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北坡听见身后异常响动,转头一看,正迎到陆秋池的破口大骂:“我叫你勾引他,我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不是?”陆秋池的“耳报神”任欣锐早就报告了北纬极的踪迹,故此她能够来到这里抓个现成。
成遥森从江雪蕊处得到苏北坡的消息,连饭也没吃,急匆匆地赶来,正巧听见陆秋池的骂声。他强忍怒气,三步两步走进店子里,拉住苏北坡说道:“走,跟我回去。”
苏北坡记得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话,有人说小蕊才是成遥森的媳妇,小蕊——不就是江黎蕊么?她明白的。她胸中也堵着一口怒气,只在那里乱蹿,找不到发泄口,也找不到人哭诉,她只冷冷地笑了一下,扭着肩,摆脱了成遥森的手。
陆秋池一见苏北坡这种模样,便冷嘲热讽地说道:“你怎么可能把她叫走?她正在这里跟别人约会呢。”说到这里,陆秋池转过去看了北纬极一眼,继续说道:“可能有人还舍不得她走呢。”
成遥森深深的眼眸一暗,眼底风云涌动。北纬极一把拉住陆秋池,大声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陆秋池说道:“那你告诉我,事情是怎么样的?”
北纬极回答道:“我的手机坏了,我来买手机遇上了她,就这样而已。”
这时站在一旁的江雪蕊幽幽地开了口,说道:“就连买个手机,两个人都会碰到一起,而且会这么亲密,仅仅是巧合,这太难以置信了。”成遥森想起了江雪蕊拍的那张照片,他狐疑地看着苏北坡,想听她解释。
恰恰苏北坡正跟成遥森赌气呢,心一横,说道:“我就是跟他在一起,怎么,你不是有媳妇了吗?还能管着我?”
成遥森心知李亚秋的话让她听见了,脸上却闪出一缕春风似的微笑,也不回答。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想道,这算是哪出戏啊?怎么她开始还解释后来却承认了?陆秋池的情绪最为激动,她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
任欣锐见大家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便从桌子底下把一块香蕉皮踢到苏北坡座位底下,她想道:“摔死她才好呢。”
北纬极听到这里笑着说:“你们都应该没意见了,这是她自愿的。”说完,拉着苏北坡就要离开,陆秋池一时气愤难当,伸手要打苏北坡,苏北坡为了躲避陆秋池的攻击,赶紧往旁边走,谁知却一脚踏上香蕉皮。
“咣当”一声巨响,苏北坡摔了下去,全场的人惊呆了。
成遥森大声叫着:“小北,小北。”
北纬极也大声叫着:“小北,小北?”
苏北坡没有任何回应,成遥森跑过去一看,只见她紧闭着双眼,一道深红的血迹从她的脑后流出来。
成遥森骇得大叫一声:“小北!”他抱着她疯狂地往外冲去。
成遥森十分懊悔地抱着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北纬极坐在对面另一头。
苏北坡受伤并不严重,很快就苏醒了。医生帮她包扎了伤口,输了液,晚上就可以出院了。奇怪的是,尽管苏北坡的伤势不严重,她却一直很安静,从出事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她神思恍惚,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成遥森十分担忧,他不停地往病房里看去。
北纬极一个人坐在长廊里,低着头,弓着背,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成遥森只觉诧异,那样精力充沛的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里,就像用尽了力气,立刻就要飞走了似的。
医院墙上电视的画面不停地变化着,女播音员的声音字正腔圆。李长星副市长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四周跟了很多人,一路走着一路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据考证,南明岛荒宅属民国期间一位富有的盐商所有。富商为了躲避战火,带着家人隐藏在这座荒岛上,至于盐商及后代最后去了哪里,有待考证。明天将在现场举行荒宅开发竞拍会,现在各大开发商已在南明岛商务酒店会合。”
女播音员极富磁性,配合着热闹的电视画面,就连静悄悄的医院的房间也热闹了起来。
苏北坡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慢慢想起北纬极是谁,也回忆起两人在西岭雪山游玩与破庙里勇斗歹徒时的情景,她因祸得福,竟然恢复了记忆。
“咔嗒”一声,门锁轻响,“小北。”北纬极轻声呼唤她。
“你好,北纬总裁。”苏北坡轻声回应他。
北纬极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总裁……她回忆起来自己是谁了吗?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小北,你知道我是谁吗?”北纬极带着希望,带着沉重的回忆,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北坡沉默了很久很久,她迟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一道亮光从眼睛里一闪即逝。
就当做不认识吧,他已经订婚了。
现在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那样……
……
轻轻的叹息声飘荡在苏北坡的心底,她回答道:“刚才我听见有人这么叫你来着。”
一抹失望的神色爬上了北纬极的脸颊,他怔怔地望着她:“你不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吃饭?”
成遥森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必须输液,不能离开医院。”
北纬极回头看了一眼,见成遥森正拎着几只饭盒站在门口,神情黯然。成遥森显得疲惫不堪,短短几年过去,没想到他眼里的沧桑隐隐浮现。
北纬极说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离去的背影那么落寞,就像老了几岁似的,苏北坡狠心地别过头去。医生宣布苏北坡恢复了健康,成遥森笑着说道:“只是丢失了部分记忆。”
苏北坡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七号男生,我的记忆恢复了。我记得所有的事。”
成遥森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
三天之后,荒宅竞拍方案出来了,中标的是李亚秋的公司。李亚秋的主体公司本来就开在海南,每年为当地政府上交很多利润和税金,做生不如做熟,当地政府有这样的考虑。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李亚秋极力挽留成遥森留在海南,她好不容易才寻回亲生子,真想和他多相聚一段时间。还有一层原因,地主旧宅投资项目确定下来了,投资方案名义上是江黎蕊设计,但主要骨架还是苏北坡的想法,李亚秋心里很明白,成遥森作为地主旧宅投资项目设计主要参与者,他对这个项目十分熟悉,有他在,这个项目才能够顺利完成。
苏北坡恢复了记忆,这件事情在成遥森的心底留了一个难解的结。他想道,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她还能忘掉北纬极吗?他需要时间来重新考虑,自己和苏北坡要怎么走下去?
这段时间工作和感情的变数,让成遥森身心俱疲,他需要一段时间休息。让时间去沉甸摆在眼前的问题。于是,成遥森给成冕打了电话,成冕同意了他的请假要求,并且决定让苏北坡担纲当季“伟业制衣”新品发布会。
苏北坡早已恢复了健康,收拾了行李准备回清江市了,“伟业制衣”春季时装已经开始打折了,再不回去加赶夏装,恐怕夏季时装就要无法及时上市了。
拎着皮箱下了楼,苏北坡在一楼的大厅里等成遥森,她正焦急地望着楼道,却听得“哗啦啦”一阵拉杆箱拉动的声音。
成遥森下得楼来,苏北坡微笑着说道:“应该回去了。”
成遥森几次欲开口,却又止住。他的心底像大海一样涌动着,她的记忆恢复了,她还会和我结婚吗?这一次,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两个人走出商务酒店,金色的太阳洒下强烈的光线,苏北坡抬起手遮挡了一下。
白浪向岸边涌来,码头旁边,几只巨大的遮阳伞五彩斑斓,伞下摆着几张桌子,深褐色的木纹上微微泛着光,桌子有些年头了,擦拭得光可鉴人。
两个椰子插了吸管,放在桌子上,两个人专心地吸着。很明显,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饮料上,各自低头想着心事。
苏北坡说道:“遥森,今天玩过了,我们明天一定得赶回去了。”
成遥森闷闷地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这次,你得一个人走了,我会留在海南。”他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着碧波万顷的海面。
苏北坡听了这话,忽的一下,脑子就乱了,胸口也闷得不像话,就像一块石头堵在那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苏北坡挣扎了许久,这才问道:“你是不是打算过一段时间才回清江市?”
成遥森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我在那座城市有一种飘泊感。以前年纪小,很多事不能体会。现在,我成熟了,懂了许多道理,强烈的飘泊感也出来了。我要找一个必须留在清江市的理由,小北,请你给我这个理由。”
成遥森这话说得很深,苏北坡自然明白。
苏北坡想了许久,说道:“你知道的,我需要你,没有你,我很大一段时光会成为虚无。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很久很久以来,你……”
说到这里苏北坡看了成遥森一眼,继续说道:“你才是这个家庭的核心成员。”
成遥森笑了,他的手指抚摸着椰子坚硬的外壳,想了很久,说道:“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我的养母她走了。”
有一股潮湿的东西在心底渐渐升起来,一点一点冲到她的眼眶,几乎从眼眶里掉下来,她从手袋里拿了一包面巾纸,拿了一张,覆在脸上,轻微的气息拂动着白而柔的纸,就像海平面上轻柔涌动着的白白的浪花。沉默许久,她叹息道:“天气太热了,都被晒出汗来了。”她拿纸巾蒙住了眼睛,过了许久,她用纸巾掩着面说道:“我们都会很想你的。”
成遥森愣了一愣,他微笑着将身子往前倾,直逼着苏北坡问:“你……”他的微笑里有无限的萧瑟,“会想我吗?”
你会像海鸥思念大海那样思念我吗?
你会像岩松思念岩石那样思念我吗?
……
两人沉默着,沉默着的心事如天上的白云,悠悠地飘荡在蓝天。
苏北坡拎着箱子来到机场,准备飞回清江市。
这个世界果然很狭窄,在飞机上也能遇见北纬极。两个人都来海南做投资项目,项目结束都要回到清江市处理日常工作。
从一座城市飞往另一座城市的班机又是这么少,两人真可以算得上是“狭路相逢”。
苏北坡面无表情地坐着,也不回头去看他。
陆秋池早已看见了苏北坡,见她面无表情地坐着,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看见北纬极往苏北坡的方向张望,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再看别人也不会理你。”陆秋池的眼神里不带好意,说道:“再者说了她多忙啊,她也算是个中高手了,身边的男人一个赛一个,个个都跟明星似的英俊,也不知……”陆秋池正要说下去,北纬极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陆秋池便住了嘴,悄悄闪到一旁坐下去了。任欣锐见了,忍不住要笑,却被陆秋池瞪了一眼,便强忍住,拎了行李往座位上坐了。
播音小姐的声音甜美动听,为了荒宅竞拍会的事,苏北坡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清江市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如果不好好休息保存体力,自己能不能支撑住,还是个未知数。越是强迫,却越是睡不着,她忍不住心浮气躁。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机舱内的灯光瞬间熄灭。
飞机强烈地颠簸着,桌子上的纸杯、杂志、报纸,在黑暗中四处乱飞,“砰”的一声响,有人跌坐在地上,一股湿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顿时,机舱里乱成一团,哭的、喊的、大声询问的,嘈嘈杂杂,难辨方向。
苏北坡一时间懵了,她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不知身在何方。
“飞机遭遇不明气流,出现故障,我们正在全力挽救。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请大家写一封信留给自己的家人吧。”空姐甜美的声音里带着黯然。
机舱里的人全部懵了,过了一会儿,哭泣声、咒骂声、叹息声,此起彼伏。
稍过一会儿,一只应急手电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照见眼前的场景。
“砰”的一声响,飞机再次强烈地颠簸着,手电从乘客的手中摔了出去,一道一道的手电的光滑过无数乘客惊惧的脸孔,滴溜溜地滚落到座椅下去了,最后熄灭掉。
最后一道光亮沉入深深的黑暗里,就像那些鲜活的脸的影像,一张一张地沉没于无边的黑暗里。
黑暗中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机身很不稳定,苏北坡被摇得坐立不稳,娇弱的手臂轻轻地颤抖着。另一只手臂从背后环绕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气息。
“如果下一秒,我们就要死去。你会重新爱上我吗?”北纬极的声音在苏北坡的耳边响起来。
……
过了很久很久,她轻轻回答道:“会的。”苏北坡黯然。
北纬极心中一恸,更紧地抱住了她。当她紧紧抱住他的那一刻,北纬极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她的记忆恢复了,她完全记得自己是谁。
他抱住她,就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无底的黑暗紧随着相拥着的两人,在黑暗颠簸着,就像在浮世的尘埃里沉浮,此时语言已是多余。
过了很久,空姐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乘客您好,我们成功地避开了这次危险,本次航班将于半小时后抵达清江市,请您做好准备,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
灯光刹那明亮,北纬极紧紧拥抱着苏北坡,两人眼中有隐隐的亮光闪动。
危险过去,机舱内欢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人人都十分兴奋,有人相拥而泣,有人抚臂痛哭,真是人生百态,滋味莫辨。
只听得一路杯盘摔碎的声音,陆秋池冲到北纬极和苏北坡的面前,气极了,指着两人的鼻子大骂:“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居然……”陆秋池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指着北纬极的鼻子大骂:“你对不起我!”
北纬极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撒泼骂人,他也不解释,苏北坡也不解释,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两人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着,仿佛将尘世的流言蜚语置诸脑后。
任欣锐紧紧拉着陆秋池,她这个旁观者这会看明白了,北纬极和苏北坡是不可分离的一对。
陆秋池越是气急败坏,就会输得越惨。陆秋池是她的大树,可以乘凉,亦是她的摇钱树,如果不是陆秋池把任欣锐安排在“元杰集团”里,做了北续极的秘书,任欣锐还是一名在努力找工作的穷困的女人。如果不是陆秋池给任欣锐的那笔购买“元杰集团”股票的佣金,任欣锐还是一名穷苦的住着廉租房的女人。陆秋池于她有恩,任欣锐不能眼睁睁看着陆秋池毁灭。于是,任欣锐避过众人耳目,在陆秋池耳旁轻声提醒。
陆秋池仿佛是再也经受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晕倒在了地上。
任欣锐大声说道:“她怀孕了,不能经受刺激的。”
陆秋池心里明白,只有这种方法才能留住北纬极。而唯一一次,北纬极留在自己家里过夜,也是因为醉酒太深,才不得已地睡在自己家里。可是那一夜,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她希望北纬极仍然记得那一夜,误以为两人曾经那样亲密。这样的话,北纬极就可以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了吧?
一滴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陆秋池伤心极了,她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居然需要用这种方式留住他。
一时之间,四周大乱,叫医生的叫医生,抬人的抬人,与地面医院联系的联系,又有记者拿出手里的相机,镁光闪烁着,像天上的星星。
第二天的《清江早报》十分热闹,大幅照片刊载了北纬极与苏北坡相拥而泣的照片,旁边配着一幅陆秋池从医院出来的照片,陆秋池疑有身孕,面容憔悴。
舆论一边倒,齐声口伐北纬极花心负心,将怀有身孕的陆秋池抛弃。
苏北坡回到“伟业制衣”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地看时尚资料和最新流行资讯,设计出了一批夏装,把订单交由制造车间赶制,一直没来得及看新闻,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苏北坡联系了清江电视台的电视导购节目,这个导购节目与“伟业制衣”旧帅成遥森退隐,新将苏北坡走马上任的八卦新闻搭在一起,给清江市扔了一个重磅炸弹。
苏北坡在巴黎购买了几位设计师的图纸,并且标上巴黎时装设计师的名字,做了一系列巴黎式夏装作为高端市场的主打项目。苏北坡又设计了一个韩式系列的服装,做成了韩风系的成衣项目,还设计了一个中国风式的成衣项目。在做导购节目的时候,只亮出其中很小一部分,防止被模仿。
苏北坡和北纬极的新闻本来就引人注目,“伟业制衣”厂新的夏季时装一出来,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苏北坡加大了广告投入,并且组织人手在金龙广场做一个“伟业制衣”时尚之夏的晚会,为了这些工作,她忙得焦头烂额。
苏北坡去金龙广场商讨租场地费用的时候,恰好遇上北纬极,记者又适时出现,拍着两人的照片。
“苏小姐,北纬极的未婚妻怀有身孕,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苏北坡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北纬极,一时滋味莫辨。
北纬极看见苏北坡沉默而倔强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两人在飞机上一起遇险的情景,让他有了机会表达了自己的真心,苏北坡心里的冰块也渐渐融化,如今出了这样一则新闻,让人始料未及,北纬极和苏北坡的关系又将陷入僵局。
记者见苏北坡沉默着不回答,便转而向北纬极提问:“请问北纬总裁,您的未婚妻怀有身孕,您对此有何看法?”
看着苏北坡伤心的样子,北纬极心里十分难过,他推开众人,护着苏北坡往大楼里走去。
“两人如此亲密的关系,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苏北坡横刀夺爱,北纬极过河拆桥。”
听到这些话,苏北坡的心里难过极了。北纬极护着苏北坡走进大楼,看着电梯门在两人身后合上,记者们十分兴奋,这又将是一件很吸引眼球的新闻,这几天守候的辛苦总算是值得。
第二天,陆秋池神采飞扬地躺在沙发上看报纸上的新闻,看见两人肩并着肩站在一起的态度真的不一般,她的心底生出许多忧虑,不行,不能让事态再发展下去。她拿起手机给爸爸陆长庚打了过去,陆长庚早就听到一些关于北纬极和陆秋池的风风雨雨,他很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因为是女儿的选择,又不太好插手,今天听到陆秋池的哭诉,心头一怒,立刻给大女婿高成江打了个电话过去,陆秋池的姐姐陆银霜嫁的就是清江市副市长高成江。高成江听到老爷子的讲述,心里顿时明白了,他让老爷子息怒,并请他安心,这件事情他自会处理。
高成江给北纬极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钓鱼。第二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出游,高成江的一位做“农家乐”的朋友小陈早早地就在大门处等着两个人。
高成江的车子一开进去,小陈就从屋子里拿了两根钓鱼竿出来,拎着一只水桶往山上去了。
水库蓄水量很大,烟波浩淼,水鸟出没,一只小游船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小陈带着两人上了船,驾游艇到了湖面,两个人丢下鱼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清江新城开发已近尾声,商业前景不可限量……”
“‘元杰集团’峰回路转,融资注入新项目,前景可期……”
“过了栖霞山,往102国道上走有一家香溪鲢鱼,手艺地道,生意火爆也属必然……”
小陈时不时地接上一句,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太阳渐渐地升到中天了,船上的水蒸气一上来,几个人都觉得热。小陈驾着船往水库中心的小岛上开去,静静的湖面上只听得游船“突突突”的声音。
小岛上有小陈家开的餐馆,三个人过去,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高成江和北纬极围着桌子坐下,小陈给两个人敬了酒就去厨房里忙活去了。
眼见着小陈走远了,高成江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道:“你跟秋池怎么样了?我前段时间看报纸,你们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北纬极笑了一笑,也不接话,拿酒瓶满了两只杯子,一只递给高成江,一只自己拿着,一仰头喝了。
酒杯“叮”的一声搁在大理石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高成江皱着眉头看着他。
恰在此时,其他几桌有人认出北纬极来,有人上来敬酒的;也有高成江的熟人,也有人打招呼、敬酒的,闹哄哄乱作一团。
一轮酒喝下来,两个人已微有醉意,便相约去了近湖边的树荫下钓鱼。两人在树下坐着,凉风习习,波光粼粼,令人无比惬意。
恰逢此时小陈的妹妹——小陈姑娘给两人送茶来,高成江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这个小陈可不一般,人家本来是农业大学毕业,回家里来创业的,我可是挺看好她的,她身上有股子闯劲,搞不好过个几年,她也能是个名噪一时的大富翁。好姑娘是很多的,但只能选择一个,你说这是不是男人的悲哀?”
北纬极听到这话一愣,想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便皱着眉头看着水面,一言不发。等小陈姑娘走远了,高成江接着讲了:“报纸上的照片我也看了,那姑娘长得挺漂亮,家世也好,不过这男人可不能干过河拆桥的事不是?”
北纬极几次欲言又止,想了许久,也不知怎么回答,便说道:“我和她算是旧识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
高成江紧紧盯着水面,先是皱着眉头,然后是眉开眼笑,手里拿着鱼竿一抖,说道:“有了。”说完,便将鱼钩拉上来,一条鲫鱼在水面上活蹦乱跳。他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放进水桶里,笑道:“看这鱼多新鲜。”
北纬极这句话一直沉在高成江的心里,他反复检视,心里一沉,想道,这话听着不妙了,今天自己怕是难跟老爷子交差了,背后不由急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出来。
眼见着老爷子交代的事没完成,高成江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他留北纬极住了下来。
高成江的心里翻腾着事,睡不着,便约北纬极去空阔的阳台上喝茶。
两人之间的谈话进行得很艰难,高成江扯了扯衬衫上的领带。
二楼的阳台很大,几乎可以抵得上两个篮球场。
无论如何,北纬极是咬定不松口。陆秋池那里他会赔偿她,其他的就不用说了。高成江见北纬极的态度这么强硬,颇感费神,只得偷偷溜到一楼去,给陆长庚打了个电话,陆长庚也觉得头疼,只得打个电话过去试探陆秋池的心意,谁知陆秋池却像搭错了一根筋,死活认定了北纬极,闹得陆长庚没办法,只得给高成江下达了高难度的命令。高成江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现在酒喝得正好,他也不用去破坏大家的心情,还是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了,再顺便给北纬极提个醒吧。
两个人在偌大的阳台上,啤酒瓶摆了一地,桌子上的菜也七零八落了。
小陈姑娘带着小张姑娘两个人,一会儿上来点艾草,熏蚊蝇,一会儿送果盘。小陈姑娘见小张姑娘今天特别勤快,望着北纬极的眼神也是不一般,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两位姑娘远远地在一楼坐着,忽听得楼上“哗啦啦——”一声巨响,北纬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大声说道:“你怎么这样?”
楼上楼下住宿的,有开了灯骂人的,也有出了门往二楼阳台张望的,一时间,寂静的小旅馆变得热闹非凡。
小陈与小张吓了一跳,便踩着高跟鞋“当当当”地冲上二楼,来到阳台,只见高成江一身酒水,站在原地一声不响。
北纬极却指着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小陈机灵,她走上去,一边走一边拉着高成江坐下来,说道:“这不是喝醉酒了吗?怎么闹成这样?”高成江也不说话。
小张走过去,拉着北纬极坐下来,说道:“喝多了是吧?还有很多旅馆的人呢,闹成这样也不好。”北纬极坐了下来,小张便往楼下喊道:“喝多了失了手,把桌子带翻了,没事,大家都散了吧。”
热闹的小旅馆又安静了下来。
北纬极捂住头,一脸痛苦的样子,跌坐在长椅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高成江点燃了一只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只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金龙广场管理处给北纬极打了个电话过来,那边说有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在那里闹事,声称要收保护费,如果不解决就不会走。北纬极让管理处跟那几个谈了一谈,问他们要多少,那几个寻衅的人也不明说,只说要一直闹到“伟业制衣”的时装发布会,要闹得时装发布会开不了场。
北纬极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事情的由来,他让金龙广场管理方先暂时回避,不要跟寻衅方发生冲突,他这边就问高成江知不知道这事,高成江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北纬极,说道:“我这也是被逼的。”北纬极突然就火了,他掀翻了桌子,把高成江也吓了一跳,躲得远远地看他发泄,心却越来越凉。高成江暗自寻思,苏北坡那个女人我还没动她,就把北纬极惹成这样,看样子,那个女人真是他的软肋。
小陈悄声告诉小张坐在椅子上,监督着别叫他们惹事。自己到厨房去,又做了一桌酒菜上来。
北纬极就势躺倒在靠椅上,从烟盒里拿了一只烟,打火机“啪啪”响了两声,火苗呼呼地燃着,眼光突然就凝结了,也不知是在看远处,还是在想什么。火苗烧了一会儿,烧了他的手,惊得他手一抖,打火机摔出去老远“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爆炸了。
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高成江看见北纬极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然想笑,他一手捂了眼,低声笑了起来,北纬极站起来又要动手,被小陈与小张好说歹说给劝住了。高成江把烟头使劲扔地上,恶狠狠地用脚灭了,他对北纬极说:“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我也不陪了。”
高成江转身走了,进了长长的走廊,虽是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步履却显出孤独的老态。北纬极叫了一声,“成江。”高成江回了头,一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亮光。北纬极艰难地说道:“我听你的。”
高成江听了,一直挺着的肩垮了下来,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北纬极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捂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张以为他睡着了,便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一床毛毯替他盖上,北纬极像是大病了一场,他起身推开了小张手里的毛毯,刚刚走了几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带翻了一桌酒菜,哗啦啦一阵乱响,小张的惊尖刺破黑夜的天穹,很响。
整整一晚,北纬极像处于昏迷状态,但他又常常清醒地看着天花板,小张见他情形不大对,便守在他的床前,一步也不敢离开。
到了后半夜,北纬极喝了一点小张送来的醒酒汤,略觉好一点儿,便沉沉地睡了。小张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往角落一只沙发上坐了,拿被子盖在身上,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