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媳妇原本各管各地生活在不同的家庭之中,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背景、生活习性,而现在共处一个屋檐下,即便分了家,大家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种关系如果说没有一点摩擦是不可能的。即使母女之间也有不愉快的时候,何况是婆媳。
黄彩玉面对的有三个媳妇,并且三个媳妇都有自己的个性,不是可以任她摆布的。这本涉及“三角”关系的家庭经,已经够纠结难念的了,没想到有时候“三国”还联合起来“攻击”她。
曾经有一回,三个媳妇聚在一起,在背后议论着婆婆的不是之处,凑巧被黄彩玉听见了。
她不由停住脚步,悄悄站在窗户旁边听了会儿,然后气愤地转身离去了。
没过几天,黄彩玉忽然失踪了。这下急坏了儿子们,尤其是小儿子王泽光,他到处打听母亲的下落。猜来猜去,母亲最有可能去的就是宁波她姐姐家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泽光还未到二姨娘家问,姨娘的女儿保娣就来告诉他了,说阿姨在宁波替人家做保姆。
原来母亲到宁波去做保姆,是象山四姨娘介绍的。
话说彩玉听到媳妇们背后议论她的话,心情很不好,就到四姐桂香那里倒苦水。做姐姐的听了这些家长里短,免不了劝导几句:“有些事情你出于好心好意,可是在她们看来,觉得是多管闲账。要知道现在又不是从前那个时代,媳妇都有自己的主意。小家庭是小两口自己的,只要他们过得好,有些事情就随他们去。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想,如果你和媳妇闹矛盾,难做人的是你儿子,影响的是他们两夫妻的关系。你可以不管她们,这样自己也乐得轻松。”
彩玉听四姐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心想以后少管她们的闲账便是。
凑巧的是第二天,桂香的邻居阿婶串门来,说起在宁波的亲戚想找个保姆,叫桂香留心帮她物色一下。因为原先的那个保姆因自己儿子生小孩了,要回老家去照顾,所以急需要人去代替。
不料彩玉听了,倒起了念头。她原本就是劳碌惯了的人,且又乐于助人,眼下见人急着找保姆,便有心相帮。再说,听了媳妇们背后的闲话,刚好又在气头上,心想下代都成家立业了,自己碍手碍脚的,出力不讨好还不如去给人家当保姆。于是,彩玉便对邻居大婶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现在我倒空着,可以帮你亲戚家去做事。”
起先姐姐桂香是劝阻的,她对彩玉说:“过去这么多苦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儿子们都出息了,你却给人家去做保姆,没这种道理的。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就住我这里吧。”
但彩玉决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她对姐姐说:“我不全是因为生气的缘故,我主要是看人家着急,就算邻里帮下忙,也是善事一桩。你知道我从小是做出身的,叫我两手缩缩闲在你家里,也会难过的。就算临时救一下场,等他们找到了人,我就回去吧。”
桂香见彩玉这么坚持,也就随她了。
桂香到宁波,去二姐金花家,把彩玉在此做保姆的事说了。金花一听,就抱怨起桂香的糊涂来:“彩玉在气头上,你做姐姐的怎么可以同意呢?!要是让她的儿子们知道了,真是要怪你的不是了。”
这边阿光听保娣说后,就找上门来了。金花见了外甥免不了责怪:“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娘,要知道从前你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多不容易!现在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你娘反而被逐出门替人家去做保姆。如果你们三个儿子容不下你娘的话,就把她叫到我家里来,我这里让她吃得起住得起的。”
阿光听了这话,虽然感到有点委屈,可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他一心想的是先把母亲找到,然后劝她回家。
彩玉见了儿子的面,也没解释离家出走的原因,更没半句埋怨的话,只是说:“你们现在都已自立,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了,在家里闲着有时反而要生闷气。那天在你姨娘家,遇上邻居急着给宁波亲戚找做事的,我就暂时帮上了。这户人家蛮好的,我又不是在做苦活,你就放心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阿光听了不由得劝道:“妈,我知道你又做好人好事了,可这不合适啊!人家会误会的。说难听些,我们三个儿子就是牙齿缝里省点出来,也饿不到你的,何况现在日子已经这么好过,你这样做,传到象山木瓜去,岂不是叫儿子脸上无光?人家又不知情,我们要被乡亲们骂死的。”
见儿子着急的样子,黄彩玉一下也无言了。她是很在意小儿子的话的,边上金花也趁机劝解妹妹:“阿光说得有道理,桂香当初也是讲不合适的,可你偏要给人家去当保姆。这又不是从前了,讨生活没办法。”
阿光听姨娘这么一说,不禁笑着幽默地说:“妈大概是想第二次创业了!”
彩玉离家出走,给人家做保姆,原本也是出于好心救急,再加上这些日子心头有点闷。于是,老人家就使了把性子,索性不辞而别,如今被姐姐和儿子一劝说,也就同意回家了。可她想了想说:“人要守信用,至少等主人家把新保姆找到,不然我不好意思走开,才做了几天呢。”
阿光想想也对,只是嘱咐阿姨尽快找人。金花当然一口答应,并没过几天就替主人家找到了合适的人。
但彩玉没回家,而是因二姐挽留住在她家了。
据外甥囡保娣回忆:“其实阿姨在我家也没住多少日子,因为这两姐妹从小分开给人家当童养媳,说到底也没有多深感情,只是年纪大了后因血缘关系,又怀旧,便走在一起。再说我妈这人又不太会客气,而阿姨是个敏感而又细致的人,时间一长,觉得姐妹处住着也不是长远之计。”
彩玉又回到了象山。
这件事看似悄无风波,其实儿媳妇们心中是有所反思的。每个人都有些缺点,想到婆婆对自家的帮助,苦劳功劳总大于她的某些言行过失吧。
婆婆对各家的照顾,有时真因为太日常太平凡而让人感觉不出来。可是那种切身关怀,只有自己人才会体察入微,才会本能地予以无私的帮助。
阿裕回忆:“有一次,奶奶路过我家,见我靠着墙根坐在地上晒太阳。她惊讶了,因为这是在六月里啊!”
当时,彩玉走近阿裕,俯下身奇怪地看着他,问道:“阿裕,这么热的天还晒太阳?快进屋去。”阿裕有气无力地说:“我人冷呢。屋里进不去,妈到田头去了,把门锁了。”
彩玉一听,用手搭了下孙子的额头,吃惊道:“你发热生病了啊!”说着她赶紧把阿裕领到了自己家,叫他躺到床上,替他盖了毯子,然后倒水给他喝。
在孙辈们的回忆中,祖母留下的这些充满日常温情的往事是俯首可拾的。
孙女美君说:“奶奶还救过我的命呢!那个时候,我才四岁左右吧。老底子王家大屋的明堂里有两个荷花池,我玩水不小心掉进了池中。当时旁边都是些小孩子,害怕极了,竟无人喊救。幸亏奶奶走过来,看见池中一双小脚朝天晃动着,急忙从水中把我抱出。而我因为落水时间长,等捞起时已不会说话了。奶奶头脑很清醒,她立刻在明堂的石阶上坐下,把我反抱以伏在她的膝盖上,让头部下垂,然后按压我的腹背部,使气管及胃内吸入的水快速吐出。小孩溺水真的很危险,如果不是奶奶及时赶过来抢救,我很可能因窒息而没了小命。记得奶奶当时还吓哭了。”
至于奶奶对孙女晓峰付出的心血,那就更不用说了。
贺旦明说:“三个儿子中,相比较来说,婆婆对我们家的照顾是少了些,但遇上大事情她也会来帮一下忙的。比如在我们造房子时,婆婆就来给我们烧过饭。”
而且贺旦明说,后来婆婆和她们媳妇间相处得反而融洽起来。
婆媳关系也会随着时间、地点、环境、年龄、身体的变化而变化。这就有一个逐步了解、相互适应接纳的过程,需要双方相互谅解,凡事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问题。
这期间,男人这个“中介”的作用很重要。这个男人如果很笨,把媳妇和婆婆背后说的有损于和谐的话,不经过滤传来传去,那就把矛盾激化了。在婆媳关系中,男人如果做不了“挡箭牌”,至少要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比如,像王可行那样,双方不得罪,也是一种办法。
而王泽光面对婆媳矛盾,则有时做挡箭牌,有时做润滑剂。遇到母亲或妻子不开心诉说什么时,他要么把听到的婆媳间互相埋怨的话捣烂揉碎,咽到肚子里完事;要么小事化了,劝说一番,和把稀泥调解调节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所以,王泽光通常让人觉得是一个既尊重母亲,又很听妻子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