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地玄后面,沿着一派极为宽长的白石阶梯而上。但是这阶梯竟长得离谱,在三天等人看来好像一直延伸到天际,无穷无尽。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中年人还不停下,他们虽然走得腰酸腿软,但畏惧触怒地玄,也不敢问。
三天沿着阶梯抬头看去,看到阶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林,房屋如同繁星一般点缀其中,沿着两旁延伸,偶尔还能见到有弟子敲钟和在鼎炉旁边打坐,人来人往,相互行礼问好,虽然不是想象中仙气缭绕,紫云仙鹤的梦幻景象,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和平安详的气派景象。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就是在这种地方生活,三天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豪气。
走的时间越来越久,有几个孩子已是坚持不下去,但其怀着父母血仇,求仙心切,不敢气馁,咬着牙坚持下去,虽然有几人已经晕倒过去,差点摔下山去,但是几个弟子早有准备,才有惊无险。几个弟子走了这么久依旧是昂首挺胸,此时背上几人也不显得辛苦,令三天等人佩服。
地玄背负双手,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冷道:“修仙之路难如登天,千难万难,现在我们走的这条阶梯正是叫做登天路,不多不少,刚好一万级阶梯。你们最好记住我今天的每一句话,就算你走不到了也要给我爬!我要看到你晕倒而不是停在那里!修仙一途如逆水行舟,一旦停下或者回头,会付出什么代价你也不知道!”
如他所言,大部分孩子已经体力不支,脸色发青,开始苦苦支撑,整个人趴在阶梯之上,匍匐前进。三天见小馒头也没放弃,稍稍惊讶,也手脚并用地跟在她旁边。
心中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一百,手掌手肘也磨出血了,前方的路好像也没有尽头,三天只见小馒头浑身一软,趴在地上,自己心中一松,也跟着眼前一黑,心想成仙之路难道真如这般艰难,就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三天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而小馒头躺在旁边,一群小孩躺坐在一处空地之中。面前是一座雄壮恢弘,庄严肃穆的宫殿,门匾上书写着天道殿三个大字,口气极大,令人心生凛然,而向后面看去,此处竟然身在云雾之上,山峰竟然高耸入云!已近黄昏时刻,夕阳架在云雾上当面而挂,当真是一番苦尽甘来的景象。
地玄已经不在,负责看守的弟子把所有人都叫醒,整齐地排成一个方阵,走进那仙宫一般的宫殿里头。
宫殿最里面是三清石像,虽不是流金溢彩,但是一尘不染,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意,而殿内摆设极为讲究,无一不是精心布置。高位之上坐着一位白袍道长,白发长眉,但脸容却一点不显老,如仙家传说那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想必就是掌门;左边一侧也坐着一个道长,一脸严肃,不显喜怒,右边一侧有两人一个貌美道姑,闭目养神,一双柳眉含着几分寒气,看上去就觉得十分严厉,而地玄就坐在旁边不远处,除了高位的白袍道士外,他竟然成了三人中面容最和善之人。
此四人身后都有弟子守候,地位显然很高。
这些弟子之中,三天一眼就找到他魂牵梦绕的“神仙姐姐”。
仅仅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挑选和锻炼,他就觉得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站在道姑的身后,还是那副如沐春风,清丽温柔的模样,但是三天看到的那个她仿佛开始变得陌生。
或许只是人没变,心在变。
跟她一起站在道姑身边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纱衣的女孩,冷艳无双的容貌更似九天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浑身散发出一阵冷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那道姑倒是相似。
那白纱女孩仿佛感觉到三天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对视之下,三天心底一阵寒意冒出,浑身冒鸡皮疙瘩,便不敢再看那边。
殿中几人仿佛在等众人过去,不言不语,而一众小孩显然没有见过这等气派景象和神仙人物,纷纷议论纷纷,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三天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乍看高位上的白袍道人面带慈笑,但左侧的严肃道长脸色略有发青之势,倒是中年人对着三天他们面带笑容,稍带得意。三天心底一沉,心想这回又要受罚了。
果不其然,严肃道长突然喊道:“朱钧。”
朱钧从旁边走到殿中,应道:“弟子在!”
严肃道长悠然道:“你到门外教他们打坐的姿势,让他们先练上一个时辰,要是有谁偷懒了,再加一个时辰,练好了就进来,练不好,谁都别想进这个门,看看谁再敢偷懒!”
众孩子一听,顿时面露苦意,纷纷哗然,心想刚刚才爬完阶梯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成为徒弟又要受苦,这苦难的日子真的是没有尽头。
严肃道长不满地哼一声,道:“谁要是受不了就站出来,我保证好声好气地送他下山,你们要是想要留下来,就给我闭嘴!照我的吩咐去做!”
众人知道自己这几十人又是犯了老毛病,让这个道长给抓住了把柄,心中苦不堪言,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乖乖地走出去打坐。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怨气,一部分肯定是对着那严肃道长,或许还有一部分是埋怨其他出声犯错之人。
三天自己再苦再累的日子都熬过,自然不放在心上,他看到小馒头没有放弃,有些心疼。
严肃道长等他们走出去后,又是不动声色道:“地玄师弟,你看看你带的人,一副懒散不堪样子,你就不会教教他们吗?”
地玄一听,立刻就不乐意了,稍稍收敛了笑容,放松身子靠在椅子之上,带着稍稍冷意道:“我这几天在山下跑东跑西,一直都忙得很,若不是以前留下的规矩,要让他们走一次登天路,我都懒得应付他们,不过或许只有像玉权师弟这样气定神闲的人物才会有时间管他们,一来就罚他们打坐,真是罚的好啊!”
话音刚落,严肃道长眼睛就眯了起来,就算三天他们在门外练习打坐,也清楚地听到殿内的对话,自然知道中年人唤作地玄,他口中的玉权自然是那严肃老道,两人若有所指,显然不和,但两人都喊对方做师弟,三天他们也想不通谁的辈分到底高一些。
玉权突然眼带得意之色,叹道:“地玄师弟你自然是不想应付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出手打人了。堂堂一峰峰主竟出手打人,连小孩童都不放过,真是道行高深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打人了?只是给他施了一个安神的法术而已!”地玄见玉权提起这事,瞪大了眼睛,脸有些涨红,声音都加大了几分。
“你自然没有打人,但要是那些孩童有眼不识泰山,下山之后大大宣扬一番,说堂堂地玄峰峰主出手打人,那时候我们天道剑派一手建立起来的清誉就毁于一旦了!不过!”
玉权瞄了一眼地玄,又接着道:“幸好我派人对那些孩子好言相向,多加照顾,那些孩子才懂得真相,也不至于酿成大错!”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在你面前磕头认错不成?”地玄霍然起立,又是之前那副暴起伤人的姿势。
两人相冲,那道姑倒是置若罔闻,一直闭目养神,而坐在高位的白袍道长适时出声道:“好了好了,地玄师弟这几天在山下的确是十分辛苦,而玉权师弟居中调停,也是耗费心神,你们两人都消消气吧,莫在小辈面前闹了笑话。”
地玄和玉权两人见他发话,也不再发作,抱拳微微行礼,都坐回原位,不再发话,一场纠纷就化解在无形之中,掌门之威显露无疑。
白袍道长对一众孩子道:“我们天道剑派创立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今日我们四峰择徒,志在壮大我们天道剑派,以免再让魔教宵小之徒行凶作恶,在眼皮底下犯下滔天罪行,白白坠了我们天道剑派的威名!”
他一提起天道镇的事情,门外的孩子纷纷悲愤落泪,打坐的时候连腰板都直了几分。
突然他口气一降,道:“这些孩子今日遭逢大变,也经历了登天路这一难关,想必也是乏了。为免弄坏了身子,打坐的惩罚留到他们分到各峰之后再做吧!朱钧!”
“弟子在!”
“开始吧!”
“遵命!”
众孩子开始就觉得掌门是个神仙人物,此次掌门声腔中正平和,但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更觉得掌门是神仙中的神仙,心地善良,殊不知其乃是令魔教闻风丧胆的真道真人,一身修为通天彻地。
朱钧让孩子们一个一个地走到殿前报上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都是男孩先上,女孩都被安排在后面。此时殿中气氛严肃,三天虽然对修行毫无所谓,但一想起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回答问题,就觉得浑身难受,紧张地不得了,比罚跪还难受,还没有轮到,他就已经手心冒汗,头皮发麻。反观小馒头神情既担忧又兴奋,蠢蠢欲试,倒也比三天好上许多。
其中有几个孩子的名字比较奇怪,像王二狗,李狗蛋之类的闹出了笑话,让殿中气氛为了一松,但三天只希望快点轮到自己,免得等待煎熬。
每当那些孩子报上名字后,玉权和地玄其中一人都会问一到两个普通的问题,例如问生辰八字,是否识字,以前家里的情况等等,一般谁要是发问,谁就会把那个孩子叫到身后,应是过关无疑。而真道和那道姑却不出声,也没有看好过哪个孩子。
虽然孩子们都觉得这些问题好像跟修行没有什么关系,但也绝不敢出声询问,只是心中默默想好答案,想着待会如何能引起掌门的注意,最后拜入这位神仙人物的门下。
“我叫寒一轩,爹娘都是被魔教妖人给害死的。我希望能够跟着掌门真人学习法术,亲手为爹娘报仇雪恨!求掌门真人成全!”说完,他又是抱拳朝真道拜了一拜。
这个叫寒一轩的孩子语出惊人,明显比之前只是报名字的孩子好上许多。
真道见他希望拜入自己门下,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其心可嘉。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资质上等,在这些人当中是最出众的,既然你希望拜入我门下,就自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师门对你期望。”
寒一轩见真道答应,自是大喜过望,又是拜了一拜,站到真道那边。
其余人见到后既嫉妒又羡慕,恨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资质,只能好好表现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机会。
寒一轩的资质如此出众,地玄之前挑选之时就早已把他名字记住,只等殿上之时抢占先机,收为徒弟。想不到这寒一轩如此机灵,竟是断了他的念头,让他无计可施。旁边的玉权把他气愤的模样看在眼里,倒是留了一点心思。
等轮到三天的时候,他走出第一步之后身子就开始颤抖,走到殿中央后还没出声,一道声音就已经喝住了他。
“林三天,你过来!”出声之人赫然是地玄。
三天头脑之中嗡地一声,原先早已酝酿好的几句话早就烟消云散,变得一片空白。他早就领教过地玄的恐怖,此时看到地玄脸色微青,觉得十分诡异,不敢不依,只能战战兢兢地朝地玄走去。
地玄如此举动,当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玉权不肯善罢甘休,道:“慢着!”
三天自然知道这位道长的厉害,也不敢再走,缓慢地转过身子,看到玉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地玄问道:“玉权师弟,你是什么意思!”
玉权反问道:“我倒是要问问地玄师弟是什么意思!难道见到资质好的弟子就要强抢不成?”
之前两人一场纷争被真道化解,想不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三天作为中间人物,进退不得,自是最为难受。
地玄之前吃了小亏,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挽回一城,道:“玉权师弟怎么说得如此难听,这孩子与我有缘,希望拜入我门下,如今我顺水推舟,何来强抢一说。”
玉权冷道:“与你有缘?我倒是要看看这孩子是否真的有缘!”说完,他便把目光放在三天身上,道:“林三天,你是真的想要拜入地玄峰吗?还是有人威逼于你?你资质中等,不对,可以算是中上之资,就算拜入天道峰和玉权峰也完全可以,你想我们真道掌门何等人物,只要你愿意,我一力保荐!”
地玄想那玉权当真无耻,把脚插进来自不用说,竟把天道峰和真道师兄也扯进来,气愤道:“林三天!要是你之前说的话当真,你就给我走过来!”
他说完后挺直了身子,眼红着像要吃人的样子。
三天被玉权看得心底发寒,心想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有跟地玄说过话,只是报过名字而已,哪来什么当真一说。眼看大殿之上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三天处于风头浪尖之上,只能左右摇摆,但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要得罪一方,于是他心中一动,对比了一下,便是毫不犹豫朝地玄的方向走去。
地玄原先想这事情被玉权一掺和,多半是不成了,想不到林三天这小子竟真的过来了,顿时喜出望外,拍着三天的肩膀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好样的!你放心!我们地玄峰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三天觉得地玄的话云里雾里,心想事情无论如何已经过去,总算可以轻松下来,现在就只担心小馒头那边。
玉权棋输一着,算盘落空,也不可惜,只是气不过地玄那副得意的样子。
择徒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有几人学寒一轩的言辞想要拜入天道峰,但真道只是微笑点头,也不出声,于是除了寒一轩外,其他人有的拜入地玄峰,有的拜入玉权峰,还有一部分无人挑选,落在那里,只能面如死灰地站在一边,听候发落。
等男孩都轮完,准备到女孩的时候,真道却发话了:“冰灵师妹,你先挑选,剩下的再作打算。”
底下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道姑终于睁开了眼睛,朝真道微微行了一礼,道:“谢谢掌门师兄。”便是不再客气,从女孩之中一连挑出几个,但是这次任由小馒头如何祈求,却没有被那冰灵峰主选到。
三天看小馒头可怜兮兮的眼神,心疼至极,也不怕地玄责骂,准备劝说地玄把小馒头收到门下。地玄见自己徒弟心不在焉,一副心思和眼神扑在那女孩身上,还没等他吭声,便是指着小馒头道:“你,过来!”
小馒头自然知晓厉害,见事情有了转机,登时眉开眼笑。
这时却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不是玉权又是何人!
他嘴角冷笑,先声夺人,道:“这女娃儿,我们玉权峰收为徒弟了。”
这玉权屡次挑衅,地玄刚刚挽回一点颜面,却想不到对方又是针锋相对,自然又是忍无可忍,准备发作。
玉权乐见其成,笑道:“这好的弟子地玄师弟要了,难道这差的弟子师弟也要强夺吗?师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你!”这次被玉权抢了先机,地玄也不好发作,只好忍声作罢。
小馒头由喜转悲,且最不愿就是拜入玉权峰,自然是委屈到不行,强行忍着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走到玉权附近。
此时,一旁那几个没被选上的孩子却被真道掌门全部收入天道峰。原来那几人便没了心思,以为自己痛失仙缘,想不多事情峰回路转,竟让他们拜入了天道峰,于是欢喜雀跃。真道此举收了一个资质最好的和一群资质最差的,在其他人看来自是公道,结局皆大欢喜。
小馒头只是在乎能否跟三天在一起,至于天道峰和玉权峰,她也不知道孰好孰坏。三天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反倒可能害了她,心中有些愧疚,心想之后要是有机会再好好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