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好事者言,火势很大,地字号的正房被烧得一塌糊涂,东西厢房也被烧了一些家具。
“那院落可是湖州县令庄大人住的院落啊。”
“客栈老板可倒了大霉了。”
谷白在客栈大堂里听了这些话,顾不得有被看破身份的危险,忙跑到地字号院落。
院落里果真一片狼藉,烧得黑呼呼的家具堆了半个院落。
正房甚至塌了一片房梁,烧得黑漆漆的房梁一端垂下,地上一片残破的瓦砾。
谷白只能站在院墙处看看。七八个衙役将她和那些一起看热闹的人隔在外面。
哎呀,房梁倒塌的地方正是床的位置,想必也是火起的地方和火势最大的地方。
看来那封信被烧成了灰。
谷白想了想,回到房间专心致志地等徐霞客。
徐霞客黄昏后回来,听了谷白的话,皱眉半晌。
“那封信我也看过,不需要太过计较。”徐霞客叹息一声,“这次起火的目的并非这封信。”
他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她一个出门散心的大姑娘家,也实在没必要对这事这么关注。
“徐公子,看来庄县令很值得思量思量呢。”
“思量?”徐霞客皱眉。
“在陈知府被杀的那晚,有人看到他在武长县和清云镇之间的官道上骑马飞奔,还因此敲诈他。虽然敲诈一事,是道德卑劣和手段下作的表现,但这人既然敢敲诈他,必然是因为这事就是真的。”
徐霞客的睫毛颤了颤,道:“谷小姐,这封信是我写的。”
“啊——”谷白瞪圆双眼。
徐霞客继续道:“庄县令本是我的同窗好友,他与神龟及陈知府之死均有莫大的干系,我不得不出招试试他。”
那晚徐霞客和朱瑱在清江泛舟呢。
这,可真是,狠招。
谷白摔摔头,发现自己果真只能看看侦探小说,真要做个货真价实的侦探,她的路还很远很远。
徐霞客使的这样的招数,她就使不出。
“你们竟是同窗好友啊,那你对他很了解了。”谷白郁闷了半晌,又尴尬了半晌,才道:“原来你早就试探过他了,结果如何呢?”
“还要再看看。”徐霞客淡淡道。
谷白又是一阵尴尬,刚刚她义正词严地批评他手段下作。
“唉,有时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虚晃一枪也是必要的。”谷白呐呐地道。
徐霞客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谷白回到自己房间后,不免回想前世的侦探卧底刑警们的所作所为。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会监听,会跟踪,那些卧底甚至会故意做些坏事来获得**头子的青睐。小说里福尔摩斯也曾设计火灾造成混乱以便浑水摸鱼找到机密信件。
但侦探刑警们本就有监听和跟踪的权限,卧底做什么也是被上级允许的,所以他们并没有违法犯纪。福尔摩斯在故事里也只是放了一把小火。
他们做的事,其实都把握好了那个度,如果超出界限,便不再做。
徐霞客其实也是如此,他了解庄理清,才用了这一招吧。
谷白想到这里,才安然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翌日上午,徐霞客邀谷白一同去拜访庄理清。
因地字号院落不能再住人,愁眉苦脸的掌柜请庄理清住到了一直空置的天字号院落。
之前,庄理清是不肯住到天字号院落,嫌那里太贵,也太招摇,如今却只好住到那里,一是客栈已再无那样大的院落,二是掌柜跪求他免费住到那里。
徐、谷二人到达时,掌柜正在天字号院落正房里同庄理清商量赔偿的事。
“庄大人,你看,这个单子,果真只有这么些东西?”掌柜毕恭毕敬地问,声音里带着点喜悦。
“是的,你也不必太过愧疚,确是没什么要紧的物什,暂时想到的,就这些。”庄理清挥挥手,让他退下,他已经看到了徐、谷二人。
“谷公子,幸会。”庄理清笑得怪怪的,还分了神观察徐霞客。
这样的动作哪瞒得了徐霞客,对他的用意直接无视,淡淡地介绍了谷白的名字,便直奔主题。
谷白女扮男装瞒不过有阅历的人,不过她一个弱女子都正直勇敢、不拘小节,他这大男人应该更能心怀坦荡,可表日月。
“哎呀,庄兄,你可大大的破财了啊。”
“没办法,流年不利。”
“也蛮心疼的吧。”徐霞客笑问。
“不过是些衣衫和账本子,再就是些银两,银子倒还在,只是被大火烧得变了形,到时再铸就是。”庄理清一脸大方。
“账本子?”谷白听得皱眉,这些烧了麻烦可不小啊,“庄大人,那老多的账本子可有副本?”
庄理清笑道:“都有副本,”说完,看着徐霞客,目光中有求恳之意。
徐霞客淡淡的笑,并没有看庄理清。
谷白则松了口气,仿佛刚刚倒霉的是她,“这就好,这就好。”
一个女孩家总是账本账本的,哪有大家闺秀的做派,直是一副贪财货的商人嘴脸。
儒生庄理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算是将面上不赞同的神色掩了过去。
三人再聊了些古今,便散了。
庄理清还有事,武长县的师爷,武和府的师爷快要到了。如今坐镇武长县的史正霖知府上午也会过来拜访的。这些都要花时间花心思安排的。何况还要过去同这一带巡街的捕快打招呼。
所以庄理清没多留他们。
徐霞客和谷白到了茶楼,见朱瑱早就到了,仔细瞧去,发现他两条剑眉夹着,看见他们联袂而来,眼中便闪过一丝阴霾。
说不定王爷还有早起床气啊,而且又等了他们,不知道有多久了。
徐、谷二人互看一眼,发现对方眼神中均有一丝警醒,随即又同时一笑。
“王爷,小子这厢有礼了,”谷白笑容满面地长揖到地。
徐霞客则是笑容可掬地抱拳一下。
“免礼。”朱瑱淡淡回答。这两人要真有礼,真尊敬他这个王爷,那还不得早他而到,再把茶水点心啥的安排好啊。
分明是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大明屈指可数的优秀王爷当回事。分明是把他当个可使唤的不知什么人。
哎,换个角度吧,不能总往自己气得肝疼的角度想。
那么,看在他们把自己当朋友才不计较虚礼的分上,自己也就不计较劳什子虚礼了。
朱瑱挥挥手,自有茶博士等人上来张罗。
一桌的点心,每人面前一杯碧绿的碧螺春。
谷白叹息:“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