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伊拉哩家那个嫡女,你就别想了。”
十五六岁的九阿哥打小事事顺心,但凡求恳自家额娘的事儿,从来不曾有不如愿的时候,因此,此时听了自家额娘的话,霎时不乐意了:“额娘,为什么?”
宜妃叹了口气:“你皇阿玛那儿已有四五十家有适龄男丁的人家求过了,你皇阿玛的意思……”
九阿哥不忿道:“我堂堂皇子,还得让着那些个奴才不成?”
宜妃看看满脸不乐意的儿子,低下头又想了想:“小九,你真那么喜欢那个丫头?”
九阿哥脖子一昂:“儿子讨厌她那眼神儿,看着就来气,哼,等爷把她弄到手,看爷怎么调治她。”
宜妃可不喜欢自己打小亲手带大的儿子为一个女子执迷不悟,“既不是喜欢,那就罢了,一个奴才,怎么整治不行,偏还一定要弄到府里?”
九阿哥急了:“额娘,……”
宜妃摆摆手:“行了,既不是喜爱的,就别费那个心了,若真不喜欢,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你出气的时候的,只是,指婚是肯定不成的,你皇阿玛已打定主意了。”宜妃说着,又看看了儿子,“若是你非要把她弄到手,额娘拼着这张老脸,总能求下来的,只是,你觉着这样值吗?”
九阿哥脸色难看地出了翊坤宫,他不能为一个女子让额娘没脸,可是,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
坐在自己的书房,九阿哥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在发作了一个侍候的奴才后,终于决定去找他八哥,他没办法,八哥却一定是有办法的,从小八哥脑子就比他好使,想事情也总想得更全面,这些年在朝堂里更是历练得智计百出,不过一个奴才,八哥肯定能帮他弄到手。
熟门熟路进了八阿哥府,九阿哥坐在八阿哥的书房,愤愤地道:“八哥,一个奴才,几十家求指婚的,这个奴才,太不安份了。”
八阿哥看看书桌上的寒梅图,觉得不是很满意,摇了摇头,放下笔,决定空闲时再画。
“九弟,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不是才几十家?”
“求到皇阿玛那的就几十家,没敢到皇阿玛那儿的呢,又有多少?哼,那奴才有什么好,八哥,这个奴才也太能招蜂引蝶了……”
九阿哥正抱怨呢,却听一阵笑声传来,“九弟,谁招蜂引蝶惹着你了?”
九阿哥拂拂衣袖站起身,对着一身大红衣裳领着一群奴才走进书房的郭络罗氏道:“八嫂,弟弟我正说一个奴才呢。”
郭络罗氏笑盈盈地从身后奴才的手上接过一个食盒,打里面拎出一个酒瓶示意:“九弟,你好久没来了,和你八哥喝一杯吧。”
九阿哥点点头,也没去看一众奴才如何在书房的偏厅摆弄,只笑道:“八嫂,又烦劳你了。”
郭络罗氏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你八哥成日家念叨你,这不,才半个多月功夫,他就念叨你好几回了。”
九阿哥看看低头收拾书桌的八哥,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回头又笑道:“八嫂,这不最近事儿也多,因此……”
郭络罗氏捂嘴笑道:“九弟这是忙着应付那些个******呢。”
九阿哥脸有些热,讪讪道:“八嫂!”
八阿哥抬起头,唇角含笑,“明月,你就别取笑九弟了,若不然,他以后更不敢登门儿了。”
九阿哥急急摇头:“不会,不会,弟弟可不是那小心眼儿的。”
八阿哥点头:“八哥知道”。说着,转身领先进了偏厅。
酒至半酣,八阿哥问道:“老九,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伊拉哩家的嫡女不放?”
九阿哥带着几分酒意,靠在椅上一挥手:“八哥,那奴才的眼神着实招人恨,爷要把她弄把府里好好调教,看她还敢不把爷当回事儿。”
那双眼睛太淡然,压根儿没把他看进去,倒仿佛他一个尊贵的皇子变成了路边的一棵野草,她看过了就罢,却根本不会也不愿意花心神记住,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着实可恨。九阿哥值此半醉之际尤自气得咬牙,等把她弄到府里,那双眼里必然会如他别的女人一眼,只有他;看着他时,也会如别的女人那样羞涩含情。成了他的女人,便只能由着他宰割,那个奴才一定会诚惶诚恐,谦卑,恭顺,他让她干嘛她就得干嘛,想着可以在床弟间随意摆布,在日常生活中被她小心服侍,九阿哥兴奋得不行,又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热,不由有些烦躁地扯开衣襟。
八阿哥看了看九阿哥的神情,想了想:“你不过见了她几面,便这样念念不忘,你弄到府里,真能狠下手整治她?”
九阿哥端起酒,猛一仰头,灌了下去,只是,那酒不仅不曾浇灭他内心蠢动的烈火,反让他觉得更热了。
“弄到府里,她就是我的人,到时,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九阿哥红着眼看着他八哥,“八哥,你说吧,我怎么才能把她弄到手?”
八阿哥看看打定了主意的九阿哥,想了半天,“若是伊拉哩家能主动把她给你,是最好的,若不然,便是求皇阿玛指婚,再不然,便是让别的人都不再打她的主意。”
九阿哥皱着眉:“我先前试探过了,伊拉哩家不肯轻易把她许人,那个奴才,在家里极受宠,别家的女儿,都是用来联姻,筑固家势,可伊拉哩家倒好,全不考虑这些,若不然,我一个皇子,他们还不得紧赶着上来巴结?皇阿玛那里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不会指给我……八哥,怎么让别人不打她主意?”
八阿哥道:“外界若知道她是你的或是钟情于你,谁还会要她?”
九阿哥捏着酒杯:“皇阿玛不会让莫须有的传言影响他的安排。”
八阿哥笑了笑:“你把它变成事实,便不是莫须有了。”
九阿哥眼一亮,靠在椅上想了一会儿,继而放声大笑。女子的闺誉极其重要,也因此,真要破坏起来,也很容易,只要让人看到他与伊拉哩氏行为暖昧,流言不用他使手段,便会被京中有心的人家知道,他要达到目的,便轻而易举了,界时,便是伊拉哩家想不把女儿嫁他也不行,或许,到时伊拉哩家还得求着他娶了他家的女儿呢。越想越美的九阿哥乐得不行,向八哥一举杯:“八哥,弟弟必能得偿所愿。”
八阿哥笑着点了点头,举杯与九阿哥一碰。
此后,九阿哥便让人盯着伊拉哩府,只是,这一等,却等了半年。半年,那个女人不曾出府一步,这事儿,不但不曾让九阿哥觉得玉儿安份,反让他心火更盛,试想想,你张了网要捕鱼,可那鱼就是不出来,让你天天等,天天盼,直等了半年才露出一个头,你若是那渔夫,你是不是也得恨得牙痒痒?
终于等到鱼露头,九阿哥兴奋地跑到八阿哥府,“八哥,那奴才露头了。”
八阿哥莫名其妙:“哪个奴才?”
“伊拉哩家那个。”
八阿哥想了半天,方明白过来:“怎么,这都半年时间了,你还没得手?”
九阿哥一摆手:“八哥,你快别说了,那奴才,跟个乌龟似的,在伊拉哩家龟缩了半年不曾露头,你弟弟我倒想出手来着,可也没机会。”
八阿哥点头:“那你布置去吧,若要八哥帮忙,你也说一声儿。”
九阿哥点点头,继而兴兴头出了八阿哥府,过了半天,又垂头丧气跑了回来。
八阿哥看着阴沉着脸的九阿哥:“九弟,怎么啦?”
九阿哥气了半天:“那个奴才,离着半条街,转头领着丫头嬷嬷走了,我压根儿没机会接近她,而且,便是想治她个不恭都不成。”
八阿哥走过去拍拍九阿哥的肩,“别急,你既一定要把她弄到手,再找机会便成。”
九阿哥想了想,点了点头,坐了半个时辰,走了。
其后,八阿哥无数次听到九阿哥回报战况,眼看要近身了,或是被伊拉哩家护送妹妹的几个小子挡了;或是被不知道谁家的小子凑近来请安让那女人睨着空子跑了;更甚至还被老十挡了一回,直把九阿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暴跳如雷。
“八哥,你说,怎么那么多人护着她,先我也以为是无意碰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些个奴才全是跟着伊拉哩家那个老奴才习武的小子,那个阿尔济弄那么多八旗子弟回去教导,皇阿玛也不管着点儿,万一那老奴才不安份了可怎么是个好。”
八阿哥摇头:“阿尔济教的大多都是各府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弟,再或就是各府的刺儿头,皇阿玛放心得很。”顿了顿,“听你这意思,阿尔济教的那些个奴才居然敢挡着你干?”
九阿哥气道:“伊拉哩家那个奴才,平日出门儿就少,好不容易让爷趁着她出门走亲的时间拦住,却没一次能近她的身。”九阿哥越想越气,恨恨一拍腿:“她倒比爷还金贵,被护了个滴水不漏。”
八阿哥想了想:“让她相好的闺中好友约出来,那时,除了她贴身的丫头嬷嬷,别人也不能跟着。”
九阿哥咬牙:“这女人可恨就可恨在这儿,她长这么大,居然没一个亲密的闺中姐妹,便是来往的多一点儿的,也不过是她亲戚家的女子,可是,既是她家的亲戚,又有谁敢帮着爷设计她?”
八阿哥摇头:“九弟,这人,都有个价码,你只要找对了法子,便是她的亲姐妹也会出卖她。”
九阿哥想着这眼看离选秀的时间也近了,一咬牙,“爷就不信了,爷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九阿哥收买了瓜尔佳家的女儿,可是,玉儿一见那个姐妹,只几句话功夫,不等九阿哥反应过来,转身就走了。九阿哥不知道玉儿能清楚感应到人心的恶意,只恨老天不帮忙,总让她逃了过去。因此,当听到伊拉哩家的嫡女被指给雅尔哈齐为妻时,九阿哥把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发完胸中的一口郁气,九阿哥坐在书房唯一完好的一张椅子上想:若当初没有直接找皇阿玛求旨,而是先放言看中了那个女人,现在,那个女人是不是得被指给他了?因为先让额娘去求了皇阿玛,以至弄到后来,他只能暗地里弄些不过火的手段,偏那些手段没一个成功,连选秀后他求八嫂发帖子请她,也被她借故推脱了。此时的九阿哥,已经说不清楚对那个女人是什么心思了,是喜欢?是看不惯?是气恼?还是不服气?可是,现在想这些,全没用了,一切都晚了,那个女人被指给了他的堂兄,有他皇阿玛看着,他便是想伸手,也不能了。
为什么指的是个宗室?还是庄亲王伯的儿子?为什么不是指给一个奴才?九阿哥恨恨地想,若是指给哪个奴才,哪怕她嫁了人,他也有手段把她弄到手。
可是,偏偏是雅尔哈齐,为什么是雅尔哈齐?
九阿哥气得一脚踢翻了一个正轻手轻脚收拾书房地上残骸的丫头,别的一同收拾的丫头太监见了,都跪在地上不敢再动。看着摔倒在地被碎瓷片划得鲜血淋漓却一声不敢吭的丫头,九阿哥恨恨地想,为什么这个丫头不是伊拉哩家那个奴才,九阿哥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又一脚当胸踢了一个躲避不及的奴才,也不管那吐血倒在墙角的奴才死活,九阿哥大步出了书房。
雅尔哈齐,雅尔哈齐,那个小子,何德何能得了那么一个美人儿,这个美人儿有财,娘家有势,还有貌,最重要,这个奴才,还得了皇阿玛青眼……
雅尔哈齐!
九阿哥咬牙,这个雅尔哈齐,狠起来的时候跟头野兽似的六亲不认,更兼手辣心毒,若是别的落魄的宗室,兴许还有办法,可是,这小子,哪怕落魄,九阿哥知道,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轻易去招惹他,那小子的性子,哪怕临死,也能咬人一块肉下来,何况,他这些年的圣眷便连好些个皇阿玛的亲子也比不上。
“指给了雅尔哈齐?”看着怒气冲冲的九阿哥,坐在自家书房的八阿哥惊异地问。
九阿哥四脚朝天摊开躺在自家八哥平日休憩的榻上,不忿道:“皇阿玛为什么指给他?为什么不给我?我是他亲儿子呀。”
八阿哥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
“伊拉哩家的阿尔济是入关时的开国老臣,阿山现今是封疆大吏,阿山的几个儿子,也个个身居要位,便是为着朝局,皇阿玛给他家的嫡女指婚,也必要考虑再三。阿尔济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八哥打几个舅兄那儿打听到,他与皇阿玛的主仆之情,胜于常人……九弟,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八哥都能帮你弄到,那个伊拉哩家的,不管你多喜欢……”八阿哥叹口气:“……你把她忘了吧。”
九阿哥恨道:“我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忙了这许久,却是白忙活,花的功夫也全是白费,弟弟我不是真那么喜欢她,就是不服气。我亲自动手,居然没收拾得了一个奴才,八哥,想到这些,弟弟我就一肚子都是火。”
八阿哥摇头:“行了,不过一个女人,你也别太当回事儿。朝堂多少事儿忙不过来,你别只盯着一个女人,再怎么说,总比太子把那本属于你的女人抢走要好吧。”
伊拉哩家那个奴才,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别的女人,太子抢了他生气,可是,那心里的不平不过是不忿太子的肆意,却不是为着那些个女人。在心里对那些个送上门来献媚的女人九阿哥素来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是些玩意儿,她们看中的也都是跟着他九皇子的富贵荣华,可伊拉哩家那个不一样,可到底怎么不一样,九阿哥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恨道,“事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是,他的心里,那团火,却一直没消过,烧得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总变着法儿的找那个女人的不自在,似乎她过得不好,他心里才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