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雪坐在案桌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终于她下定决心走到了书橱前,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张已经泛黄的信件。翻着这一张张信件,以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段时光,那段和高宫陌在一起的日子。那时他们一起听着大漠中驼铃的声响,一起饮着烟雨中江南的煮酒,那时的她是妙龄芳华,他是风度翩翩。他们曾一起海誓山盟,一起至死不渝,可这一切全都因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再也回不去了。以雪一遍又一遍读着这些信,十年了,她该后悔还是感恩。尽管南宫陌也说他无所谓是谁造就了十年前的那场罪孽,可以雪心里知道,一个本应是国丈的人,却在一夜之间被贬到这高寒之地,他怎么可能甘心。而如今那个远在长安的那个人所写就的一封信,又一次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血雨腥风再一次带到了长安。
以雪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看窗外飘飞的白雪,又一次回到案前,重读着那一封封信件,像是数着这十年来经历过的每个印记。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将这些信件扔进了熊熊的火炉,十年的记忆似乎也随着这火焰消散在空中。窗外,昆仑山的雪又在下了,以雪长叹一口气,靠在窗边。“以雪,冷,别靠着窗边。”南宫陌不知何时已近身旁,为她披上一件裘衣。“不知云婆婆回来了没?两周了,我早说过没用的,陌,我只想在最后的期限来临之前就这么和你在一起,就这么看着窗外飞雪。”说完,泪便簌簌地落下。“放心,或许是婆婆路上有事耽搁了而已,我给你的承诺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我们会有那一天去观苍山洱海,赏曼珠沙华的。”“我信你。”以雪说完,只是木然地回头,望着渺远的前方,期待着白色身影的出现。
“夫人,有个自称是您妹妹的人有事求见,正在厅堂等您。”玉雪山庄的管家进来通报。“她没说所为何事?”以雪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妹妹。
“她未说,只是让我给您带个物件给您。”说完,管家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物件递给风以雪。以雪仔细一看,是个双龙玉琥,只是这玉琥上多了个“瑄”字。
“我知道了,你让她先在厅堂那里等会,我马上就来。”“是,夫人。”管家作了一揖,退下去了。“以雪,是谁这么神秘,我看你还是不去为妙。”高宫陌满脸焦急。“没事的,我知道是谁,严子瑄。”“是她,自十年前那次变故后,她便再未和你联系一次,为何今日突然造访,又不说明缘由,来者不善啊。以雪,你小心点。”“没事,她只是拜月教的护法而已,不足为惧,我且去看看,她所为何事。”风以雪踱步走向厅堂。
十年了,风以雪自己都难以相信,这十年时光短得如昆仑山上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漫长的门廊一如延伸多年的记忆,每一步都扣在风以雪的心上。门廊外,碎金断玉,风以雪完全无心欣赏,她的思绪早已回到十五年前的沧山洱海边,那段两小无猜的岁月。只是,如今的她,已经贵为诰命夫人,想回头,已不可能了。
就这么想着,风以雪不知不觉已到厅堂了。厅堂内的布置极尽奢华,西边一个花橱,上面摆满了玉饰和植物,尤其是那株曼珠沙华,火红的颜色稍稍祛除了昆仑山上的寒意。当年风以雪从未想过这株花能成活,但或许真的是花知人意,如今开得这般鲜艳。厅室中央是由整块树根所雕成的桌子,桌边坐着一位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举手投足间美妙又不失典雅,自有一番气质。身着一袭貂裘,一看便知是皇家所出,雍荣华贵尽显。“姐姐为何现在才来,让妹妹好等。这昆仑雪菊果然是贡品,茶味清香,茶色甘美,一如姐姐您。”“我说妹妹莫取笑姐姐了,我哪有你说得这般好。倒是妹妹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像我,在这苦寒之地熬到终老。”“荣华富贵又如何,身不由己最是痛苦。哪像您,自由自在,快活似神仙。”子瑄说完又饮了杯茶。
“姐姐,您说当年如果你不随南宫陌,我不随华南山,我们依然能像从前那般对月而饮,赏花论茶,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又可曾不怀念当初那样时光,可我们既然已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即使后悔也没用了。”
“那么妹妹我斗胆问一句,姐姐您可曾后悔过?”
“无所谓后不后悔,这么多年,我和他早已将这么多年的恩怨埋进了昆仑这层层厚雪里,我不想再提起十年前的往事。我只想和陌好好地度过余生,远离江湖纷扰,不再过问世事。
“可姐姐,那个男人,真的靠得住吗?他真的甘心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这漫天飞雪,他真的甘心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似是感觉自己失言,子瑄捂住了嘴。
“他人,你是指谁,南山?如果是他,我想不会,当今圣山上早已不是十岁孩童,更何况华离已去辅佐。”
“姐姐,你事道如今难道还不明白。我只问你一句,你难道真的以为让华离入主长安辅佐圣上是圣上自己的主意,十年了,圣上都未曾如见过离儿一面。如果真的要他去帮忙,何必等到现在。
“瑄儿,你说的我能不知,可知了又能怎样,我能阻止华离去往长安?这么多年了,我知道陌都一直在隐忍。对,我是说过,我不想再理会江湖之事,可那毕意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男人的霸业,你是永远控制不住的。我时日已不多,陌他不会听我的。”
“唉,我本以为当年圣上的决定可以换回你的一世安宁。好了,姐姐,我们也不要谈当年事了,毕竟那是段不愿回往的过去。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知当年是谁将迷心蛊带到长安,下在离儿身上,让他做出那样大逆不到的事情。”
“这我不知,当年与此有关的人尽皆流放到漠北,包括我身边的婢女也是一样,陌说了他已派人去往漠北,看当年的护****是否还有人在,看是否还有人知晓当年事。”
“我也不知,但是我只知道两点,一是当年无涯之所以那般轻易便让你下山,并非仅仅是因为你那般深爱着南宫陌,二是当年给你施下‘金针封脑’的咒术的真正原因,云婆婆很清楚,只是他未曾告诉过你。”
“什么,你说云婆婆她知道。”风以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子瑄所说是真的,那至少说明了一点,十年前的那件事,云婆婆也参与了其中,可为何云婆婆瞒了自己十年。风以雪的心中顿如天崩地裂,手中的茶杯也差点掉到地上,脑中隐患作痛。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你受不了刺激。可我觉得必需告诉你,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怕,我真的怕,我只怕哪一天我们以敌人的身份相见。”子瑄说完已泪如雨下。
“罢了,该来的总躲不过。不过,妹妹,你能否告诉我是谁告知你这些的。”
“对不起,姐姐,我不能说,既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还有此事您千万不可告诉高宫陌。”
“你放心,姐姐我知此事轻重,断不会告诉高宫陌。这几天昆仑有雪,待雪停了,你再回长安,我会去信一封给南山知会一声,你权且陪我几日,十年了,我有十年的话要说给你听。我们先去用膳吧。”
“好啊。”子瑄拉起以雪的手,一如十五年前洱海畔那对两小无猜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