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府志·古迹》“巩屯驿”下记载:“《唐书》张掖有巩屯驿。其地未详。今黑水西岸有古驿址,俗曰西城驿者,或云即巩屯驿,或云元西城驿,或云明小沙河驿,盖不可知云。”黑水国区域也称西城驿沙窝,通过上述史料说明,唐、元、明三朝曾设驿站于此。唐之巩屯驿,在唐代《通典》、《元和郡县图志》及《旧唐书·地理志》中均无记载,惟《新唐书·地理志》中记云:“张掖,上有祁连山、合黎山,北九百里有盐池,西有巩屯驿。”《旧唐书·王君传》有记载:开元十五年(727年),王君任河西节度使,“会吐蕃使间道往突厥,君率精骑往肃州掩之,还至甘州南巩屯驿,护输伏兵突起,夺君旌节,先杀其左右……君从数十人与贼力战,自朝至晡,左右尽死,遂杀君,驮其尸以奔吐蕃,追及之,护输遂弃君尸而走……”王北辰先生在《甘肃黑水国古城考》一文中,作了详细的推理,其观点是可信的:巩屯驿应该位于河西走廊东西道路之上,王君自肃州还,自然应是到了张掖城西的巩屯驿被杀。
前面已经谈过,陈子昂《还至张掖古城闻东军告捷赠韦五虚已》就是在巩屯驿闻得喜讯后,登临张掖故城感慨而作。巩屯驿和张掖故城在地理位置上是密切相联的。有一种可能,唐代所指的张掖故城即黑水国北城,而又误将张掖故城称为甘州故城,所以出现《旧唐书·王君传》将巩屯驿写在“甘州南”及《资治通鉴》胡注将巩屯驿写为“甘州西南”的错误。
根据《甘州府志》记载,巩屯驿与元代的西城驿、明代的小沙河驿是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同一驿址的沿续。而明代小沙河驿旧址在《甘州府志》的地图上有明确标记,其中对里程也作了准确说明,元代称西城驿,名称至今未变,因此,元明时期的遗址已不存在疑问。唐代巩屯驿旧址即此无疑。
关于元代西城驿,我们在这里有必要讨论一下其名称问题。
西城驿之置,在元代有关史书上找不到任何记载,《甘州府志》“或云元西城驿”,显然只是传说而已。元代在黑水国设置驿站(站赤)是很有可能的,黑水国南城最晚在明代修补过,南城东北角墩夯土层较薄,不见夹杂宋元瓷片,应该在西夏至元这一段时间内修筑,元朝在旧驿站的基础上加固使用。但这个驿站的名称是否就称作西城驿则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探讨。《元史·英宗纪》中记载:英宗至治二年(1322年)三月“遣御史录囚置甘州八剌哈孙驿”。八剌哈孙是蒙古语“城”的意思,甘州八剌哈孙驿也就是“甘州城驿”,这个甘州城驿不会是在甘州城内,因为甘州城内已有甘州站,一城之内不会有两座站赤,那么“甘州城驿”应该是因设于甘州故城而命名为甘州八剌哈孙驿,而民间则与甘州站相区别称之为“西城驿”。“西城驿”是八剌哈孙驿的译名,八剌哈孙驿是源于甘州故城而命名的。
黑水国南城保留了明代作为驿站建设的原始布局,加筑护门墩台,墙体增高,局部修葺加固,有庙宇、殿堂、邮丞住所、仓库、马厩和驿卒士兵营房等众多建筑遗迹,排列密集,市井可辨,明代在此设置驿站是利用了唐宋以来形成的基础设施。《甘镇志·驿传》记载了小沙河驿的详细情况:“甘州左等五卫,领驿六,递运所五,每驿递额设掌印百户各一员,甲军各一百一十三名,马骡各七十五匹头,牛车五十只辆,后皆不及常额,续有召募帮帖二役,现存人畜附各驿递下:……小沙河驿,隶中卫,城西三十里,甲军五十一名,马骡驴四十七匹头。”可见明代后期,小沙河驿在人员力量及物资储备上均有很大削弱,这可能是黑水国南城已逐渐不适邮驿,面临废弃的前兆。
清代最终废弃小沙河驿,于今沙井乡设沙井驿,居甘泉驿和抚彝驿之中。
南城位于大遗址黑水国保护区的冬南隅,平面呈正方形,东垣正中辟门,有圆弧状瓮城门,瓮城门南开,城内东北角设巨墩,城垣下半部被沙掩埋。南城是大遗址黑水国的标志性古城址,其特征是:古城垣保存相对完整;角墩高大宏伟,造型别致;城内建筑遗迹密布,并发现有壁画埋藏;城垣建设延续时代较长,研究价值较高。
1992年在城垣上用平板仪测量,东垣长228.5米,南垣长252.5米,西垣长223.5米,北垣长263.5米,总长968米。平均南北宽度为226米,平均东西长为258米,城址面积为58308万平方米。若从基础测量,结果应略大于上列数据。墙基厚度4.6米,残高7米—8米,门宽7米。城门南侧原有向内转折的短墙,有加帮和修葺痕迹,夯土层厚度为20厘米,显然为明代所筑。瓮城曲垣用汉砖砌筑,应该是明代以前形制。城门南16米处有护门墩台,从夯土层情况看,应为明代所筑。东城垣北段有两次加筑痕迹,下层(原始城墙)夯土层厚度为15厘米—17厘米,时代较早,高度为3米。之上为中间加固层,加筑夯土层厚度不清晰,中间夹有一排木任木,木任木截面直径10厘米—12厘米,木任木距为2.9、2.4、1.2、2.9米不等,木任木以上夯土层中有汉砖碎块,中间加筑层厚度约1.8米。上部加筑层总高1.5米,夯土层厚度为10厘米—14厘米,亦夹有一排桩木,木任木截面直径20厘米,木任木距均为2.6米,木任木层下压有汉砖和石块。东城墙南段和南城墙东段上层均为后来加筑,南城墙中段有土坯补修痕迹。北墙西段下层(原始墙体)夯土层厚度为16.20厘米,高约5米,后经加筑,加筑时先以土坯垫平墙头,土坯为36×20×7厘米—8厘米,土坯层以上为版筑,夯土层厚度23.25厘米,加筑墙体中无木任木。从墙体上看,经过多次加筑和补修,加筑有施木任木加筑和纯版筑加筑。施木任木加筑层根据木任木截面直径及木任木排列规律来分析,也有早晚之分,这种夹木任木版筑城墙的作法在宋元之际较为流行,而元明时期所筑的张掖城城垣中并不见有木任木者,因此,南城城垣中用栣木加筑部分估计早于元代,纯版筑加筑、加帮部分的夯土层较厚,应为明代所筑。对局部损坏的城墙缺口用土坯补修,以及加筑墙体前用土坯垫平墙头的做法并不多见,从土坯规格看,与张掖城北垣西段加固的土坯相当,土坯之上的夯土层较厚,应该是明代所为。
东南角似有伸出的角墩,全埋于沙丘之中,这种做法为明代风格,其他三角均作扇角形。西南角、西北角内有加筑的墩台,掩埋于沙中。东北角内筑有巨墩,下半部分被沙土掩埋,露出部分高约8米,底边长17.5米,台顶边长13.1米,南侧面留有排列整齐的搭架椽孔,共三层,每层相距约2.2米,每层孔距亦为2.2米。墩台夯土层厚度为12厘米—14厘米。南侧正中辟登台洞口,入洞口斜上2米后,左右分叉,转上台顶,近台顶的土层夹有木任木,向四面伸出墩台,台顶四边有围墙,原建有角楼,这种庞大独特的敌角墩台,筑造方法不同于明代土墩,应为西夏至元代所筑。
城内建筑遗址密集,散存着大量的汉代砖块,入门有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将城内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部正中有一个坐北面南的高基建筑,从遗址布局来看,由门厅、通道走廊和后院及正堂三部分组成,正堂后壁墙基残存;靠西墙正中亦有高台建筑。1990年,据当地一位年迈老人讲他小时发现这里有壁画。1992年发掘南城时,清理出旧有建筑西、北两段残壁,均有壁画。北壁壁画面积约2平方米,内容为桃园三结义故事,画面以连环画形式描绘,残存4个故事情节:
西侧为关公出五关、斩六将故事,刘备手执长剑,乘骑从关门中飞奔而出,关城与山丘之间,关羽、张飞乘骑先后策应,关羽手提大刀,威风凛凛。中间为桃园结义故事,刘备正坐于帷帐之前,身后有两侍从者站立,关羽坐于刘备左侧,张飞坐右侧,关羽右手捻胡须,作沉思状,身后有侍从者牵马站立。帷帐后为刘、关、张三人游览桃园情节。东侧为祭天情节,中置供桌,桌上有三足香炉,炉中插三柱香,香炉两侧放置一对蒜头花瓶,瓶炉之间有一对盘,盘中盛放祭品。供桌前一屠夫蹲于肉俎之后,右手执刀,关羽、张飞站立于屠夫右侧,刘备立于左侧。
关、张前有一头黑牛,两力士一拉一赶,牵向屠夫。刘备前站立一匹白马,这就是桃园三兄弟宰乌牛、杀白马祭天的故事。西壁为仕女图,残余下半部,仕女群像北侧画有牢笼,内有鬼怪物,就是关公扬善惩恶、为人间擒鬼捉魔的情节。画面以单线勾勒,平涂填色,皴染山水,线条严谨,情节细腻,色调明朗,人物个性鲜明,动静结合,布局匀称,主题突出,错落有致,杂而不乱。这次清理只限于局部墙壁,未作全面发掘,为了妥善保护该壁画,随后填沙掩埋。这幅壁画为我们研究黑水国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黑水国南城壁画是明代壁画,虽然残损严重,但仍不失其较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通过壁画内容分析,黑水国南城西垣内侧正中的高台地,其上在元明时期建有关帝庙。这座庙紧靠西垣,垣外有伸出去的短墙,似马面,埋于沙中,不明所用。
南城西南角、西侧、北侧均有大量淤沙,城垣外围东南角及西侧形成大型沙丘,其余墙体外围均有不同程度的积沙。大量的积沙既保护了墙体的完整,也使城内遗址和文物得以在掩埋的状况下保存了下来。
1992年,张掖地区委托甘肃省地矿局物探队对黑水国部分区域进行勘探后,确定在南城东北隅进行试掘,由甘肃省考古研究所马建华和赵雪野两位先生主持。
发掘情况如下:表土厚度30公分—50公分,夹杂大量的汉砖碎块及元明砖块,未发现其他汉代遗物。在探坑北壁处遇到一房屋墙基,并发现较多腐烂的谷物。表土以下为褐红粘土层,厚度30公分—80公分,除墙体基础外,未发现扰动情况,即该层已到原生土层。
在距地表150公分处,出现砖券墓室,经清理后,发掘出陶罐、陶盘、陶案、耳杯、陶尊、陶奁等14件陶器,陶器皆为素灰陶,陶奁和陶罐外壁以红白两色绘成波状或S状图案,为典型的魏晋遗物。墓道以沙土回填,未发现夹杂有砖瓦或陶片等物。墓室以下为砂夹石层,发掘持续到11米深为止。
本次发掘证实:黑水国南城之筑应晚于魏晋。该城为明代驿站的建筑布局依然可辨,是可靠的明代小沙河驿旧址。从史料记载来看,明之小沙河驿、元之西城驿、唐之巩笔驿均在一处,黑水国区域内再找不到似为驿站的遗址。因此,可以推断,黑水国南城即是。也就是说,南城最早筑于唐代,西夏以后修复沿用,明代以后废弃。
《甘镇志》对明代甘州左、中、右、前、后五卫所领52座堡寨逐一列举,并作了适当说明,甘州镇城至临泽之间有以下8座堡寨:
甘浚堡:城西六十里。
乌江堡:城西北二十里。
平源堡:城西三十里。
沙井堡:城西五十里。
常乐堡:城西三十里。
永济堡:城西北四十里。
名麦堡:城西北四十里。
沤波堡:城西三十里。
这里有平源堡、常乐堡、沤波堡分布在与甘州城等距离的位置上,平源堡即今之平原堡,沤波堡即今明永乡之沤波村,遗迹犹存,二堡各在黑水国北侧和南侧。沤波以南至甘浚一带,不存在堡寨的任何遗迹,并且里程也不止于三十里,平原堡稍北则至黑河,其间亦无任何古堡遗迹和与常乐有关的地名,看来常乐堡位于沤波与平原堡之间的黑水国区域内的可能性极大。
《甘州府志》对清初张掖县所属村堡也作了详细列举和说明,西至临泽村堡如下:
沤波堡:城西三十里。
甘浚堡:城西南五十里。
乌江堡:城西北二十里。
平源堡:城北三十里。
沙井堡:城西北五十里。
永济堡:城东七十里。(清代划归抚彝厅)
明麦堡:城东七十里。(清代划归抚彝厅)
明代村堡至清代惟常乐堡不复存在,这种现象在明清惟此一例,清代村堡在明代堡寨的基础上稍有增加,志书记载中对它们的名称有个别发生变化,如明代名麦堡,清代作明麦堡。方位表述上也有更正,其他方面不存在大的变化。
常乐堡的消失与黑水国南城一样,同属废弃,废弃的堡寨也只能在无法继续利用的黑水国区域内去寻找。
首先我们会提出疑问:在沙埠密布的黑水国区域内怎么会有村堡的存在呢?通过详细调查发现,凡黑水国沙丘之下,多为古代耕地,田埂宛然,其间散布着大量的宋、元、明各代瓷片,说明这里大片土地在明代仍然被开垦耕种,黑水国北城一带有大片的元明两代的居住遗址,明代的黑水国,仍然是一个较为繁华的村落。黑水国北城内有高低不平的建筑遗址,散存着大量的元明青花瓷器残片,城墙局部也有明代加筑的迹象,北城城内不同与南城密集的房屋遗址,这显然是作为民堡来使用的,其北墙正中内侧,也有高台遗址,可能是庙宇建筑。北城西侧原有大片的居住遗址,现已被砖厂破坏,南侧及西南侧仍保存不少,西南侧有屯庄遗址,亦为明代遗址。这些现象使我们可以肯定:黑水国北城即明代之常乐堡。常乐堡、小沙河驿的消失同“角乐得县”的消失一样,都是废弃所形成的。
关于明代对常乐、平源等48个堡的营建情况,《甘镇志》也作了较详细的记载:“俱接筑高一丈四五尺与一丈二三尺不等,连旧城墙共高三丈五尺,加帮底阔一丈一二尺、七八尺不等,顶阔七八尺与五六尺不等,添筑敌角、护门墩台、瓮城、悬楼、敌角门楼共三百五十四座,外壕一道。”对大多数堡寨的防备军马未作说明。黑水国北城东南角墩台,便是明代添筑的敌角,敌角东、北的隔墙将敌角与城内其他建筑分开,如同汉代的坞,这应该是为防守士兵修成的营廨。
黑水国区域内的梁家墩砖厂北侧,有土坯砌筑的一座古墩,当地人称“驴丘墩”。平原堡至国道的便道经过这里,东距北城、南距国道均为1公里。墩体由夯筑基座和土坯砌筑的墩身两部分组成。土筑基座大致作方形,边宽约6米,高2米,夯土层不清。砌筑土坯为未经烧制的日晒砖,长30厘米,宽16厘米,厚5厘米~6厘米。砌筑方法是:5块土坯为一组,交错顺侧砌、丁侧砌,侧砌土坯之间不施泥浆,每砌筑上一层土坯时,下面施以无筋泥浆,即每层之间夹泥浆。从基座侧砌6层后,平铺土坯一层,再上连续侧砌18层,又平铺一层汉代子母砖,再侧砌一层土坯,土坯层之上又平铺一层子母砖,砖层之上亦有砌筑土坯,因长期受雨水冲刷和风蚀,呈积土状。墩座墩身通高7米,砌筑墩身大致作圆柱状,直径约4米,东南侧塌毁。
在进行大范围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墩体以东形成一个长方形建筑遗址,遗址东西长约80米,南北宽约20米,墩体位于遗址西端正中,墩体周围及遗址南侧建筑物痕迹依稀可辨,似为三进院落遗址。遗址地表为残碎砖瓦及陶瓷残片堆积层,散布着大量的汉代至宋元明时期的瓷片。遗址南北30米至50米范围内,也有残碎遗物的密集分布,大概为同时代建筑及居住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