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腾盘坐在阴暗侧冷的牢房里,三面都是坚硬的墙壁,有的地方还有被人刻意砸过的痕迹,墙灰斑斑剥落,裸露着狰狞的石头。地上随处散落着潮湿的麦秆,原先金黄的颜色也跟着退去,变成软绵绵的一滩黑泥。
整个房间像是经年未曾照进过阳光,散发着令人直想呕吐的腐烂的气息,夹带着先前的犯人们身上留下的体臭味,楚腾忍不住捏着鼻子大口吐出浊气,感觉到整个人也似乎跟着慢慢的腐朽起来。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哪怕是最最乐观地人在这里呆上一阵也会变得莫名的压抑,也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甚至会跟着发疯。
楚腾盘着双腿静静地坐在一处稍显干净的地方,他确实需要好好冷静下来,理清一下这杂乱如麻的思绪。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便错了,从一开始便落入了那幕后黑手的圈套,一步步地迈向死亡。他们早就算到自己走镖会经过北邙山,而孟绝海见到有镖银押过必定会出手拦截,这样就可借孟绝海的手间接地除掉楚家龙虎镖局的势力。
好一招借刀杀人!楚腾感到背脊处一阵凉意,而越想到后面,寒意越浓,在这阴冷的地方,楚腾能清楚地感受到骨骼颤动的声音,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在遇到孟绝海的时候,楚腾也想过这是那人故意设下的阴谋,但是他那时更多是为说服孟绝海为自己所用而洋洋自得。而人在这种状态下防备是最脆弱的,哪怕是心计颇深,江湖历练深厚的的葛从周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所以楚腾最后才会惊慌之中把那封信交出来,自投罗网。
而对方是铁了心要置楚腾于死地,即使福大命大孟绝海没能杀得了他,等镖银押到长垣,再秘密向官府举报,官府也要将其视做反贼永远翻不了身。
而如果这世上还有与楚家龙虎镖局有着如此深仇大恨的,楚腾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那赵二背后的“主人”必然是扬威镖局的李兴豪父子。
“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执意要走这趟镖,没想到反而害了大家。”楚腾低垂着头,觉得自己对不起龙虎镖局的各位兄弟,也不顾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低声抽泣起来。
“二弟,这不怪你。一李家父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即使这次我们没有中圈套,下一次他们也会变着法子陷害我们。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赶紧想想办法,让我们众多弟兄们脱身。”站在一旁的葛从周扶起楚腾的肩膀,勉强振作起精神,柔声鼓励道。
楚腾知道自己哭丧着脸一脸颓废也没有任何作用,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再后悔也无法挽回了。当下用衣袖抹干眼泪,站起身来走到牢房门槛旁大声说道:“是我楚腾连累了诸位弟兄们,不过请各位弟兄们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尽快为兄弟们脱身。”
楚腾脸上的悲伤与失望一扫而尽,眼眸中闪着精光,他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无法脱罪的话,便有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如果自己招供的话,官府涉及影响也不会把这么多镖师都定罪,所以他们还是有希望。
楚腾一行共有十五个镖师,被分别关在连在一起的三间牢房。所以旁边两间牢房的镖师们虽然无法看到楚腾,但是听到楚腾信誓旦旦不得不令人信服的声音,也纷纷从急躁喧闹中慢慢安静下来,等着楚腾的安排。
天黑了。牢房里漆黑一片,只有偶尔狱卒举着火把前来巡逻的时候,跳跃着的微弱昏黄的火光。
楚腾一夜无眠,一直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辗转反侧,他也知道葛从周以及其他弟兄们都没有入睡。他屏息听着牢房里断断续续的翻身的声音,心里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像是一座巨山般压得自己透不过起来。
从一开始穿越过来,楚夫人,碧玉,易雅婵,金玉,葛从周,孟绝海等等人的身影循环往复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虽然他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心里却已经把他们当做最亲的人,是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自己身上还肩负着楚家龙虎镖局的期望,自己还没来得及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难道就要这样默无声息地死在长垣小镇?
楚腾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体会到“担当”这样东西。
不!我绝不要这样平庸地死去!绝不要!楚腾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快要爆炸开来,但是同时也感受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倾注入自己的体内,绵绵不绝。
这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叫做“信念”!
楚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镖局的兄弟们都醒来了,但是都没有心情说话,或者是因为不想打搅楚腾休息,呆呆地蹲在脏乱的地上旁百无聊赖地扯弄着潮湿的麦秆。
葛从周见楚腾醒了,手中拿过狱卒早上送过来的两个馒头,递给楚腾道:“二弟,勉强吃点东西吧。一切等官府审讯玩后再说,说不定碰上个明察秋毫的好官,我们也会没事的。”
楚腾知道这只是大哥的安慰之言,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嗯,兄弟们,我们一定要挺住,清者自清,总有人会还我们清白的。”说着抓过葛从周手中的馒头,尽管又冷又硬,但还是狠狠地咬下来当做最美味的佳肴细细咀嚼。现在只有把肚子填饱,才有更多的精力去想解决的办法。
大约晌午时刻,两名穿戴着官服配着腰刀的官差又押过来一个大汉,那大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黑黝黝的脸上闪现着硬朗的轮廓,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全身却有着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端的是一条好汉。
可是从一进牢房开始,那大汉却是一直在大声叫嚷,语气时而强硬时而软弱,还时不时地乱转着脑袋四处张望,旁边的官差推推搡搡地才慢慢挪动着步子。
“官差大哥,小的只是在赌场看见有人身上的银子掉了,就走过去捡起来正想交还给他,谁知那人回过头看到了我手中的银子,硬是诬赖是我偷了他的。大人,真的冤枉啊,冤枉啊。”那大汉扯着嗓子大嚎,整个牢房里的人都听到了,纷纷侧目听着,笑嘻嘻地看着热闹。
楚腾看着那大汉,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赌棍输了钱想要偷银子被抓了,唉,可惜了他那好身板,若是能好好干活何尝挣不到钱呢。
那两个官差也自然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他那满嘴胡言乱语,最后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吼道:“你肯不肯老老实实地走?硬是要老子用刀架着你走是吧?”
那大汉看着官差一脸快要崩溃的怒容,似乎也被吓到了,乖乖地闭上嘴巴走了几步,眼珠子却仍然是滑溜溜地乱转,像是对着监狱感到很好奇一般。
牢里的其他犯人都当他是个疯疯癫癫的赌徒,趴到牢房前的栏杆处对着那大汉吹着口哨,指指点点,甚至嬉笑着怒骂。
大汉却一反常态,对他们不理不睬,只是一脸不情愿地慢慢移着步子。
而当大汉走到楚腾旁边的那两间牢房时,眼眸中的精光一乍而过,楚腾甚至有那么一个错觉,感觉到那大汉似乎对着自己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着大汉抛过来的“媚眼”,楚腾差点被雷得内焦外嫩,感觉一身的鸡皮疙瘩都争着往外冒。同时也使劲摇摇脑袋,在心里默默念叨,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哎呦,这些兄弟们穿的衣服怎么都一样啊,难道是牢里新制的囚服么,看来我这回进来运气不差呀!”那大汉指着楚腾牢里的镖师大声叫道,语气中尽是透着市井流氓的无赖气息。
镖师们见他把自己穿着的镖服说成是囚服,各个捏着拳头满脸怒气地瞪着那大汉。楚腾也自是义愤填膺,正欲出口辩驳,但转眼一想如果说出龙虎镖局的镖师们都被关在牢房里,传出去岂不是更毁了镖局的声名?因此也只能压着怒火用眼神在心底默默地秒杀他一万次。
“哈哈,这可龙虎镖局镖师们的衣服,你想穿也得乖乖地在这儿蹲几个月再说吧。”旁边的官差也仿佛被那大汉逗乐了,他可不管龙虎镖局什么名声,大大咧咧地便说出口来,站在里面的楚腾脸上更是一片火热。
他感觉这是他人生中最丢脸的一次了,因为他不仅给自己丢了脸,同时也给家族抹了黑。
那大汉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边用手伸进衣服内四处抓挠,一边从身后推着官差说道:“哦哦,原来不是囚服呀。两位官爷,我们走吧。”
两个官差见他肯乖乖自己走,更是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便松开架着大汉肩膀的手走在前面带路。
而就在那一瞬间,楚腾猛地发现大汉又转过头来,靠在背后的手腕突然发力,手掌里便弹出一个小东西,穿过木门间的缝隙安安静静地掉到楚腾面前。
楚腾这回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大汉又向着自己挤了挤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然后迅速偏过头,跟着官差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