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掌峰上的饮光寺是天下名刹,古老的香火已经延续千年,每年无数香客云集,游人如织。在盛大节日到来时,连大靳皇族和其他王公贵族都会前来进香,足见名气之大、人气之高。
在小仙两人上山之前,饮光寺已经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画眉嘴世子燕颂情。
他在合掌峰特地住了近半个月,为的就是见这寺内的一位高人。
大雄宝殿内,释迦摩尼高升莲台,以和善悲悯的目光注视凡人。佛前又围绕有万千盏祥光烛座,佛光普照,引人沉思。
燕颂情驻于巨大的红漆廊柱下,环视四周,袖袍一抖,刮起一股罡风袭向正中佛像。佛像原本微闭的双眼乍然张开,射出两道凌厉金光正对廊柱。廊柱仿佛瞬间被金光凿穿,一溜火光自上而下滚过,隐匿的字符一一显现。
三秒后字符消失,佛像双眼复归灰暗,悲天悯人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燕颂情伸出右手,缓缓打开手掌,现出一个金色的“仁”字。
燕颂情蹙起眉,静静凝视了廊柱和佛像半晌,脸上露出少有的惶惑。踱步从宝殿绕走出,彼时,正是寺内晨钟敲响之时。
“咚——”殿外悬于一截枯木下的金色大钟发出一声洪亮的罄响,继而,其他的二十九座共鸣钟闻声响应,一问一答,一唱一和,直到钟楼上所有的洪钟都加入共鸣,众响成潮,卷起一波波的声浪,金属高亢而阳刚的和鸣相荡相激,不绝于耳的嗡鸣声汇成势不可挡的滔滔狂澜,一下子就使全峰没了顶。
钟声是金属坚贞的祷告,铜喉铜舌的信仰,一记记,全向高处叩奏。高潮处竟似有长颈的铜号成排吹起,有军容鼎盛之势。
燕颂情张目一望,欣喜万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殿外一树下,不正是他千辛万苦要找的人?!
不嗔背对着他跏趺而坐,瞑目凝神。
燕颂情疾步上前施礼,眉间脸色全是喜色,朗笑道:“不嗔大师总算倦游归来,颂情已在寺内等候多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嗔岿然端坐,翻身缓缓睁开眼,笑道,“世子远道而来,让老僧受宠若惊!”
“大师言重,能见到大师真人实属颂情三生之幸!”燕颂情袖袍一甩,也不嫌地脏,随不嗔就地坐了。
“茶可喝过了?”不嗔一双慧眼如古井泛波,温润慈善地望着他。
这话中有禅意?
燕颂情眼神一闪,颔首道::“颂情看过浮屠,拜过了佛陀,也喝过了佛茶,只是这廊柱上的谕示…却不甚懂,还望大师赐教。”说时亮出掌心。“此谕示可是要颂情时时以仁慈为念,行善事做布施?”
“时候一到,此偈深意,世子自然会懂。”不嗔笑着摇摇头。
燕颂情固执道:“烦请大师开我心中迷云。”
不嗔抬起手指向远处,将翻腾的云海指与他看:“世子且看这合掌峰,远离奢华世相,远离喧腾尘嚣,是为世人心中仙境所在。世人所见的是高山,云海,清净之地。但以世子眼光来看,又看到了什么?”
两人所在正是峰顶,四周彩云缭绕,仿佛与天霄只有咫尺之遥。
燕颂情远眺一阵,含笑道:“不陟高寒处,安知天地宽。”在他穿透远空的目光中,一瞬间掠过千云万水,掠空沧海桑田。也许还有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反正就是那种“独坐大雄峰,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的感觉。
“正是如此。心生,种种生;心灭,种种灭。老衲所见,皆虚无之象,无论草木花鸟****,五光十色的森罗万象,概无不同;而世子看到的,是芸芸众生,整个天下。”
不嗔淡然一笑,继续道:“天命有定数,世子是做大事的人,何须老衲多说?”
燕颂情愣住了。
不嗔微笑道:“世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没有什么需要我佛来指示。不过,老衲自己倒是对世子有一个请求。”
燕颂情:“大师尽管开口。”
不嗔眼中古井无波:“别人都说,放生鱼、放生虾,是一件功德很大的事。但将来如果世子听老衲的话,做到此事,功德会更大。”燕颂情奇怪道:“什么事?”
不嗔平静而斩钉截铁:“把天下人放生!”
燕颂情怔住了,弈秋脸色大变。
纵然不嗔早已得道,此话亦大逆不道,而且极度惊世骇俗。且不论燕颂情一个诸侯国世子如何能掌天下权,光这句把天下人放生就有影射燕颂情残暴冷酷之意,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老和尚出言不逊。
弈秋挥剑直指不嗔,斥道:“你这老和尚,说什么胡话!”
燕颂情皱眉:“弈秋,把剑收起来。”
“公子他对你不敬!”说时,雪亮锋芒又抵近颈下半寸,不嗔却丝毫不为所动,静坐巨石之上,白眉飘拂,神态自若。
“出家人不打诳语,”燕颂情忽而深沉地笑了:“大师话中有话,不乏对颂情的认可。你退下!”弈秋方不情不愿地收回剑。燕颂情转头对不嗔道,“素闻大师有先知预言之术,今日得见颂情此生无憾!只是大师何以断言,颂情是暴戾之主?”
“世子与老僧下个赌如何?”
“什么赌?”
“赌你之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