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一场暴雨,只赢得了半日的清凉,待得今日便已然闷热如故了。
好在这草原之地,清风吹拂下,总算将那“闷”字吹去,即便是热,也热的爽辣通畅些。
广袤的草原上,被那一场暴雨洗刷的极青,极净。天边,一只雄鹰展翅,翱翔于天际之间,仿佛是在借助于这炎炎烈日的光辉,洗刷前夜暴雨带给羽毛的湿润霉味,颇为惬意自在。
远方几匹野马欢腾奔越,肆意徜徉,啃食这青青绿草。数只野兔以走出的潮湿的窝棚,寻觅这那不知是否长出的草籽。
蓝天碧草间,一片平静祥和,毫无人烟的打扰乱动。
自漠北劫案发生以来,漠北总督府关闭了镇北城的城门,使得无数妄图在草原牲畜最为肥美之际大赚一笔的商家,无一不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而最为案件的重大嫌疑人草原金帐王庭一面为了避嫌,另一面则是害怕总督府为愤怒失去了理智,玩一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命还命的狠辣,于是乎将这初入草原到案发之地的这一片草原中的部落尽数迁移至更深的腹地。
于是,这片水草肥美的草场,第一次没有了人为的打扰。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
随着声声轰碎的巨响,原本就被暴雨洗刷的柔软松动的土壤寸寸碎裂开来,青草被那巨大的力量碾入泥土之中,地面微微颤动,甚至凹陷下去。
天际间的雄鹰一声惊惧的哀嚎,向着南方飞驰而出。远方的野马一声颤抖的长嘶,向着远方奔驰而去,清脆草原上,一道赤色的洪流涌过,留下一条艰深的痕迹。
狄蛟龙战傀依旧排成那十乘十的阵势,以集团冲锋之力向前奔驰,这此的战傀军团未曾布下那声威撼天的“重山镇”,然而即便是以常态奔驰的战傀军团依旧是那般的令人震撼。
战傀之后则是数十骑重甲骑兵,林戒与朱亚阁以及从城防衙门借调的老兵尽皆上马,隐于骑兵的中央,至于那位右都御使钱炳,刑部侍郎高源恐怕则是这支队伍之中最为轻松惬意之人。
这二人,一人站在一部烫金巨书上,凌空而立,修长的美髯随风飘摇,颇有一种君子沐于春风的逍遥。一人盘膝端坐在一柄山水长扇,随风悬浮,双手伏在膝上,平息静气。天际之间,这炽热的阳光仿佛丝毫未曾影响到这二人。
修行之路,艰深漫长,永无止境,然于当世之人而言,所能接触到的境界却仅有五个。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以及那在道家以及诸修行法典籍中所言,却不知其是否还存于世间的分神境界。
修行五境之中,尤以练气境界划分最多。练气分九层,又有虚实之分。
练气前四层为虚境界,此境界的修行者并无种种神妙手段,外表与常人无异。修行之功,于其而言,只是延年益寿,祛病除疾,可轻易寿至百岁。比之当世人不过五六十的平均寿数,堪称长寿了。
五六二层为虚实交接之境界,练气五层修行者手具烈马之力,练气期六层的修行者手具蛮牛之功。于世俗而言,这等力量已经堪称强横,但一些武功精湛的武林人士,亦可以与之匹敌。
唯有练气期七层之上修行者,方才真正踏入实境,凝练法力,可隔空以术法克敌,再也不是世俗间的武人所能匹敌。也唯有这一层次的修行者才真正的踏入修行境界,当世之间,所谓的最低阶九品战傀或者九品妖兽便是与此层次的修行者实力相当。
练气之上,便是筑基,看似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但筑基便已然有着远超凡俗之力。筑基期修者可寿至两百岁,拥有腾空飞举之功,僻移寒暑之能,出手成法,力可碎巨石。便如同今日的钱,高两位大人便是此一流的人物。
如今之大明四万万之众,筑基境界的修者亦不过两三百人之数,没一人都堪称宝贵,决不能轻易折耗。
草原广袤,地势平坦,然而整支队伍的行进并不迅捷。前夜一场暴雨,不仅洗刷了青草,松软了泥土,亦在这广袤草原间留下了无数溪流,这些溪流或许只需数日,便会在这灼热阳光下化为沟壑。但仅仅一日半的时间显然还未能如此。
而作为战傀,周身大部分都是以精铁为材料,最怕的便是沾染水渍,造成锈蛀。故而每到溪流都需小心,甚至于绕行,无形中多走了许多路。
然而便是再漫长的路途,亦有走完的时候,待得午后,约莫下午二时左右,钦差一行终于抵达目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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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碧绿无垠,那一抹暗红分外的惹人注目。队伍不断前行,暗红愈发的分明,甚至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不可磨灭的血腥味。纵然过了十几天,又经历一场暴雨的洗礼,依旧未能抹去这片印染了大明近万战士的鲜血的草原的那丝丝血色。
战傀放慢了脚步,整齐有力的步伐变成凌乱而低沉的碎步,仿佛是在害怕打扰这些战士的安息。众人下了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望着这片埋葬了大明近万将士的暗红草原,便是城府最为老到的官员亦无法掩饰其深沉的悲伤与愤怒。
“林御史,就是这片土地?!”在窥得这片草原全貌的刹那,朱亚阁的心中依然有了答案,但依旧有些不自信的问道。
林戒未曾说话,只是默默的坚定的点头,目光却看向远方。不知哪里有这大明将士的精魂,还是暗害大明将士的凶手。
“林御史,不知那些遇害的将士如今安葬在何处?”
“在镇北城外的墓地,不知公主殿下是否要开棺验尸!”
听出了林戒的语气带刺,朱亚阁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林御史不要误会,既然这些将士的英灵已经安歇,本宫又怎会打扰,这些将士牺牲的太过冤屈,待本宫回宫后,必会奏明圣上,特请一笔抚恤。还有,李都尉孙指挥使将这片染上我大明将士鲜血的草尽数拔掉,回去铺在那些将士的墓地上,以告慰英灵!”
“公主殿下有心了,卑职代表着近万的遇难将士谢殿下。”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名漠北官员,林戒有着代替将士们道谢的义务,况且他能够感觉到,尽管这位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有着几分作秀的意思,但她情感是真挚的,她的心同样沉重哀悼。
这或许便是大明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尽管漠北总督府与皇家政见不合,关系不佳。但一旦涉外,所有内部矛盾都会转变成对外人的愤恨怒号。正所谓肉即便是烂在锅里,亦不能为外人啄食一片。
“但李都尉、孙指挥使且慢动手,在这之前,是不是请哪位看客先出来!”林戒的声音并不到,但在这旷达的草原却传的极远。
“上马”“列阵”随着两声急促的军令,下马的重甲骑兵迅速上马,略微散漫的战傀阵型立刻紧凑。无论是那位李都尉还是孙指挥使都相信一位久居与漠北边关的官员不是无的放矢之辈,故而也就无需想问些“为什么这般说”之类的废话。
作为优秀的指挥官,二人都知晓:骑兵以马显威,战傀以军临天下逞能,而听到同伴示警的第一件事,便是收缩阵型,迅速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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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清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约莫百丈外的地域,空间裂开一条纤细的裂纹,随着裂纹愈来愈多,整片空间便仿佛被人锤碎的镜面般,随时有着彻底坍塌的可能。
碎裂空间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当世最为强大的修行者亦无法撼动空间的一丝一毫,眼前的景象自然是一道视觉上的欺骗,或者以极为专业的说法,这是一道幻术障壁。
“咔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的裂纹将这道幻术的障壁撕开,仅仅片刻,随着一声“哐啷啷”的声向,如同被敲碎的镜子再也无法承受自身的重力般,这块幻术的障壁碎裂开来。
随着一些视觉上的扭曲效果的平复,一道令人震惊骇然的场面呈现出来。
宋昱穿着简易的兽皮短裤,赤裸着上身站在那只雄鹰战傀上,阳光的照耀下,腰间的一柄精美弯刀熠熠生辉,白净细腻典型南方人的皮肤配上北地作为以粗犷文明的兽皮衣,显得滑稽而又可笑。
在其身后,则是九名冷漠的腰间挎着弯刀的兽皮汉子,单手握住刀柄,沉默的矗立着。或许说冷漠并不足以形容他们,他们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毫无神采,就如同一尊雕像般矗立着。
“死士”
这个词语在林戒的脑中瞬间的闪过。
世间所谓的死士大多是从极小时开始收养,日夜加以肉体上的淬炼以及精神上的洗脑,待其成年,死士们也就拥有了恐怖的身手以及对主人绝对忠心的榆木脑袋,可以悍不畏死的为主人作任何事。
然而这种死士还是有缺陷的,一些擅长迷心幻术的高手就能轻易的打破这种精神上的信仰,从而死士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故而,为了应对这种高手,一些狠辣之辈就开发了第二种死士。
这种死士便是林戒眼前这般服用过“失心丹”的死士,他们被彻底的剥夺的人的思想,没有理智,没有情感,没有痛楚,好似一件机器般自知道杀戮或是被杀。
而在这批死士之后则是约莫一百六七十尊狼兽战傀,看着这熟悉的型号以及那相识的摸样,林戒等人的心不觉锁紧,未曾想到,在这查案的途中竟能如此轻易的碰上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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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想必那三位便是钦差大臣了,宋某有失远迎!”宋昱的语气平和,动作和善,仿佛没有丝毫的恶意。
“有失远迎,林某怎么看来像是以逸待劳啊”林戒憋了对方一眼,宋昱乃漠北修行团的供奉,在场之人除了林戒以及那几个城防衙门的老兵外无人识得,故而这说话的任务自然有林戒承担。
“还有宋兄何时加入了草原金帐,啊,看宋兄这般打扮,莫不是给那位金帐中的王妃当面首不成。”
略带俏皮的语气夹杂着极为恶毒的讽刺,宋昱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林御史不愧铁嘴铜牙的御史之名,当真恶毒,多说无益,手上见真章吧!”
说打却是撤,无论是宋昱以及其手上的九大死士还是重甲骑兵保护下的三位钦差都向着侧方退去。
所有人都明白,在这战场上,双方的战傀军团才是真正的主力,若是一方的战傀军团败退,那也就无需打了,逃方是正途。
而就在众人撤退的同时,双方的战傀军团终于显威了。
所有的狄蛟龙战傀蒙上一层青光,同时那钢铁铸就的身躯以同一个频率高速颤抖,就好似共振一般,而与那颤抖同时,那层青光彼此交融,伸长,涨大,一道青蒙的山状虚影凝聚而出。
另一面所有的狼兽战傀排成一方十四乘以十四的方形阵势,同样的高速颤抖,同样的光彩相容,同样的一座山状虚影凝聚。唯一的不同则是此山更大,颜色鲜红似血,然而山势却没那那青山这般清晰,仿佛坠在云雾中,细微处不甚了然。
在这片刻,双方的战傀军团竟然选择了同样的军临天下——重山镇。
接下来发生的是已然无需在多说什么了,两座山同时高升,转过同样的角度,同时轰然降下。
“轰”
一声惊人骇人的巨响,两座山同时归于湮灭,化作一道恐怖凌厉的气浪席卷而下。松软的泥土掀起,坚韧的野草连根拔起,恐怖的气浪不断向外延伸,成为了这天地之间最为人侧目的风景。
气浪渐渐平息,以两大战傀军团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地尽皆化为空洞的乌黑,再见不得丝毫的鲜绿。
这便是战傀交战之威,镇北城外那一片荒原不毛之地便是在无数次的战傀对撞中彻底逝去了生机。
这一交战,双方的高下立判。狼兽战傀胜在数量占优,狄蛟龙战傀赢在品质更高,单一的狄蛟龙战傀已然拥有七品战傀的性能,比之尚处于八品战傀等阶的狼兽要强横不少。
双方以“重山镇”这等极尽霸道之能事的军临天下,显然是无法分出胜负的。要想赢,唯有变阵。
“换”随着一个极其简练的字眼,那排成十乘十队形的狄蛟龙战傀军团的第一列,迅速上前,第二列随之,第三列再随之……,战傀军团排成一列,若以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作为形容便是“一字长龙阵”
叫龙自然要真的有龙,随着阵型的改变,诸战傀那凝成一片的青光迅速伸长,紧缩,凝型,化作一条头顶银角的青色蛟龙萦绕其上。
而就在这一边的战傀军团完成变阵的同时,那一面的狼兽战傀同样变阵凝型。
诸多狼兽排成一方七乘以二十八的长形方阵,先前的的血色红山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兽。
粗壮有力的四肢,柔顺鲜红的皮毛,三角形的脸庞,圆且长的唇嘴,精锐凌厉的獠牙,冷漠嗜血的目光无一不显示着他的身份。这是一匹狼,一匹草原间的霸主嗜血红狼,一匹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嗜血红狼。
青色蛟龙盘旋而上,于半空之中悬浮,好似这当世神话中擅长于兴云布雨的神龙,神色漠然的注视这下方。那根独角骤然莹亮,随之一道雷霆以这独角为起,于这晴空万里之间降下。
独角愈发的莹亮,一道接一道的雷霆不断的降下,接连九道雷霆仿佛一道蓝色光幕分隔了这片天地,又似牢狱的立柱般将下方的嗜血红狼笼罩。
巨型的嗜血红狼前肢微曲,身子如同弓弦般弓起,以前扑之态迎敌。身上的陡然亮起,如同道道赤色波纹从臀部向前,聚集到那圆且长的唇嘴。唇嘴微张,獠牙之间一记赤色的红球不断涨大。
猛然间,他仰头而上,那记红球骤然放大,化作一团深邃的火焰喷射而出。刹那间,原本就好似火炉一般的天气仿佛真变成了火炉,甚至于百丈之外还残存的零星绿草还有这廖燃之势,若非先前的一击,已然已将这片草原的地貌大肆破坏,说不得一场猛烈的草原火灾便会由此引发。
火焰雷电彼此交织,赤色银蓝不断消磨往来,两大战傀军团普一交手,战斗便进入到了白热化。双方动用了最为野蛮亦是最为直接的战斗方式,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敌手。
而就在其胶着中,另一面的战斗亦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