下,即可破此蛊毒。但此金蚕害人无算,颇具灵气,已成万毒之王,还要另配一方,将此金蚕从振儿肚中驱逐。”
玄诚子想了想,说道:“你们在此坐的,我去去就来。”
说罢,玄诚子立起身来,去舍房配置驱逐金蚕解除蛊毒的药方,临走之时,要三人把银两清点一遍。尹果儿的行囊中有一千两百多两,三清观也就一百多两,雪乔说家里还有两百多两,三处加到一起也不到一小半。三人正自烦恼,玄诚子手里拿着个锦盒已从舍房回来。
玄诚子道:“你们三个今天就动身前往,要是赎银一到,那邪教便即放人,那是最好,我们先救人,和这邪教的帐慢慢再算。”窦仙姑道:“师傅,这银两还不够一小半的。”玄诚子道:“这已经很多了,不够的部分沿途找商贾大户借,一家不够借两家,直到借够为止。这也是没法,能借到银子的地方,咱也没那时间去。”
三人一听,这是要自己去做江洋大盗,尽皆有些莫名的兴奋,不禁相视而笑。
玄诚子见三人偷笑,便说道:“只怕是这江洋大盗也不好做,到时候逼不出人家的银子来,倒把自己的脸给逼红了。”窦仙姑道:“师傅您放心,谁敢不给银子,那就和我们结了深仇大恨,姑娘们动起手来也不含糊。”玄诚子又道:“要是赎银到了,还不放人,那也就只好放手一搏,比比谁的道行高了。”窦仙姑道:“师傅,比道行!弟子那点道行也拿不出手啊。”玄诚子哈哈笑道:“你那点道行,只怕是辱没了三清观的名头,自然是师傅帮你和他斗。”
窦仙姑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道:“师傅,到时候您和徒儿隔着大半个伏牛山,要如何帮得到我。”
玄诚子哈哈一笑,说道:“你附耳过来。”
窦仙姑侧过身子,把耳朵贴在师傅身前,玄诚子把心中想好的方略和窦仙姑说了一遍,窦仙姑连连点头,惊讶道:“师傅,您还有这等本领,回头徒儿跟您好好修道。”玄诚子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烧个四方符箓,念动先天八卦咒,这样的道行总还有吧!”
窦仙姑呵呵笑道:“师傅您放心,定饶不了这妖魔鬼怪。”
两人计议停当,窦仙姑便欲起身,领着尹果儿和雪乔前往冠云山。玄诚子从锦盒中拿出四方符箓,和配好的解蛊药方交予窦仙姑收好,又拿出两只小巧的黑玉貔貅,给尹果儿和雪乔各一只,说道:“两只貔貅你师祖爷爷养了几十年了,两个女娃娃带上,等你师傅烧四方符箓时将其含在嘴里,它自然会封闭你们的七窍孔道,黑瘴邪魔便不会侵入你们的体内,可保无虞。”
“师傅,您也给我一个吧,让我也万无一失。”窦仙姑道。
“胡闹!你嘴里含个貔貅,如何念动先天八卦咒。”
众人一听,尽皆笑出声来。窦仙姑道:“师傅,弟子和您说笑,弟子这就告辞了。”玄诚子道:“略等一等。”说完念动咒语,伸指向大殿屋梁上一指,掉下一只硕大的蝙蝠来,玄诚子说道:
“带上它,到了邪教总坛把它放飞,等它再回到这里,师傅便知道邪教总坛方位和距离了。”
收好蝙蝠,窦仙姑、尹果儿、雪乔这才告别玄诚子,一路往冠云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