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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晨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
玉石铸成的月牙桥,桥下缓缓流动的云海,他又回到了刚才来的位置,那个老头仍在坐在那边。
“我去了多久?”
老头翻了翻白眼,在地上鼓捣着什么,头也不抬。
“顶多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陆晨可不这么觉得。
刚刚梦境里的每一天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美人温存的余香,口中含着的美酒,烈焰焚烧的炙热,他都能回忆得丝毫不差,停留在记忆中的不是残破的片段,而是完整的记忆片段。
仿佛真的过了一辈子一样。
多么不可思议,虽然他只有十六岁,但是幼年时的记忆都有些迷糊了,但梦中的数十年却没有一日忘怀。他实在说服不了自己那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周庄梦蝶,孰真孰幻?陆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荒唐念头。
“那不是幻觉,而是真正发生过的真实,你的前世。”老头沙哑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耳边回响。
“我的前世?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果轮回?”
老头嘿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指了指那三扇罗生门,“你看,那代表过去的罗生门已经关闭。”
“还真是。”
在桥尽头,三扇铁门已经关上了一扇,现在还剩下两扇门,分别代表现在和未来。看起来似乎只要再分别进入现在与未来门一次,就能出去。
“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老头斜着眼看着他。
陆晨反问道:“如果走过三遍就能出去,你早该出去了,怎么会还在这里。”
老头眉头一挑:“小伙子,有些慧根。不过嘛,只有你真的走过了那两扇门老头才会告诉你。”他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陆晨一愣,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老先生在地上干什么?”
“摆珠子。”
陆晨走近去看,果真看到老头在地上摆着一颗颗黑色的玻璃珠,两个珠子中间隔的间距几乎是相同的,形成了一条链条状。
“一个珠子都是代表一天,我用这种方法来计算日子。不同拜放方法代表月份。”
“等了千年,总归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你也会需要的。”
这是陆晨跨入门前听到老头的最后一句话。他进入的是未来门。
……
当战争毁灭了一个时代,战争也创造了新的世界。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是怎么爆发的,也许有人知道,但却没有人愿意说起,宁愿封存在记忆里。
陆晨置身于一片黎明之际的荒原,荒原呈暗褐色,细节看不清楚,远方地平线上有一小片白色的曙光,其余的天空则群星闪烁。
一声巨响,两座发着红光的山峰砸落到远方的大地上,整个荒原笼罩在红色光芒之中。被激起的遣天蕞日的尘埃散去后,露出地面下的掩体,人们****着身躯惊叫着从洞穴中钻出来。
“快跑!”陆晨听见有人大喊,“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为什么太阳升起来要逃跑?”陆晨不由自主地问。
没人回答他,人群里惊叫声此起彼伏,疯狂地寻找着遮蔽物。陆晨这才注意到这群生活在荒野里的人,他们脑袋极其小,大约只有他的三分之一,而身体却又特别宽大,呈现扁平状。
不久,太阳果真如他们所说升了起来,不是慢慢升起,而是一下子跃上天空,成一团火球。炙烈的太阳光铺盖下来,当照射到人群像是给他们浇灌上了滚烫的油,人群一声声惨叫,那些没来得及钻入地下的人很快就燃烧殆尽。
那时人类已经可以分为两大类,可以接受强烈紫外线照射的阳人,还有人类占绝大多数,不能接受紫外线照射的隐人,像地鼠一样生活在地底,眼睛已经退化到近乎失明的程度。
陆晨很幸运,他是一个阳人,可以接受紫外线的辐射。他也是不幸,因为他不能像其他隐人那样只靠着微量的水汽就能维持生体机能,他必须进食,喝水。在充满辐射的新时代,便是最顽强的野草也成片成片的枯萎,蟑螂每天的繁殖能力都在迅速增强,但是仍旧跟不上族群死亡的速度。
生命在新时代成为了一个极其珍贵的名词。
陆晨一走就这么走了十多年,遇到各种干旱,被大风吹成了干尸,遇到各种疾病,被吸血蚊叮得全身浮肿,他都硬生生得撑了过来。
但是那不知尽头的痛苦与绝望却要逼着他发疯,最终他在走了三十年后,倒在了一片沙漠里,累死了。
“这不是坑爹吗?”在走出未来门时陆晨几乎要撞墙,前一次梦境还有个情节,这次除了对身心的摧残,屁也没有。
“莫名奇妙。”
“莫名奇妙!”
陆晨连骂两声。
如果这是真实世界,陆晨早就疯了,但是梦境中的陆晨比他自己执拗他多,硬是通过了各种考验,活了下来。虽然最后累死了,也是死于劳累而不是死于胆怯。
“小子,过来看看我这珠子摆得整齐吗。”老头儿仍旧维持着陆晨进门前的姿势,匍匐在地上摆弄着他的珠子。
“整齐你妹。”
陆晨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远远近近检查了几回。
“行了,别装模作样,到底咋地?”
“整齐了。”
老头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他说:“门里感觉怎么样?”
“沙漠、荒原、不知名且遍地都是的金属块,还有和我们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类。”陆晨形容道。
老头貌似是听懂了,又或者只是礼节性地咧开嘴,笑了笑,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还不错。”
“我不和你废话,现在门我会经历什么?”
陆晨冷冷瞪着老头,门里的人生让他耗尽了最后一分耐心,也让他心情十分糟糕。
“你自己的人生。”
这次老头没有卖任何关子。
陆晨点点头,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下一刻他眼神微变,自从进入这片天地开始,他的头疼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
“我原来是带病进来的,但到这里以后这病就莫名奇妙的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啥子病?”
老头说话仍旧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
陆晨一怔,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被打碎了魂魄,只能照着自己理解说:
“头疼。”
老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头疼你在梦境里经历过吗?”
“废话,比它厉害的也有。”
这话他倒是也没说谎,在未来门中他经历了无数次的疟疾,无数次夜晚他挣扎在生死边缘。陆晨甚至觉得,经过这一次“锻炼”,以后若是有痛苦,他一定能承受更多。
老头的手忽然猛地一挥,“哗啦”,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珠子打得飞散。
“哈哈,你这人真是搞笑,你能确定你那所谓的真实不是一场梦境吗?”老头像发了疯似的对着他大笑。
陆晨本来立即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两次人生,可不是像普通梦境中片段跳跃,而真的是一天天过日子一般的过来。陆晨眼里现出疑惑的神色,在那个他认为的真实世界里,现在想起来也如黄粱一梦,模糊不清起来。
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哪边才是虚幻?陆晨拼命撕扯着头发,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混沌。
“这就对了,当你开始思索这些问题你我也就有了共同语言。去最后一扇门里看看吧。”老头一边叹气,右手一边有规律地敲着自己膝盖,脸上露出了陆晨刚见到他时见到的疲惫。
“你是聪明人,经历最后一扇门后应该能明白什么的。”
“我一定会出去的。”陆晨看都没看,已经朝着另外一扇,也是最后一扇门走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老头瞧着陆晨的背影,落寞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当你经历过这三扇门后,到到时候,你就可以决定以怎么一种方式活着,或者,以怎样一种方式死去。”
老头似乎在劝诫,又似乎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