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坡倒吸了一口冷气,狐疑地看着他,说道:“如果这次再摆遥森一道,缇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不是吗?上次的盗稿事情,苏北坡竭尽全力弥补了缇龙的错误,“伟业制衣”也是险险地逃过一劫,如果这次再出事,后果真的很难想像。
缇龙感激又欣赏地看着她,他也明白,时装设计大赛那次,若不是她出手救场,弥补泄稿错误,自己也不知道会损失多少银子。缇龙也明白这次事件的重大性,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救场,他摇头叹气地说道:“九点半以后才上场的‘蔷薇’系情侣装,也是重头戏,模特这个时候走了,这个亮点不能突显出来,前期那么多人花的心思都白费了。”
“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模特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让他们来救场。”苏北坡问道。
“来不及了,你、我、江黎蕊、成遥森四个人上去救场。”事情重大,缇龙立刻给成遥森打了个电话过去,毕竟自己的事业比小时候的玩伴更重要。成遥森沉默了许久,笑着说道:“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挂了电话,缇龙拉着苏北坡往模特更衣室里走,等她弄明白了缇龙的意思之后,大惊失色,她挣扎着说道:“我走台步的技艺不够精湛,这不是为难我吗?”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任凭缇龙怎么说,也不肯往前走了。上次时装设计大赛走台步,苏北坡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上走上了T型台,上次是救场如救火呢,而且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时装细节的改变上,对模特儿就不算太挑剔了。这次可不一样,这次是“伟业制衣”的专场秀,无论如何,应该挑到好的模特儿好好地表现时装的亮点才可以。
“再说了,我们四个去后台做准备工作,谁看着走秀场这边的事呢?”苏北坡急忙问道。
缇龙想了一想说道:“给江黎蕊打电话,叫她们卖场也出点儿人,再不过来几个人帮着看场子,我们都快要累瘫了。”说完,他就打起电话来,江黎蕊立刻就给裴经理打了电话过去,裴经理也不含糊,十分钟之后带着人就赶到了金龙广场,从苏北坡的手里接过了舞台设计稿和相关资料,忙着去做走秀场了。
苏北坡被缇龙拉到了模特更衣室,造型师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化了妆,做了一个漂亮的盘发,她换上一套蔷薇系女装,令人惊艳。缇龙也换好了时装走出来,看见她之后,惊艳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缇龙拉着苏北坡找了一个场地,练习走秀。
缇龙不停地给苏北坡讲走秀心诀,“记住,你不是一个模特儿,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只要像平常人那样挽住我的胳膊,呆呆的、笨笨的、傻傻的,像个宠物一样被人牵出去,效果一定OK。不要像个没见过世面一的人一样,东张西望,你不要笑,也不要哭,也不能忧郁,只要表情显得酷酷的就可以了,好好地走完台上的那一段路就OK。”
苏北坡十分不解,问道:“那我这样不是很不专业吗?”
缇龙丢了一个白眼给她,说道:“她们都是职业模特儿,而你不是,所以,你只要突显平常人的气质,反而是一处亮点,单纯、质朴,突然出了日常的温馨与平和就可以了。我们这次的主要观众不是评委而是顾客,他们主要是看时装,并不是对模特儿评头论足,我们只要凸显出这些时装的优点就可以了。这套衣服主题是由我设计的,相信我,没错的。”苏北坡半信半疑,但想着他在这行做久了,听他的准没错,两个人在空地练习着。
两个人练习着情侣装的搭配走秀,十分有型。
成遥森做时装设计、业余走秀,T型台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江黎蕊本身跟时装行业交道打得久,费时不多,已经抓住了音乐的节奏和感觉,他们练习起来很轻松。
北纬极遵照医嘱,在医院里调养了几天,身体渐渐好转。这天只觉得憋闷,吃过晚饭,便出来走一走,一时间走到金龙广场,见此地人山人海,广场横幅上写着“蔷薇之恋”时装之夏,他便打了个电话给黄秘书,只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北纬极就在贵宾席里坐了下来。
陆秋池早就在观众席上坐下了,隔得远,一时看不真切,等到走到眼前,见果然是他,便问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
北纬极答道:“出来散散心。”
两人没说几句,便有保安走过来,要求陆秋池坐下,陆秋池歉意地指着远处的座位,对北纬极说道:“我去那边,有事打电话给我。”
北纬极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金龙广场上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清江电视台的记者也赶来了,女主持周婷婷在现场报道这次时装发布会。由于前段时间新闻里播报了金龙广场将要举行时装秀的消息,这次前来观看的人非常多,场面十分热闹。但是,金龙广场管理方和“伟业制衣”两家公司分别安排了保安管理广场秩序,因此人虽多但秩序井然。
成遥森只看了苏北坡的舞台设计草图,因为知道有缇龙帮着她做设计,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做到普普通通应该就可以了。等到四处灯光照射到舞台上,看完全景,他在心里赞叹,这舞台不止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称得上眼前一亮,有创意。
主体舞台搭建在音乐喷泉之上,是透明的。脚下四周流水潺潺,深褐色的石头密布其间。音乐喷泉背后是一处观赏林,树林里星星点点,透明的舞台一直通向观众席。此处自然元素与时尚元素相得益彰。
时装秀开始了,主持周婷婷上台讲述了此次时装系的创意和亮点,随着音乐响起来,几十位模特上了场,他们展示着“蔷薇”系女装的优雅风采,其中的男模身着简洁而时尚的白衬衣、蓝衬衣,只在衬衣上手绘了几朵蔷薇作为点缀,观众席里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套衣服真好看,哪里有卖的?”
“我看‘佳月华’里好像有。”
“这种款式简单大方,又不失浪漫,应该好销,今夏走货量应该很大,这是哪家公司在走秀?”
“你没看见横幅上打的广告吗?上面还有订货电话呢。”
“那太好了,我也去批发几件,好带回我们那座城市去销售。”
舞台光线不停地变化着,衬托着背景台上的绿色植物,模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走秀,一时如在空阔无际的海边漫步,一时又如在绿意森森的无边森林里嬉戏,一时又如冷峻干练的办公室白领,一时又如行走在古老的街镇,无论背景如何变化,“蔷薇”系时尚女装始终紧紧抓住了观众的视线。
最后是这次时装秀的重头戏,“蔷薇”系情侣装出场了。
北纬极拿着邀请函坐在观众席里,正在翻看函中的内容。
苏北坡一身精致的妆容,走到了幕后。
灯光突然暗了,全场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片刻之后,动人的音乐声响了起来,电子屏里是蔚蓝广阔的一片海洋,点点粉红深红盛开在蔚蓝色的大海上。
一瞬间,电子屏暗了下去,舞台上一片沉寂。
两秒钟之后,一道银灰色的光柱射向舞台,一道精美的门打开之后,出现了两个身着蔷薇时装的男女模特儿。
观众被极美的场景震憾了,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缇龙本来长得高大英俊帅气,再兼有不羁的艺术气息,他带着浪漫而狂傲的气息走出来,手里牵着如玩偶般,亦步亦趋的苏北坡,两人刚一出场,观众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三秒钟之后,全场掌声雷动。
观众席里,北纬极颇感惊讶,时装秀舞台上的苏北坡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她。
时尚的装束将她衬托得十分神秘典雅,她像一具精致的玩偶,面无表情,配合着男模特的步伐。只有一双剪水秋眸十分灵动,仿佛是一道若有若无的钻石的光芒,散发出纯净的光芒。
苏北坡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她站在舞台上,犹如一座记载历史文化痕迹的瓷器,沉默无言,却又华光四溢,个中风华,难以言喻。观众席中有人评价,她是难得一见的十分有内涵的模特儿。
淡淡的浅粉色、鲜艳欲滴的深红色花朵开在裙角边,一枝蔷薇藤条缠绕在发间,她像一个神秘而忧伤的遗落在人间的精灵,在丛丛的树林里缓步向前。
男模特转身一刹那,带着深深的欣赏的神色看着她。这一幕,像极了电影里的英俊男主角遇上心仪的女主角。
观众席里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北纬极震惊地看着舞台,他想道,原来我看错了她,她是多面的,每一面都有璀璨的光芒在闪动。
当他看见缇龙的一瞬间,心底一沉,他熟悉缇龙这种眼神,这是一个男人坠入爱河的眼神。
北纬极手里翠绿粉红的贵宾票被他团成一团,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次时装秀非常轰动,第二天,各大媒体刊载了这次消息,并配以十分清晰的大图,于是各地杂志纷纷前来,找四个人拍平面广告。
“蔷薇”系女装和情侣装前期走货量很大。十天之后,一批仿货出来,冲击了“伟业制衣”的销货量,成遥森与苏北坡赶紧动手追查,发现这批仿货是从清江市周边的小城镇流出来的,面料和手工也差了一大截,于是成遥森连忙在各大报刊与电视台申明各种批次“蔷薇”系时装的辨别方法,所幸此事发现得早,伟业公司及时挽回影响,做这个项目的许多人大大地赚了一笔。
手里的项目暂告一个段落,苏北坡打算去探望一下北纬极,她给北纬极打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她闷闷地挂掉电话,想了一想,给他发了一个短消息去:你的身体怎么样?我能过去看看你吗?大约过了十分钟,一条短消息回了过来:我这会儿在休息,你下午三点过来吧,我等你。
陆秋池从电视上看见“伟业制衣”的打假申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拿起藏在床下复印的设计稿,气恼地拿到手里拍得“啪啪”直响。她十分生气,气任欣锐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把复印图纸拿出来,她气四周的小作坊技术不到家,仿得不够真。陆秋池和任欣锐是大学同学,一直以来关系很好,因此才对她委以重任,让她趁股价低迷之时,替自己购进“元杰集团”股票,这可是她手里的秘密武器呢。这次,她可不敢再惹北纬极了,但是如果不教训苏北坡一次,她又心有不甘,因此她找到任欣锐,让她帮自己这个忙。
正在此时,床上北纬极的手机响了,陆秋池拿起来一看,见名字是苏北坡,她气愤地扔进枕头里,想要掩盖住它的铃声。她坐了一会儿,听见北纬极没动静,想道他大概是没听见,正暗暗窃喜,忽听得“叮咚”一声响,她拿出北纬极的手机一看,见是条短消息。
北纬极开了门,开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赶紧把他的手机藏在枕头底下。
恰在此时,值班护士推开门,笑盈盈地说道:“29床,跟我去做个检查吧。”北纬极回头对陆秋池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陆秋池连忙答应着。
等北纬极走了之后,陆秋池看清了短消息的内容,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她替北纬极回了短消息过去。然后,她拿出时装设计图的复印件,挑了几张,压在枕头底下,前前后后看了一次,直到一切都搞定之后,这才冷笑着离开。
苏北坡到达北纬极的病房恰是三点整,只有北纬极一个人在病房里无聊地看着电视。电视广告的声音回荡在静静的房间里,穿着病号服略显疲惫的北纬极瘦了,苏北坡站在病房门口,略一迟疑,走了进去,北纬极见是她来了,把遥控器往床上一放,站起来看着她,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深感意外,心中跳动着希望的火苗,自己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可有可无的吧?
苏北坡一愣,睨了他一眼,想道,上午不是跟你联系过吗?怎么问这话,想了一想,也觉得只是小事一桩,不提这个话题,问道:“这花放哪里?”
北纬极眼睛一亮,他微笑着望着她,1531里常常摆放的蝴蝶兰,她还记得。病房里层层叠叠都是花,百合花、郁金香、太阳花,香气四溢。但是北纬极觉得这些花都没有苏北坡手里那捧蝴蝶兰美丽。
他的眼睛里带着炽热的光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勉强支撑着,走下病床,走在她的身后,仿佛是被她手里的那捧蝴蝶兰牵引。
明亮的玻璃窗外,树叶沙沙轻响,印在窗上,太阳光斑洒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似一幅美丽的油画,明亮炫丽得忧伤。
苏北坡将花搁在靠窗的桌子上,问道:“集团原班子怎么样了?”
“勉强能维持下去,最近集团又进了一批新人,也是时候培养新人了。”北纬极的眉头似有无数的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我看元杰集团的股价有所回升,如果能把这次流动资金断掉的链再接上,集团应该没多大的问题。”苏北坡安慰他。
“可我觉得累,放眼元杰集团内,没有一个好帮手。”北纬极说出了心里最大的秘密。
“你还是可以培养一个帮手集团。”苏北坡明白他的压力,如果没有全能型帮手,那就只有培养一个帮手集团这条路可以走。
“也麻烦,他们也会被卷入各种派系。但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先这么维持着。”北纬极沉默着,心想若你在“元杰集团”,这些顾虑我也可以放下大半。
苏北坡何尝不明白若有集团便会卷入派系斗争的道理,历史书里年年月月记载的都是这些故事,这也无法可想。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了,北纬极的手机响了几次,他接到电话处理着一些事务。苏北坡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坐着,拿一双眼看着窗外明明暗暗的枝叶,错落缠绕的枝叶藤蔓就似这派系争斗,解也解不开,理也理不顺,日复一日茂盛地长着,不眠不休。
看着金色阳光下的他正对着电话逻辑清晰地下着指令,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电视已经关了,窗外树影婆娑,晃眼看去,时光仿佛过去了许多年,苏北坡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苏北坡闷闷地坐着,看着他在明亮的窗前走来走去讲电话,屋里光线忽明忽暗,就像是坐着火车向前飞驰,一时在明亮的光线之下,一时又在黯淡的树荫之中。窗外清风漱漱而过,带来阵阵花的香气,她把右手食指伸出来,穿越项上挂着的那只翡翠吊坠的红绳,百无聊赖地划着左手手指头,滑至底部,翻动着那一枚幽幽暗暗的深绿坠子。坠子像一个从旧日时光里遗留下来的纪念品,握在掌心里,凉而温润,她只有在握着这枚坠子的时候,才会在风雨飘摇的时光里,感觉到一点世事的安稳。
北纬极终于打完电话了,他总有做不完的事,她也不知道他那是推脱之词,还是逃避眼前这个局,总之她对他越来越有距离感。他之于她,就像现在手里握着的那枚翡翠吊坠,温润冰凉,是旧日时光的一些纪念,美丽凄凉而孤独。
苏北坡想着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已经做了,两人这么坐着,显得如此生疏,倒不如就此离开。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北纬极被关进隔离病房几天,苏北坡也没来,他是多么希望她可以身前身后嘘寒问暖啊,她们——那些他曾经的“绯闻女友”们,不都这样吗?他早已经习惯了她们围绕着他,北纬极想道,如果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为什么她不这样呢?他拿一双眼审视着她,便也没好气对她说道:“你也挺忙,若没特别的事,你也不用过来了。”他这话一半有着赌气的成分在。
北纬极说完转身去看那捧蝴蝶兰,身影孤独而倔强。
为什么?自己是如此地渴望她留在身边,她却一点点也感觉不到呢?难道非得自己亲口哀求她,要她留下来吗?
苏北坡不明所以,见他又一个人沉默着看着窗外,还只以为自己在这里妨碍了他,她以为,自己只是他手心里的一只棋子,需要的时候,自己才可以存在。就像那份报纸上的订婚照片,若是身家不够分量,便不能堂而皇之地登场。苏北坡现在只能是他的朋友,她见他如此这般,只是心里懊悔,今天下午真不该走这一趟,好端端的见面,怎么弄得两个人不愉快,真是这样,相见真不如不见。恰在此时,值班护士又推门进来说道:“29床,麻烦你去医生那里拿一下病历报告,检查结果出来了。”
北纬极心里一动,转身对苏北坡说:“那我先过去。”他希望她留在这里,他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就像她是他的家人,无论他去哪里,最终归来的时候,看见她温柔的笑脸。
他对于她,就像水草对于湖水的眷恋。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苏北坡等他走出去一会儿,站在原地,是走是留,心意难决。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来,将窗帘吹得呼啦一阵乱响,天色变了,看样子像是要下雨,她三步两步走过去,把窗子关上。
护士正在整理床铺,“咦”了一声,说道:“这东西还要不要?压在枕头底下干吗?”苏北坡一转身,一眼看见枕头底下有一张稿子十分面熟,她拿着稿子,三下两下翻完了,确定这就是伟业公司的“蔷薇”系列时装设计稿。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稿子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这件事还跟北纬极有关?
“嗡”的一声,她的头都大了,难道他会对“伟业制衣”下手?商业战争历来残酷,可他的地盘那么大,想来还不至于,但眼前这些设计稿又难以解释他的行为。苏北坡手里拿着这些设计稿,像拿着烫手的山芋。
走廊里一阵嘈杂,她手忙脚乱地把稿子放回枕头底下,又走到门口,心里正乱糟糟地不知如何是好,北纬极拿着检查报告进来了,他的脸色苍白,若有所思。他手里拿着的检查报告消息十分恶劣,他得了不治之症——胃癌。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她,告诉她,会如何?不告诉她,又如何?北纬极只拿一双眼,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苏北坡不忍心看见他这样,便问道:“怎么了?”
北纬极想道,她早有她的选择,眼下这情形,告诉她也是无益,于是他冷冷地回答道:“没什么,你走吧。”他想,是不是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就真的可以很坚强,不必在乎谁来了谁走了,是不是?
苏北坡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颗心冷了下来,推开门出去了,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萧瑟地站在那里,她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北纬极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很短的时间,你会用来做什么?”
苏北坡听到他这些话,一时之间脑子里空白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用这些时间来做什么,她转过身去迷茫地看着他。
北纬极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想,还是不要告诉她自己的病情好了,凭添他人烦恼,于事无益。他叹息着说道:“我要用这些时间来打败我的敌人,打败那些曾经损害过‘元杰集团’的敌人。”男人的战场在事业,不是吗?男人应该在事业的战场上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苏北坡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她以为,他仍然是一个将事业置于最重要的地位,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包括自己。
北纬极说完这些话已经转身,背对着苏北坡。他无法冷静地面对她,面对着她,他怕自己的冷峻的面具,会像风化过的岩石,坍塌化做齑粉。
他站在那里,冷冷的像座雕像,她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去。
走廊转角处的陆秋池看见苏北坡神色黯然地离去,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北纬极看着检查报告,只拿手一下一下捶着雪白的墙壁,点点血迹浸染了墙壁,如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朵一朵小小的红梅。
“伟业制衣”前期几个项目做得顺利,苏北坡拿提成的钱买了一套小型公寓。一下午都她都在收拾房间,洗完澡出来,听见电话响,拿着手机一看是成遥森。苏北坡告诉成遥森,自己买了一套新房,她兴奋的语气令成遥森兴趣大增,他也要赶来看看她的新居室,是一番如何美轮美奂的情景。
从九层的阳台眺望,近处远处高高低低的建筑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另有一番新景象,阳台上还有几盆花,开得正是繁盛,幽幽的一阵香随风送过来,穿过薄纱的窗帘,把墙上的挂历吹得扑扑一阵乱响。
成遥森各处看了一看,点头笑道,“你这里住着还可以,只是像只小小的蜗牛的壳,太小了。”苏北坡睨了他一眼,也没接话,只转身往厨房走去,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香瓜来削着。成遥森坐着无聊,寻了开关,开了电视来看。
一碟子薄薄的香瓜薄片搁在茶几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瓜片的形状摆得精致,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
两个人相对坐着,一时沉默,又像是彼此十分习惯,没有丝毫尴尬,看着真像一对日子过了许多年的夫妻。
成遥森坐了一会儿,苏北坡想起医院里看见设计稿复印件,她的心乱了,就像一棵树的树荫,有风吹来,横七竖八地乱晃。
北纬极曾经属于她,她不希望他陷入被竞争对手打击事业的困境。“伟业制衣”这边,又是几个亲人的心血,如果两方对质,后果难料,她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设计稿泄露事件查得怎么样了?”
“有一点眉目了,我会处理。”成遥森正暗自庆幸,这事发现得早,还不至于酿成极严重的后果。
空阔的医院走廊尽头,一间狭小的病房里,卫生间狭窄的窗户破损不堪,微风吹动窗框上生了锈的插销。这是电视里播映的画面,接着一则新闻,引起了苏北坡的注意,陈瑞生利用保外就医的机会出逃,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搜捕。
苏北坡看着电视上陈瑞生的照片,不寒而栗。
泄露出去的稿子,是任欣锐接过去下派工单的稿子。
成遥森指派了另一个车间主任助理接替任欣锐的工作,放了任欣锐一个长假,其中意思成遥森也没明说。职场打滚多年,任欣税能坐到这个职位,自然不笨,成遥森希望她能明白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成遥森又因为念在任欣锐以往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是初犯,便留有余地,希望她能够警醒。
任欣锐拿了自己的东西回到租住的小屋子里,出租屋条件很差,下雨漏水,出太阳又热,楼下就是菜市场,菜市场难闻的气味常常飘到房间里来,让人受不了。
任欣锐从铁床底下翻出一只铁皮箱子,紧紧掩了门,避了人,才把箱子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存折。任欣锐觉得目前的日子太不安稳,工作已经不稳妥,如果手里的存折再丢了,那自己可真就失了靠山。任欣锐决定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到手的财富好好地藏起来。
任欣锐今天心情不错,觉得自己买了一套房子,是件喜事,应该好好吃一顿奖赏一下自己才对,她下了楼,进了一家火锅店去了。
刚坐了不多一会儿,陆秋池就打电话来,任欣锐简单讲了一下自己工作的情况,陆秋池心里明白了,她也不多说,开了车子就到了火锅店。
陆秋池听任欣锐讲述被厂里放长假的消息,便知道泄稿事件败露。她冷冷地笑了,这可真是一箭双雕,一是离间了北纬极和苏北坡,叫他们两个心里搁着一根刺,关系是进又无法进,这可真是大块人心;另一则是成遥森开始着手打击任欣锐,自己倒正好拉拢她,叫她做自己的帮手,这可不是正好么?想到这里,陆秋池不动声色。她与任欣锐碰了碰酒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暂时没有。”任欣锐没精打采地回答道。
陆秋池听到此处默不作声,她想了一想,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自己若叫她跟着自己干事,那成遥森是个精明人,必会暗中查看任欣锐的行踪,倒不如把她推荐了北纬极那里去,替自己做眼报神倒还可行。
想到这里,陆秋池便对任欣锐说道:“你先歇两天,我帮你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工作让你做没有。”任欣锐自是十分欢喜,她笑道:“若有你在,我是什么也不会怕的。”
陆秋池一脸诡异的笑容,她睨了她一眼,说道:“江黎蕊和苏北坡可怕不可怕?”任欣锐一想到她娇滴滴的模样,便笑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陆秋池一脸的意味深长,她和她情同姐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暗恋着成遥森呢?陆秋池也知道,任欣锐这也是受了刺激,一时之下做出的出卖“伟业制衣”的糊涂事,天天眼见着江黎蕊和苏北坡两个,娇滴滴地跟在成遥森身边,想不糊涂也难。可是开弓怎有回头箭,她失去了成遥森的信任,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她促狭地笑道:“真不可怕?她们跟成遥森跟得可紧呢。”
任欣锐睨了她一眼,拿着长长的筷子往锅里一戳,滚沸的油汤溅起来,吓了陆秋池一跳,她伸出手掌拍着任欣锐的肩膀,嘻嘻笑着说道:“跟我治什么气?有本事去把她们两个弄下来才算你有本事。”任欣锐翻了一个白眼,笑道:“你别看着我,你先把你自己的人看好罢!!”陆秋池的脸色阴了下来,她睨了她一眼,拿着长长的筷子在滚烫的锅里翻着,翻了许久,也没挟出一块可吃的东西来,她索性停下了筷子,拿着半杯啤酒,一仰头饮尽了。
“我们可以互相帮助。”陆秋池拿着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
沉默了许久,任欣锐和陆秋池碰了碰杯子,笑嘻嘻地回答道:“你说得有道理,合作愉快。”
夏装已经上市,一切按部就班。缇龙已经成功赢得成遥森和苏北坡的信任,他们几个闲来没事就聚在一起。秋装上市还要再等一些时日,成遥森、苏北坡、缇龙、江黎蕊四个聚会失去了目标,百无聊赖,因而商议着要找个地方休假。
缇龙想去丽江采风,收集创作灵感,这个主意和成遥森一提,成遥森也兴奋不已。成遥森打电话给苏北坡和江黎蕊,几个人就聚到了一起,商量去丽江休假的事情,四个人一行笑闹,只觉得小小的屋子都要翻了天。
第二天一早,四人早早地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回家拎了行囊赶到清江市机场,坐下午2点的飞机直飞丽江,晚饭时分,四人已经走在丽江古色古香的小巷子里了。
四个人寻了老城一家旅店住下。
收拾了行李,洗去一身尘埃,苏北坡只觉得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她拎着一只手袋下了楼,来到约好的地点,等其余三个人。对面走来一位英俊的中法小伙子,手里拿着相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对苏北坡说道:“美丽的中国小姐,我是一位摄影师,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苏北坡微笑着点头,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蔷薇”女裙,明媚的花式,时尚的中式剪裁,令她看起来既时尚又古典,站在丽江这条古色古香的街道,显得相映成趣。摄影师手里的相机不停地闪烁,苏北坡很配合地摆着造型,令摄影师不住地感叹,稍过一会儿,其余三个人也下了楼,来到相约的地点,缇龙见苏北坡造型优美,不禁技痒难奈,他也加入摄影队伍,跟苏北坡配合着摆出造型,摄影师眉开眼笑,不停地拍着两人,一边不停地赞叹,丽江真是好地方,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国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