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史知府也冷笑:“小红小翠呢?不过是门没敲开,就能断定有事?分明是胡说八道。”
妇人听得直哆嗦,颤颤巍巍地道:“小红背着包袱,小翠抱着元宝,和奴家走散了,奴家也在努力寻她们啊。”
原来妇人要混出城去,却依然打扮得招摇,结果送嫁队伍里有人见她异样,便过来搭讪,她又不好好回答,竟惹得好几个人来推她,忙乱中,与两个丫鬟走散了,之后却又去哪里寻她们?只好坐在街上哭,不免被城里的帮闲耍弄,套出话来。她自己说是知府的夫人,却又哪里有人肯信,依然围着她,不过,一时倒也无人敢再欺她,只是任她嚎啕,还是碰上一个巡街捕快,好说赖说,才从众人的纠缠中脱身。这捕快便准备送她去驿馆,正碰上小灶子的人查到这里,这捕快与小灶子有些交情,互相掰扯一会,才弄清楚,接着又把她送来了县衙。
至于小红断定有事,乃是事出有因。原来小红之前有一天来找张管家,发现四合院门口有匹棕色高头骏马,并不是张管家常骑坐的青花马,便悄悄凑到门口细细听了一会,原来院子里的人是张管家和陈衙内,二人正在吵架,似乎是为银子的事。
再说陈衙内虽然知道自己父亲与妇人的事,也答应陈知府,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却时不时地使个绊子。且陈衙内还曾在酒醉时发话,迟早会要了元宝的性命,因此妇人很有些怵陈衙内。小红不过是妇人的丫鬟,当然是见到他就躲,所以也未进去,只听了几句,怕被发现,赶紧走了。
史正霖便反复问那二人当时吵架的内容。
妇人说小红慌慌张张,也没听多少,回来只跟她说,二人吵架的话里,好几次提到银子。
史正霖又威吓了一通,也还是这些话,看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命人将妇人收监,然后退堂。
众人都散了,谷白也心事重重地回到同福客栈,要了些酒菜,回房吃了后,便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一会功夫过去了,她突然听到隔壁徐霞客的房间有声响,忙走过去看,原来是他回来了。
“徐兄,今日又忙了半日吧。”
“哎,是啊,今日的审案,听得怎么样?”徐霞客笑问。
谷白便把在县衙听到的一一说了,末了,问道:“徐兄,那日你们最先搜查小院,可曾见过大把银票?”
徐霞客顿了顿,道:“有人捷足先登,将张湖水和陈衙内身上的银票全拿走了。只有张湖水习惯性的留在墙缝里的保命钱被找了出来。”
哦?
张湖水这习惯,徐霞客咋知道的?
谷白这么想,便问了出来。
徐霞客笑了笑,道:“张湖水这人一向谨慎小心,知道陈知府死了,他和陈衙内身上的银票都难保住,更怕日后庄县令等人翻账,便偷偷留了一手,也不敢多留。”
谷白恍然,道:“他自恃聪明,所以不把人放在眼里,想不到有人会猜到他的举动,所以只是将墙缝草草处理了事。”
就是这样的,这谷姑娘脑子挺快的。
徐霞客道:“他如果不是一向谨慎,也不会是简家案中最后一个伏诛的人了。”
谷白大吃一惊:“你是说张湖水就是张荆?”
徐霞客道:“他当年和陈庆等人在简家犯下大案,分了大笔财物,却运气不好,既没有活动个纳捐的监生出来,也没有开出个像样的铺子。不是监生,当官就没有资格。他运道不好,经商缕缕亏本,没几年,便穷了下来。没有他人合伙,也不敢再去作大案子,便寻着当时官运亨通的陈庆,凭着往日的香火情分,做了陈庆的管家。不知什么原因,他之后又改了名字,改了形貌,原来很胖,后来变瘦了,年纪大了,留了胡须,样貌便也变了。”
谷白道:“怪不得简家人一直没有找到他,谁能想到当年和陈庆平起平坐的人,后来竟做了他的奴才。也怪不得他在湖州府有那样的权势,被称为“二知府”,说不定他捏着陈庆的把柄呢。”
徐霞客听了,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吭声。
谷白又道:“那个拿了那么多银票的人是谁呢?”
这个他现在也没法子回答她,还是那句话,“目前查无实据,容后再禀。”
她也不强求,毕竟刚刚得到的消息也挺多的,还得细细分析研究呢。
翌日,谷白听说湖州县令庄理清也住在同福客栈,便去地字号院落递了拜帖。
庄理清曾在章府远远地见过谷白身着女装的样子,又听师爷说来人是女扮男装,便委婉地谢绝了。
谷白郁闷地在客栈的院落里转圈,未几,发现庄理清带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想必是去了驿馆。
谷白决定抓住这个空挡进去看看。
地字号院落里只有几个下人守在那里。
谷白想了想,便去客栈隔壁的当铺买了套小二服穿上,又戴了顶小二帽,在脸上抹层灰,端盆水,在肩上搭块毛巾,大步走到地字号院落门口,粗声粗气地说是打扫房间,就混进去了。她走在院子里时发现正房没有上锁,便失望了一阵,因为那显然是庄理清没放什么重要物件,才如此放心地不上锁。
不过,既然来了,总得看看。人们常常自以为安排得没有破绽的地方,实际上会不经意地留下许多蛛丝马迹,有经验的侦探一看就明了。
认真地擦了西厢房里的大多数家具后,那监督她的老下人见她勤谨,便放松了警惕。于是她趁人不注意,便溜进了庄理清所住的正房。
整套的酸枝木家具,一尘不染。除了一套普通茶具外,没有任何梅瓶古董之类的摆设。茶具想必是客栈配备的。而客栈的其它诸如古画,花觚,梅瓶等配备,应该是房间住客庄理清不要,才被客栈收了起来。
找不到可以代表个性的物件。
靠西墙有几个箱笼,不过都有大锁把着。
谷白百无聊赖,游目四顾,突然发现床上的石青色大迎枕下露出一片纸角。
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封信,信上的内容竟然是敲诈湖州县令庄理清。
真是出乎意料,她不免绞尽脑汁,一时竟呆站在那里。
突然那监督她的老下人在外面叫起她来,还将西厢房的三间房门啪啪地打开又关上。
无奈,她只好将信仍放在大迎枕下,赶紧从房子里跑出去。
那老下人正从西厢房出来,见她是从正房跑出来,便高声喊起贼来。东厢房里便有几条嗓子回应起来。
哎,一团糟,装小二是装不下去了,只好百米冲刺冲出小院,找个旮旯躲了躲,将外面的小二服剥了,又将一直攥在手里的湿帕子抹干净脸上的灰,便潇洒地走了出来。
为避嫌疑,谷白去了隔着两条街的一高档茶楼喝茶。
一个时辰后回到客栈,惊讶地获知,地字号院落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