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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恶人

自正邪决战之后,神州大地一时恢复平静,约莫过了十几年,魔教就死灰复燃。这次魔教不仅为非作歹,还直接把手伸到了天道剑派的脚下。

天道剑派并非创立在什么洞天福地之中,而是位于一处远古深山之中。虽附近不见人烟,但人间百姓饱受正邪纷争后,纷纷想寻求一处平定安稳之地。天道剑派作为天下正道之首,自然是最好的归处。

虽然寻常百姓不清楚天道剑派立派之地,但传闻听多了也知道大概方位,于是这几年老百姓纷纷迁徙而来,在此处定居,自不用说无数的村庄村落,后来在天道剑派百里之外竟出现了一个“天道城”,这赫赫的名字更是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定居。天道城受真道剑派福荫,自然和平稳定,人人安居乐业,俨然一副天下第一城的派头。

但这次魔教出手,竟以癫狂之势横扫天道城下数十个村庄,城上的居民死伤惨重,甚者方圆数十里内不见人影,其手段毒辣,令人发指。如此所为,不像随意为之,仿若蓄谋已久。等到天道剑派派人救援之时,只能见到少数魔教余党,魔教主力早已逃之夭夭,而城上早已血流成河,饿殍满地。天道剑派无力追击,只能尽力安顿生者。

残破的房屋旁,有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

昏昏迷迷之中,三天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的仙女面孔。他曾经听村里人说过,仙女只会出现在仙境之中,于是想自己应该是死了,所以才会见到仙女。这一睁眼便是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又是无力地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仙女的面孔还是萦绕在脑海,嘴里有化不开的药苦味道,而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屋之中。屋内摆设简单朴素,有几张掉漆的木椅和桌子,墙上挂着一个适中的八卦牌,炕上睡着几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其中有几个位置已经空了,可是被褥皱折,应该是出去了。

门窗没有关,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屋里,祥和安静。

三天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般,觉得自己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肯定不会飞升到仙境,多半是要下地狱,受折磨的,现在在这种地方,多半还没有死。这种道理是村里有声望的老者说的,现在身体真实的感觉也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死。

桌上放着馒头和水,他发现之后拼了命地冲过去,仿若生怕馒头会长了腿自己跑掉,狼吞虎咽地塞到自己的肚子里头,而且吃的时候,眼泪还簌簌地往下掉。

不仅身体饿坏了,心也饿坏了。

吃饱喝足之后,三天擦干眼泪,走出了房门。

房外是一条走廊,他四处张望,发现到处飞檐流阁,青砖白瓦,赫然是一处道家景象,走廊内有穿着道服束起头发的青年道士在走动,而不远的园子里有几个小孩,脸上皆是一副悲伤沮丧的面孔。

三天低下了眉头,沿着走廊观望,想找一个道士师父问问情况。等他走过一个转角,发现一个穿着蓝白衣裳的女孩在跟一个道士师父在交谈,而那个女孩,正是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个仙女模样!

他顿时心情激荡,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大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女孩和道士见有人跑过来,停止了对话。道士见来人喊那女孩做仙女姐姐,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孩桃面含笑,带着几分嗔意问:“朱钧师兄,你是笑我配不上这称呼吗?”

被称作朱钧师兄的道士稍微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师妹长得聪明伶俐,亭亭玉立,乃是派中数一数二的仙女!若师妹当不上这称号,真是无人可配得上!我只是觉得这小子一张口就叫仙女姐姐,也不害臊,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三天一听,心头一热,脸就红了起来,心想这称呼以后想想就好,就算死也不会在人前说第二遍。

女孩听了朱钧的回答后只是眯了眯眼睛,稍稍得意,不置可否,朝三天挥了挥手,浅浅一笑,道:“叫我一声姐姐就好。”

三天看她不仅貌美,而且温柔和善,令人心生亲近之意,一时不由得痴了,只能弱弱地叫一声:“姐姐,你好……”

“你有什么事吗?”

“额……”犹豫了许久,三天被她的目光注视,当初想问什么都忘了。

“我只是……只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刚才见到你,就忍不住走过来了。”三天说完一句话,都快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女孩听后先是浅浅一笑,随后变得一脸黯然,道:“想不到你也是一个正直的人,只可惜我们没有救下你们的亲人,倒是对不起你……”

三天不知道说什么,想说自己其实不是城中的人,她不用向自己道歉,不过只恨自己的嘴巴不灵光,不能说些什么安慰她。

倒是旁边的朱钧适时道:“师妹不必伤心。魔教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发生了这种事情并不是师妹的过错,倒不如花多点心思多杀几个魔教恶徒,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对了,刚才掌门通知各峰要人有事商议,不如师妹还是尽早过去,以免误了时辰。”

“你说得对,那我先走一步。你们再好好聊聊。”说完,她便是离开了。

朱钧见状,问道:“小兄弟,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也要去安顿其他人了。”

三天看那女孩离开,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心里稍稍失落,道:“没有了,谢谢。”说完,朱钧拍了拍他的脑袋,也迈步离开。

正当三天目送那个倩影缓缓消失,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自己的腰间,然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叫,立刻跳到一边,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小女孩道:

“是你啊!小馒头!”

三天揉了揉被拧的地方,龇牙咧嘴道:“痛啊!干嘛那么用力!”

“我看人家都走远了,你还在这里做白日梦,连我是生是死都不管,忍不住就教训一下你,看你还敢不敢再犯!”身高仅仅到三天胸膛的小馒头鼓起腮帮子,双手插在小蛮腰之上,故作生气模样。

“哪有!刚才我还想问他们你在哪里?”

“想那就是没问咯!”

追问之下,三天只能毫无底气地说一声:“嗯……”

“哼!”地一声,小馒头就别过头去不看他。

“你别生气,刚才我在屋里看到有馒头,特意给你带了几个。”说完,三天从衣襟里面掏出几个馒头。

小馒头见到有馒头,忍不住用双手抢了两个,一前一后地往嘴里塞,支支吾吾地说:“呜!唔唔唔唔唔唔!”

三天只是在笑。

等她缓过气来,又道:“刚才我在屋里也看到馒头,不过急着找三天哥你,只吃了几个,不过我听到那些道士说这里可能要收我们为徒弟,你说是不是真的?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修仙的地方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神仙了?”

三天一脸淡然道:“不知道,不过他们如果愿意收留我们也好,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挨饿,如果他们不愿意收留我们,我以前学过打猎,大概也不用经常饿肚子。”

小馒头道:“总之你带上我就好了,只要能跟着你,我去哪里都不怕!”

看着小馒头心满意足的样子,三天觉得现在跟以前相比,自己好像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再也不用回到以前不堪回首的日子了。

等回到原处,三天发现周围都是年龄相仿的小孩,但所有人还是跟原来一样悲伤沮丧,还有不少人泪流满面,跟几人谈过之后,才知道在这里的人都是被魔教害了亲人,无亲无故之人。此时仙家收徒的传言沸沸扬扬,他们都是存了心思,想要进入仙家,修行道法,斩妖除魔,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三天看他们一副血海仇深,义愤填膺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

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有人来报,让他们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集合。等三天和小馒头来到之后,发现吵闹的广场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乱糟糟的,竟然差不多有千人,而来人只有十几个,带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俗装,略为发胖的中年人,脸上有刮不干净的胡渣,一双浓眉大眼,眉头一直皱起来,仿佛很不满意的样子,凶相毕露。

他旁边站着朱钧和一个少年。三天现在是十二岁,所以他觉得那少年应该是十五六岁左右。那少年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道袍,端的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三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寒酸的模样,觉得自己怎么也是比不上。

三人的后面是排成两列穿着统一服饰的道士,一看下去,连三天都知道他们地位是及不上前面三人的,毕竟他们的服饰都没有前面少年的好看。

“肃静!”

首先出声的是朱钧,虽然他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广场,声声入耳,仿佛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面响起,令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众人只觉得仙家法术玄妙无比,加上之前的传言,他们只要想起自己很有可能得入仙门,自是兴奋无比,议论纷纷。

此时,带头一直皱着眉头的中年人突然大吼一声:“叫你们静下来!你们没有听到吗?谁要是再吵,我扒了他的皮,再把他轰下山!”

这一嗓子不像朱钧那般温柔平静,反倒像平地一声雷,刹那之间使人脑袋都为之震颤,除了跟中年人来的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他人都是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但都是无济于事。

广场之上已是没有人再敢说话,小馒头耷拉着脑袋缩着三天身后,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弱弱的眼神仿佛在控诉眼前此人的凶恶可怕。

“不吃教训就不听话,真是贱骨头。”那中年人吼完之后大气也不喘,撂下话后突然眉头一舒,指着下面的人,一本正经地对旁边的那个少年道:“紫武师侄,我们修行的人有一套法门,叫做望气之法,以你的博学勤奋,肯定也已经涉猎一二。这法门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有时能够帮你判断敌人强弱,甚至还能找出其弱点,练练总是没错的。像这些尚未修行之孩子,我就能一眼看出他们天分资质高低,待会你也多观察观察,要是发现跟我有不一样的地方,咱们再探讨一下。”

“博学勤奋不敢当,晚辈自然要多多向地玄师叔请教。”叫紫武的少年仿佛早就习惯,面不改色道。

“好了,后面的弟子听着,你们负责安排次序,要是被我发现一点差错,你们就看着办吧!”跟紫武说完话,大手一挥,地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站在其身后的弟子整齐划一的回答。

随着命令下来,所有人都渐渐排成一条直线,等着地玄过来。他信步闲庭地走到每个人身边,多半看一眼就过去了,偶尔走几步会指着人喊一声“你!出来!”,有时是十几步,偶尔还会问名字或者摇头。

他走到三天旁边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天吓了一跳,道;“林……林三天。”

“好土的名字,出来吧!”

三天无言以对,默默地站了出来。

小馒头站在三天身后,见他站了出来,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

地玄看到她的时候,眯起眼睛,咂了一下嘴,吓得小馒头身躯一抖。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跟三天分开,小馒头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在跳,握紧了小拳头,默默祈求。

“出来吧!”随着地玄一脸嫌弃地说出这句话后,小馒头如蒙大赦,眉开眼笑地跑到三天的身旁。

地玄的脚步点滴响起,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虽然差不多有千人,但是这地玄很快就看过一轮,只挑了不到一百人,而其中就有三天和小馒头。而地玄旁边的少年则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直没有出过声。

“待会除了这几十个人,剩下的几百人都跟着其他弟子下山,这些弟子会好好地安顿你们的!”地玄此言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被挑中的几十人,如今能够留在这里修仙报仇,自然是再好不过,不少孩子还激动得偷偷抹泪,而小馒头则是高兴得跳起来,唯独三天头脑里面空空的,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一股孤独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三天想周围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为什么自己好像离他们很远?

发愁的那边自然炸开了锅。

吵闹自是不说,有几人更是围在地玄的身边,跪在地上,一男孩直接拽住地玄的腿,哭诉道:“真人,求求你了!你让我留下来吧!只要能留下来修行,为我父母报仇雪恨,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会煮饭和洗碗的,打扫也会,求求你了!”

男孩苦苦哀求,而四周的人跪的跪,哭的哭,场面一片混乱。

三天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你们先起来!”地玄脸色刷地一声变黑,眉头紧锁。

“真人,你答应我们吧!不然我们就算死也不起来!”

“我再说一遍!起来!”

那些孩子极为倔强,就算地玄用几乎命令恐吓的语气也无济于事。

周围依然是鬼哭神嚎的场面。

地玄背负的双手拳头紧握,一副想要暴起伤人的架势,但他突然深呼一口气,昂首负手道:“修行最讲究资质天分,你们资质太差,强行留下来,只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误了终生,还不如早点回去早作打算。”

“如果这辈子不能亲手为爹娘报仇,我情愿今天就死在这里!”那个男孩决然出声,没有一丝犹豫。

地玄突然猛地抬起手掌,震怒道:“你们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们吗?”

男孩直起身子,脸色坚毅,一副引颈就戮,慷慨赴义的表情。

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那只手掌狠狠挥下,却是没有碰到那个男孩,只在旁边扫了过去。

就在此刻,那男孩好像真的被打到一般,脸上一松,直愣愣地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早知道仙家仙法神妙,却想不到这掌风都能把人给刮昏,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浮现在他们脑海之中。

真的打人了?仙家不都是慈眉善目,善待众生的吗?

有不少人看中年人的目光畏惧之中又有几分怀疑,有几个跪下的人却是悄悄地站起来退出去。

地玄顿时就急了,解释道:“我这是施了安神的法子,我没有打他,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算了!我直接找人把你们轰出去!”

他急起来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狰狞,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话也不清楚。

最后朱钧和紫武等人对那些孩子好言相劝,他们才乖乖地下去了。

“他们好可怜啊!”望着离开的人背影,小馒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三天抬头看去,只见天上蓝天白云,远处青山绿水,却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知指向何方,最好是跟天上和远处的风景一样,十年如一日,平平安安就好。

摆平了骚动,地玄才气呼呼地走过来,道:“你们也先别高兴!现在你们只是过了一关,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看我们几个峰主肯不肯收留你们,要是你们像刚才那几个人那么混账!那么不讲道理!就对不起了!我们天道剑派不留这样的人!你们听到没有!”

地玄的怒气好像还没有消,其他人也不敢贸然回答。

“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我在问你们话呢!仁义礼信的礼你们都不会吗?怎么做人的你们!我再问一遍!听到没有!”这话就像耳光扇在人的脸上。

“听到了!”底下好像有阴霾笼罩,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

“啧!”地玄很不满意地咂了一下嘴,怒道:“我说你们……算了!懒得跟你们计较,要是你们成了我的徒弟,我整死你们!”

他衣袖一甩,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所有弟子听令,都给我带走了!”

“哼!谁稀罕当你的徒弟,摆着一张臭脸!”小馒头朝地玄走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

三天赶紧朝四周察看,看到那些弟子没有发现,松了一口气。

“别!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这个人那么坏,我看那些弟子也早看不惯他了。”

“好了,待会还有一关呢!”

听到三天的话,小馒头就没了精神,用手指戳着手掌,低声低头道:“刚才那个坏蛋好像很勉强地让我过了,但是他好像很满意三天哥你,要是待会你能留下来而不让我留下来怎么办?”

“这,我也没想过要修仙什么的,要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我就陪你下山好了!”三天不假思索道。

“但是,你不是喜欢刚才在走廊的那个女的吗?”

小馒头仰起头看三天,分明看到他脸上的慌张。

三天赶紧挥了两下手,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像我这种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别人,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小馒头连忙纠正道:“怎么会呢!三天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别人看不到你的好而已。”

三天被她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几分,又挥手道:“你不要再说了,总之我会陪你下山就是。”

小馒头一时踮起脚后跟,一时踮起脚尖,抬头看着他,道:“那就是说我比那个女的重要咯?”

“你说怎样就怎样!”三天突然感觉有点累了,反倒小馒头又是一脸高兴地跳起来。

“果然是我比较重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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