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8月雨季,由于洪水泛滥,延迟了日军集结和展开行动的时间,但第十一旅团到达南口附近时,中央军汤恩伯部十三军已率先到达八达岭、南口一带。汤恩伯部奋力作战,成功地顶住了日军第十一旅团的进攻,随后日军又派出精锐的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增援南口,由于察哈尔方面的第二十九军刘汝明部消极配合,结果导致南口于8月15日陷落。到28日,北方重镇张家口又被关东军拿下,从而导致察南地区再无屏障,日军轻轻松松地将察哈尔全省纳入其控制之下。
此后,得了甜头的日军一发而不可收拾,乃至于9月初兵锋又继续向绥远、山西展开。其实,知道如何开始战争却不知道如何结束战争,本也是日本军队的一大特长。
4.诸侯结盟
要最大限度地调动中国的抗战力量,就不能仅仅依靠蒋介石与中央军单方面的力量,所以在平津失陷后,蒋介石有意要各地诸侯齐集南京,共商抗战大计。
北方的阎锡山、韩复榘等人还好说,日军已经快打到家门口了,他们的态度也不能不积极一些。最难搞的当然还是南方的诸侯,而云南的龙云、湖南的何健、四川的刘湘等人又看重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的意见。李、白同蒋介石争斗了10年了,去年还来了一次“两广事变”,所以对于邀请李、白来京,蒋介石心里是没有底的。
早在7月14日的时候,宋子文受蒋介石委托,从江西庐山致电白崇禧:“‘卢沟桥事变’后,华北情势严重,抗战不可避免,蒋先生问兄能否来庐山或南京相晤?”当时局势尚不明朗,白崇禧担心不测,因此借故拖延。
刘斐是桂系的一员,当时在国防部任职,据说他就是民国人称“三个半的军事家”中的那半个,同为桂系的白崇禧则是其中之一。7月25日,刘斐受蒋介石委托,专程前往桂林邀请白崇禧入京,蒋介石还特意给李宗仁、白崇禧写了一封亲笔信。刘斐怕自己的面子不够,便找到了时在庐山训练团的黄旭初、夏威等人帮助说项。
黄旭初、夏威都是桂系巨头,他们身在庐山,也大致看清了时局的艰难,所以力劝白崇禧入京。8月2日,白崇禧终于决定入京,不过为防万一,李宗仁暂留桂林,一面观察南京的动静,一面主持动员计划。
白崇禧这个人是需要好好介绍一番的,蒋介石是非常赏识他的才干的。作为同学的张治中曾经也对蒋介石说道:“健生这人很硬,也很能干,我希望总司令对他特别看待,结以感情,并且使他安心才好。”蒋介石一生三次下野,两次都是桂系逼宫的结果。
白崇禧字健生,回族人,1893年生于广西桂林,他父母早亡,是在亲戚的资助下完成学业的。白崇禧从小聪明好学,而且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最终弃文就武,于1915年进入保定军校,被编入第三期步兵科第四连,张治中、黄绍竑、黄旭初、夏威等人都是他的同学。
白崇禧不甘平庸、素有大志,自从毕业后进入陆荣廷的旧桂军,他就已经开始四处串联,准备将来一统广西。经过几年的奋斗,在与李宗仁、黄绍竑等人的精诚合作中,加入了孙中山广东革命阵营的新桂系军阀,终于在1926年初统一了广西。同年5月,新桂系被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军,李宗仁任军长,黄绍竑任党代表,白崇禧任参谋长兼第一旅旅长,负责前敌指挥。
第七军积极策划了北伐事宜,并且由于勇猛善战,在北伐战争中打出了自己“钢军”的赫赫威名;而且白崇禧一路从镇南关打到了山海关,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北伐第一人。不过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白崇禧虽然排名往往在李宗仁、黄绍竑之后,但是论军事才干,李、黄二人自然甘拜下风,而且论对于新桂系的实际影响力,白崇禧是要超过李、黄的,只是他不愿意看到新桂系的分裂,才情愿维持与李、黄的合作关系。即便是论文化程度,白崇禧也比从不读书的李宗仁高出一截,到了后期,李宗仁更是被几近架空。
早在统一广西的战争中,白崇禧就已经获得了“小诸葛”的绰号,以后更获得了“今诸葛”、“当代张良”、“现代第一俊敏军人”、“白狐狸”等一串绰号,日本人更夸张地将他称之为“神将”或“战神”。
白崇禧不但善使谋略,也善于打硬仗、恶仗,将自己那股轻易不服输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比如发生于1927年8月的龙潭战役。当时蒋介石刚刚被挤下台,国民革命军内部出现紊乱,不甘心失败的孙传芳纠集了近7万人的兵力渡江反攻;在龙潭镇附近,孙传芳部背水一战,又全线逆袭革命军,使得双方都没有了退路,白崇禧等人只得拿出全力相拼,战斗异常激烈。这是北伐以后最激烈的一次战役,以孙部惨败告终,后来白崇禧在回顾此战时便说道:“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战略战术,只要尽量抽调后方之兵使之开赴前线拼命,全是打硬仗,所凭借的只是士气而已。”(《白崇禧口述自传》)
不过遗憾的是,太执着有时就等于固执了,所以常胜将军白崇禧也有输得很惨的时候——那还是1930年,为了策应中原大战,反蒋的张发奎联合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军队由广西倾巢北上,准备经两湖向中原挺进。由于同冯玉祥就攻取武汉的时宜协调不力,后续的黄绍竑部又被支持蒋介石的粤军阻断于湖南衡阳,桂张联军于是决定回师大战衡阳。
粤军方面蒋光鼐等部兵力与桂张联军相差无几,又有工事可以依托,本来是不宜强攻的;可是气愤难平的白崇禧极力主张对粤军猛攻猛打,他不以由于南撤带来的士气低落以及长途行军的疲劳为意,就这样,在小诸葛的坚决意志下,一场残酷无比的衡阳战役开始了。
后来,中央军一部以及空军又投入了作战,桂张联军虽得到湘军援助,但形势非常不利。经此一役,联军伤亡3万余人,其中桂军损失过半,剩下不过万余,乃至于黄绍竑精神崩溃,从此不再过问军事,最后投入蒋介石怀抱专搞政治(不与桂系敌对,友好关系基本保持,倒临危受命跟日本人打过);张发奎部损失更大,只剩下千余人,以至于外界纷纷传言有些心灰意冷的张发奎要散伙(当时薛岳也在其中)。
这一战的影响也很大,广东军阀陈济棠就总结说:“经此一役,西南大定,冯、阎亦为之气馁,可称为大局之转折点,其重要性可知。”(转引自《白崇禧大传》)
白崇禧的确非常自负,他非常瞧不起蒋介石的军事才能,鄙视蒋介石好挖墙脚、好使权谋,甚至李宗仁在他眼里都是“烂泥扶不上墙”。而小诸葛又个性很硬,喜欢拉风,这也为桂军后来在淞沪会战中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就当时而言,中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家、战略家,还是要推小诸葛。
8月4日下午,白崇禧乘坐着国民政府的专机到达南京,蒋介石当晚为其设宴接风,蒋、白二人把手言欢,至少在表面上结束了近10年来的公开对抗。白崇禧入京,也引起了日本方面的关注,一向善于煽风点火的日本报纸宣称:“战神到了南京,中日战争终不可避免!”
白崇禧这人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人物,可能日本人正是看到了他这一点。而且他能够与蒋介石同仇敌忾,也表明中国内部的团结已经空前加强。所以小诸葛入京就职,对于蒋介石坚定抗日决心无疑起了促进作用,随后他就被任命为副参谋总长,负责拟订作战计划。
既然小诸葛带了这个头,其他各省的诸侯也就相继放下心来。8月7日,四川王刘湘自成都抵达南京;9日,云南王龙云自昆明抵达南京;在此前后抵达的还有中共方面的周恩来、朱德、林伯渠、叶剑英等人。
就在8月7日,蒋介石召集了国防联席会议,他在会上公开称:“这回中日战争,实在是我们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这回战争能胜利,国家民族就可以复兴起来,可以转危为安,否则必陷国家于万劫不复之中……有人说,将满洲、冀察明白的划个疆界,使不致再肆侵略。划定疆界可以,如果能以长城为界,长城以内的资源,日本不得有丝毫侵占之行为,这我敢做……要知道日本是没有信义的,他就是要中国的国际地位扫地,以达到他为所欲为的野心。所以我想,如果以为局部的解决,就可以永久平安无事,是绝不可能,绝对做不到的……有许多学者说,你不能将几百千年的民族结晶,牺牲于一旦,以为此事我们不可以打战,难打胜战……我对这般学者说,革命的战争,是侵略者失败的。日本人只能看到物质与军队,精神上他们都没有看到。”
经过蒋介石这样一分析,与会者一致赞同抗战,不过也同意“在未正式宣战以前,与彼交涉仍不轻弃和平”;一旦战争打响,“今后军事、外交上各方之态度,均听从中央之指挥与处置”。
8月8日,蒋介石又在南京郊区召集从外地来京的诸侯们举行党政联席会议,与会的有白崇禧、阎锡山、韩复榘、刘湘、余汉谋、顾祝同、何健、何成濬、刘峙等,会上大家不仅表达了明确支持抗战的态度,也对抗战御侮方针进行了讨论。
蒋介石在会上明言道:“平津既陷,人民荼毒至此,虽欲不战,亦不可得,否则国内必起分崩之祸,与其国内分崩,不如抗倭作战。”中国的劣势固然非常明显,战争打起来或有亡国之虞,然而危机又意味着转机,“为我民族之人格计,苟能振起民族精神,未始不可转危为安,因祸而得福也”。
四川打了20年的内战,川人深以为耻,所以刘湘在卢沟桥事变第三天就请缨抗战。此人除了有点迷信,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均甚老辣,他在会上便高屋建瓴地指出:“要抗战才能救亡图存,才能深得民心,要‘攘外’才能‘安内’!日本人的军事力量虽然比较我国为优,但其必须利用铁路等交通线,始能展其所长。离开了交通线,不但军队调动困难,给养补充更不容易。我们只要采取正规、游击两种战术,在交通线两侧及其前方后方与敌周旋,即可作持久战!就国际形势来看,日、德、意三国企图独霸世界,美、英、法、苏必不会坐视。由中日战争发展到国际战争,是有可能的。抗战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国!”(转引自《淞沪大会战1937》)
刘湘还表示:“抗战,四川可以出兵30万,供给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的确,在整个抗日战争中,也许牺牲与贡献最大的非四川莫属,而且就是在1937年6月间,川南地区还发生了一场惨不忍睹的大饥荒。不过可惜的是,刘湘本人却于1938年1月病死(病死后被栽赃与韩复榘图谋倒蒋,事见《韩复榘与西北军》)。
对于此次会议,蒋介石非常满意,当天还在日记中写道:“全国将领集首都,共赴国难,乃胜利之基也。”实际上,共同御侮的观念和行动的确暂时消解了国民党内部的矛盾,促进了他们多年的合作;等到他们在一个战壕中战斗了多年以后,尽管还有斗争,但基本再没有大规模冲突过。
后来,美国总统罗斯福的特使埃文思?卡尔逊便就此评论道:“我简直难以相信,中国人民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是那样齐心协力。就我在中国将近10年的观察,我从未见过中国人像今天这样团结,为共同的事业奋斗。”
会后,蒋介石以军事委员长名义发表了《告抗战全体将士书》,为全体官兵打气。他要求全军“要有牺牲到底的决心”,“努力杀贼,有进无退,来驱除万恶的倭寇,复兴我们的民族!”两天后,军事委员会进一步批准了《国家总动员设计委员会组织大纲》。
8月11日,国民党中央决定撤销国防会议及国防委员会,成立国防最高会议,作为全国国防最高机关,对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负责,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主席汪精卫被选为正副主席。不难看出,蒋介石已经着手在做应对华北战争全面爆发的准备了。
8月12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第70次会议,又推举蒋介石为陆海空军大元帅。8月16日,国民政府授予蒋介石陆海空三军大元帅名义。
5.导火索——大山事件
在8月初的时候,精打细算的日本部分高层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准备将战争控制在华北,不希望扩大,察哈尔作战已经算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了。
重光葵写道:“以石原第一部长、多田参谋次长为首的参谋本部……代表北方派的参谋本部,认为把日中事变扩大到华中及华南,会分散日本的战斗力,削弱了北方的防御使之处于危险之中;在国家国防尚未完善的今天,用兵应尽量加以限制,对华北以外的事件,宁可牺牲亦不应出兵。这是北方派的意见,也是负有统帅责任者最有理由的意见。”
同样,中国方面在此时对于华北的重视程度也是首位的。8月7日召开的国防会议中,经过蒋介石核准,全国第一线约100个师,预备军80个师,其中仅在河北方面准备使用的就达50个师,并且已经在源源不断地向沧州、保定、石家庄一带集中。另外,弹药储备在黄河以北,也囤积了三分之二。
8月7日,蒋介石突然注意到日军舰从汉口沿长江撤出的情况,他由此判断:日方军力上已出现困难,调兵以图补救,并非集中兵力再行进攻。因此,他确信对日作战正当其时,“胜算已操于我矣”,只要对日本人狠狠一击,肯定会让他们乖乖地坐到谈判桌前。
实际上,日舰急急忙忙撤出长江,本是蒋委员长墙脚被挖的结果——此前,蒋介石在南京中山陵孝庐主持国防会议时,就曾决定采用“以快制快”、“制胜机先”的对策,抢在敌人大部队向长江流域发动大规模进攻之前,选定长江下游江面最狭窄的江阴水域,通过在江中沉船的办法,堵塞住长江航道;再利用海军舰艇和两岸炮火,将长江航路基本截断。本来该会议属高层机密,可是日本女特务南造云子收买了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黄浚与蒋介石的侍从室秘书陈布雷同为最高会议的记录员,他迅速将这一情报转告日方,致使日方抢先一步,封锁江阴要塞的军事计划由此破产。
这个时候蒋介石还没有意识到有内鬼,以后连续几次最高军事会议的泄密,才使他意识到可能有日本间谍打入了国府中枢部门。直到8月26日的一次,蒋介石还险些被日本飞机要了性命,他由此下决心彻查,不久才终于破案(宋美龄也曾前往淞沪战场慰问,结果出了车祸,受了重伤)。
8月9日,“大山勇夫事件”(又称“虹桥机场事件”)发生,这既给了日本军人挑衅、加压的理由,也给了蒋介石狠狠还击的机会。
这一天很热,下午5点多的时候,时年25岁的日本驻上海丰田纱厂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与时年19岁的一等水兵斋藤要藏,二人身着戎装,驾驶军用小汽车沿虹桥路由东向西疾驶,想要强行进入虹桥机场。近日机场内的相关情形日方已有所耳闻,所以派出大山勇夫前往侦察。二人受到守卫机场的中国宪兵制止,这些宪兵实际上就是此前秘密到达上海不久的正规军化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