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颓然地走在大街上。
刚才阿琛坐在宝马车里的画面一直充斥在他的头脑里面,让他昏昏然。
十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过去的爱人变得更成熟而且更有魅力,过去的情敌变得更有资本而且更为风度翩翩。他们变成了“那”样子,而自己呢?这十年,自己都干什么了?李森不敢想了。
天色变暗了,空气中的温度明显地降低了很多,李森没有按照原路搭乘地铁返回而是顺着街道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清凉的空气和旁边嘈杂的人声似乎是一种镇静剂,让李森被郁积阻塞的心胸得到了一丝缓解。
李森体味着那孤独寂寥的情绪,走着,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妈的,十年了,你他妈混成个什么……就你这样的,还想去找人家,看人家,你配么?你凭什么……操,同学聚会?同学聚会你就是去现眼的小丑……
李森就这样在嘴里唠叨着,神经质似的让旁边的路人纷纷躲避。李森却肆无忌惮地对着旁边擦肩而过的人横眉冷对,心里郁闷得想跟人打一架,别人越这样躲他还就越横,努力把自己腮帮子上的肉横起来,逮谁跟谁犯横,梗着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直到把对方看毛了。这要是在以前,在李森上中学的那个时代,没人敢在不是自己的地盘上这么干,除非丫找抽呢。
李森“找抽”找了好几条街也没遇见一个能跟他横照起来的,走了半天他心里憋的那股邪火慢慢地泄了,身上那没来由的横劲儿也没了,又恢复了平时满处混世界的蝼蚁姿态。
心里平静了,那种失落感油然而生,一切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清醒了的李森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了很远,街道两边的建筑物低矮破旧,垃圾和杂物随意地被丢在路边。路灯稀稀拉拉的,说是路灯还不如说是摆设,光线昏暗得只能照亮眼前那一亩三分地,再远点的地方就不归它管了。
街上行人稀少,就算是偶尔有人走在路上也大都神色木然,匆匆的脚步中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警惕,犹如在草原上落了单的羚羊。
这里最多的是发廊和洗脚店,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各种花格子窗帘后面无一例外地映射出粉色灯光。打扮妖艳、穿着暴露、用网状编织现出更多身体部分的众多老老少少的女人们或坐在窗内或靠在门边上对着街上的人搔首弄姿。长期的皮肉生意让这些原本应该是诱人的眼神表现出的却是茫然的迷离和精神涣散。
间隔这些发廊和洗脚店的是一些黑漆漆的小饭馆和杂货铺,门口三两个男人叼着烟卷吞云吐雾,个个都是一脸的狰狞,杀气腾腾,目光充满了敌意。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刚才还穷横穷横的李森心里有点慌了。他偏离了城市的主干道,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个城市里他很少涉足的区域,也是很著名的一个区——它有着古怪而难听的名字“沙窝”。
再富足繁华的城市都会有灰色阴暗的另一面,好像是健康的人体内一直存在的、由不良细胞形成的组织,受到长时间的刺激而变化形成恶性肿瘤。这恶性肿瘤有自我新陈代谢系统,不但慢慢地发展壮大还逐步地影响蚕食旁边的健康组织,使整个的肌体慢慢地腐败变质,在内部将这良好的肌体解架直至灭亡。
“沙窝”就是城市肌体中的不良组织,四面八方到大城市淘金而又找不到正常工作的人们云集到这里,为了生存用尽各种手段,使这里充斥着暴力与色情、各样非法活动、肮脏的交易,形成一种类似于“丛林法则”的社会秩序。
不用奇怪,人类自古以来都是有两种秩序来平衡社会中的一切,这是最科学的办法,也是自然界赋予的定律,如同伽利略的二元论和中国道家所说的阴阳两极。控制“沙窝”的丛林法则那金字塔形社会秩序的顶端是某个帮会的大佬,他是这个城市黑暗面的最高领袖,用一些原始的手段维系着整个社会的阴阳平衡。
不过李森现在没心情反复考虑这些所谓深刻的社会问题。
“赶快离开。”这是李森现在唯一的想法。他不想被那些如同野兽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弄得自己后脊梁凉飕飕的,好像自己成了什么东西的猎物一样,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李森加快了脚步,向一个斜岔路口走去,他知道只要穿过两个街区就能走出这个鸟都不生蛋的地方了,虽然在那个所谓有秩序的繁华的地方,李森也过得不怎么的。
远处是一片繁华闹市的灯火辉煌,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就只有这两个街区。
就在李森加快了移动的同时,突然他觉得街上的气氛有些不对。一些影子似乎在跟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那些影子是由黑衣、黑裤、黑皮鞋、黑墨镜组成的一些人形在他的四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活动着。其中就有跟李森一起进出地铁的那个黑衣人。
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又全是黑色的装扮,李森开始没有注意,但他加快脚步的时候,这些影子似乎一阵骚动。
一阵风吹过,扬起地面上的落叶,在寂静而昏暗的街道上这声音更让人感到寒意。李森不由得紧了紧衣领,但那些黑影没有消散,还在李森的周围潜伏着,这神秘古怪的气氛让李森紧张并且心跳加速。电影看多了爱幻想的毛病马上就出来了,李森脑海中闪现出电影中月黑风高的夜晚寂静的小巷里黑社会行动的片段。李森感觉越来越不妙,他加快了脚步想着能怎么样脱身,但是每个路口似乎都有着不怀好意的黑衣人。李森的脚步开始慌了,快步走也变成了小跑,左拐右拐地想逃离险境,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嗒嗒的声音让他的恐惧更加强烈。
前面,前面那个路口就是大路了,那里的路灯更多,人也更多,李森给自己打着气越跑越快,不时地回头看看,似乎自己真成了被人追捕的猎物。
明亮的、给人安全感的路口在李森的眼前越来越近,终于他冲出了那幽暗的街道,面前是一片飞驰而过的车流形成的灯河。喘着粗气,李森心里踏实多了,他回头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没有了,只留下那安静黝黑的小巷,李森自嘲着,看来自己是老了,胆子都小了。
就在李森缓过劲儿来想打辆车回家的时候,突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猛地停在他的身前,几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跳下车,不由分说在李森头上罩上黑袋子,李森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扔进了车里。
车子飞速地开走了,这个行动用时不超过三十秒,干净利落,这就是专业!
被套上黑袋子的李森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手已经被他们戴上了手铐,两只脚把他的脑袋死死地踩在车底,后背也成了其他大皮鞋的踏板,冰冷的鞋底硌得他的背生疼。就在李森反应过来想号叫的时候,一个粗粗的外地口音说:“别喊,要不把你舌头揪下来。”
李森知道这是完全可能的,他马上放弃了呼救的意念,只不过让喉咙咕噜了两声。
自己被绑票了,这事情以前只出现在过自己的剧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