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倒也不追问,继续斯文地喝粥。
这边厢,林简听得兴趣盎然,这主仆二人的声音有点稚气,却很是悦耳动听。二人都生有女相,又似女声,倒真是有缘成了主仆。
林简一边听着,一边愉悦地吃完早餐,看自家公子端起茶漱了口,便去柜台将账结了。
徐霞客和林简在武长县逛了一圈。这武长县不大,但也五脏俱全,各色铺子、各色货品都有。两人在各街走动,记下看到的物品的价格,到正午,便准备找一间酒家用餐,顺便再细探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他主仆二人自年后出来漫游历练,至今还未回过家,盘缠早用光了。此时离家千里,又无亲友,唯有自己想法解决衣食住宿问题。于是,主仆二人每到一地,便将当地的物品价格记下来,走时买些便宜的土特产,到另一地卖掉,赚取差价,倒也弄了个温饱。
不过,这选货,讲价,携带,卖出等等都是有讲究的。最好是买易保存又方便携带的药材补品。徐霞客虽是颇懂医理,也读过几本药书,但还是被骗过几回,买了假东西。他又不肯将假货再卖给别人,说是伤天害理,无耻无良,并断然将之丢弃。几番下来,折了不少银子。
如今主仆二人节俭衣食。买货品时,更是小心翼翼。买之前,总是去那人多之处打探一番。
正午的阳光很淡,天空的云却多了起来。二人从市集出来,见市集口的悦来酒家人声鼎沸,便走了进去。果不出所料,这是当地的一间中等规模的酒家,经济实惠,饭菜量足。这样的酒家,装修过得去,也有雅间并几道名菜,穷人可以偶尔来大堂打牙祭,富人也不很嫌弃此地,偶尔会为了此店的名菜而来雅间光顾一番。常来的倒是那些中小商人,讨价还价,看货验货,可以边吃边谈。如要换看货品时,店铺与酒家也就几步路远,很是方便。
中午人多,二人便与人拼桌。拼桌的人,却是本县的商人。双方客气了一番,徐霞客便与刘姓商人和李姓商人谈起这武长县的市集,得知这武长县有干三宝,为干黄花菜,干木耳,和干莲子。二商人见徐霞客对这干三宝颇有兴趣,便细细道出干三宝的长相色泽味道,哪样为上品,哪样又为次品,甚是详尽。
因贩运货物是为了衣食,出来游历却是主要目的。徐霞客便又细细问了武长县有哪些好景致,得知离县城不远的长江支流清江边的清流镇,颇有好景致,而且正在往北去的官道边上。
吃完饭出了酒家,二人又折回市集,买了些干黄花菜和干莲子,便往城外走去。二人健步如飞,想在天黑前到达清流镇。
官道上人不多,主仆二人在离城十几里的地方,又碰到了早晨坐在隔壁桌的两主仆。他二人正坐在一辆牛车上,经过林简主仆二人时,林简不由得又打量他们。那英儿见林简看他,便又如早晨般睁圆了眼瞪林简,好似见到他很厌烦似的。林简却觉得他有趣,冲他笑了笑。那英儿却又把头扭过去,像是在生气一般。
那公子兴致勃勃地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看向四周景致,见到他,便淡淡一笑。
林简有心攀谈几句,便也回了个笑容,才欲张口,却见那英儿突然把一个包袱举起来,挡住那公子的视线,同时又转头用力地瞪他,好似在威胁他不准说话。
见他如此,林简也不好厚着脸皮开口了,只得尴尬地摆了张笑脸,然后低头寻思:这英儿的举动过分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打招呼了。
牛车虽走得慢,也还是比他们的腿强健些,不多时,便走远了。
林简望着远去的牛车对徐霞客道:“公子,刚刚那位公子和那个小子,早晨就坐在我们隔壁桌,你还记得吗?长的很俊呢。”
徐霞客点点头,却也没有更多的话。见他不肯多谈,林简微微失望:公子一向谨言慎行,多余的话是不说的。又想着那公子倒是与自家公子的相貌有得一拼,不过自家公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更为有男子气概。
主仆二人到达清流镇时,已近黄昏,天色却几乎全黑下来了,乌云在空中层层叠叠,越积越厚,风也越刮越劲越冷。二人寻了间福运来客栈,要了间房。刚把行李在房间归置好,那雨便从天上倒了下来。
夜半,林简睡在地铺上,迷迷糊糊间睁开双眼,在闪电的瞬间闪光中发现自家公子正穿着白色中衣站在窗边往外看。房间在二楼,楼外就是清江,此时江上应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浊浪排空吧。
公子这么晚在看什么呢?他模模糊糊地想,又担心公子没穿好衣服要着凉,便张嘴叫了声:“公子,你咋不睡呢?衣服也没有穿好吧,冷啊。”
徐霞客回头淡淡道:“没事,这就去睡,你快点睡吧。”
这倒是公子的作风,林简用力撑着眼皮道:“快点睡吧,今天走了那么多的路,明天还要去逛清云山呢。”说完翻个身,便又睡着了,一夜再也无梦。
第二天清晨,林简起来,见徐霞客还在沉睡,便轻手轻脚地收好打地铺的被褥,又悄悄地走出去,心道:公子半夜起来过,今早肯定起不来了。
待得林简从店堂详细了解完福运来酒家的菜色、价格,又提了壶好茶进来后,发现徐霞客已经起来了。林简边帮徐霞客束发边笑道:“公子昨晚怎么起来了?发噩梦?”徐霞客微笑道:“没什么事,睡不着,起来看看而已。”
公子卖关子呢,林简一肚子疑惑,跟着徐霞客出了房门。
店堂里的客人也还是少,小二摆了粥和包子后,徐霞客问道:“清流镇的桥离这里有多远?”小二笑道:“喲,这位公子,您可是第一次来咱清流镇吧,咱清流镇可是远近闻名的江北水乡呢,这周围啊,有大湖大江,船可多了,大的,小的,过车过马都方便。但桥啊,自三年前被水冲毁后,一直没修,这修桥的钱啊,凑了几回,都没凑齐。那断桥离咱们店可不远,出门沿街往东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公子您要雇船过江也是出门往东走,在断桥边,船也是最多的。”
林简问道:“昨晚那么大的风雨,那些船不要紧吧?”小二笑道:“一听客官你这话,就知道你不懂船,那船啊,在下雨前啊,就看得好好的了,用油布遮,又用铁锚固定在码头上,稳当得很,有的小船啊,还可以拖到岸上,放到房子里,总之啊,包管客官你今天有好船坐。”
林简自小不是大江大河边长大的,听来便觉新奇,又问道:“大船小船都混一处吗?”这小二甚是热心,见店堂里客人不多,便细细地为他说了一番。原来,船分官船和民船,那官家的船自然是大船,有二艘,可运车马,也有中等的船,皆是用料讲究,船头雕有青雀白鹄等饰纹,都聚在一处,码头离这福运来客栈很近,从客栈二楼就可以看见官船。民船多为小船,几乎家家都有,大多停在断桥边,而大船只有镇西章家大老爷才有。
当下小二又细细介绍了清云山的风景,徐霞客见他殷勤,便给了十文赏钱,小二显然没想到一番说辞还能得赏钱,倒是喜出望外。
吃完早饭,主仆二人便出门往镇西清云山而去。昨夜下过大雨,路还很泥泞,主仆二人便只打算去山脚的清江亭和清云庵看看。
今早天气不错,虽然天空还有重重阴云,但白花花的太阳也偶尔有机会亮一亮相。街上行人不多,大部分店铺也才是开门不久。
他二人不赶时间,倒是走得悠闲。这林简便听到路旁店铺里的人在聊昨夜的风雨,有人便说,昨晚官家的大船和中船几乎全被风雨给打坏了,有艘大船竟然还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