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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位极人臣 终被放逐(1)

——吕不韦

常言说,“三句话不离本行”。吕不韦一说话就爱谈做买卖。他今天有点喜不自胜,没话找话地问自己的父亲:“父亲,你说农夫种地能有几倍的利益?”他父亲有点莫名其妙,说:“多则十倍。”“那么,贩卖珠宝玉器呢?”“大约能有百倍的利润吧。”“如果拥立国王,安定国家,能有几倍的利益呢?”“哎呀,那得有无数倍的利益呀!”

吕不韦是濮(pú)阳的商人。那时的濮阳离现在的河南省濮阳县不远。他向父亲提出这样的问题,可不是无的放矢。他是赵国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做买卖发了大财,家资累万。但中国古代轻商,商人钱再多也没有什么政治地位,受人蔑视。吕不韦不甘心,总想找机会改变这种地位。现在生意做大了,他就把家迁到赵国的首都邯郸。最近,他在一个朋友家里见到一个名叫异人的人,使他兴奋不已。回家后,就向父亲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父亲你看,当一个农夫得成年累月地劳作,吃苦受累,还得忍饥挨饿。可是,如果能够立国定君,它的恩泽几辈子也用不完哪!我认识了一个人,那真是奇货可居!我现在就要去办一件这样的大事。”

那么,异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能使吕不韦这样兴奋?他要办什么大事呢?

异人是秦国太子安国君二十几个儿子当中的一个。安国君有多个妻妾。其中最受宠的一个被立为正夫人,号为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没有生儿子。异人在二十几个兄弟当中排在中间,不引人注意。他的生母夏夫人又不受宠爱,所以他也就不受人重视。在安国君这些儿子当中,要排列继承顺序的话,异人不是最后一个,也差不了多少了。秦国为了向赵国表示友好、坚守信义,要派一个人到赵国去当人质。好事轮不到异人头上,这个差使他却逃脱不了。于是,异人就成了秦国的人质,住在赵国的邯郸。秦国向赵国派人质,并不是真想遵守信义,不过是一种姿态。有机会的时候,秦国还是不断地进攻赵国,杀人略地。你想,在这种情况下,异人在赵国能有好日子过吗?

就在异人无计可施、闷闷不乐的时候,吕不韦找到了他。吕不韦虽然政治上没有地位,但他的富有毕竟还是很有名的。在吕不韦作过自我介绍之后,异人也就知道他是谁了,只是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他不大客气地说:“先生有何贵干?”

吕不韦知道,像异人这种人,尽管穷愁潦倒,却是死要面子。在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商人面前,摆点架子是很自然的。所以,吕不韦对他的傲慢也没有在意。吕不韦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屋门说:“公子,我能让您的门变得高大!”

“还是先让先生您自己的门高大起来,我再借先生的光,让门高大起来吧。”异人对吕不韦的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公子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必须先让您的门高大起来,我的门才能高大。”

异人从吕不韦的神情当中看出,他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并且他也预感到,这事对他自己也一定是有好处的。于是,他让仆人递给吕不韦一块荐席,说:“先生请坐。”然后使了个眼色,让仆人退下。

“公子有个异母的哥哥,叫子徯(xī),是吧?他的母亲在内宫颇受宠爱,他很可能被立为安国君的太子,从而今后继承整个国家。可是公子您呢?您的母亲不受宠爱,您自己又托身在一个态度难卜的异国。公子不但没有力量与其他二十几位公子争立太子,而且一旦秦、赵双方背弃了以前的协约,公子的生死存亡就很难预料了。”吕不韦有意地收住了话头。屋子里很长时间无声无息。

虽然这是异人心里早已想到的事,但从吕不韦的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他急不可耐地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吕不韦知道自己卖的关子起了作用,有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说道:“请公子按照我的计策办事,我就能够让您回到秦国,得到秦国。我知道公子没有多少钱,没有办法给必要的人送礼。我吕不韦虽然也穷,但我愿意拿出千两黄金,并为您到秦国去游说。争取说服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华阳夫人立公子为嫡子。”嫡子就是直系的、正夫人生的儿子。吕不韦的意思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让华阳夫人把异人过继过来,算作她的亲生儿子。

异人听了这话,真是感激不尽。他忘记了吕不韦是一个没有政治地位的商人,而他却是一个地位显赫的秦国公子,立即给吕不韦跪下叩头,然后说:“如果先生的计划得以实现,我愿意把秦国分一半给先生,与先生共享秦国!”

当天,吕不韦就派人给异人送来五百两黄金,作为他结交宾客的费用和日常的花销。同时,他自己又拿出五百两黄金,购买各种珍宝奇物,亲自西去秦国。他先给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送上一些贵重的礼品,然后求见阳泉君。经过自我介绍之后,吕不韦单刀直入,劈头就说:“阳泉先生,您是华阳夫人的亲弟弟,可是您在华阳夫人的面前应有死罪,不知您自己知道不?”这一句话就把阳泉君给说愣了:“在下确实不知,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先生的罪过就在于没有长远之计。现在,您是享尽了荣华富贵。您门下的人都是高官厚禄,可是子徯的门下却很少有人做大官。您的仓库装满了珍珠宝玉,您的马厩里养的都是些高头大马,您的后房中到处都是美女。可是,您是否考虑过,昭王年事已高。一旦老人家有什么不测,由子徯当太子,以后又进一步登王位,那么先生您岂不是危如累卵吗?有一种蘑菇叫‘朝生’,您知道吗?它早晨生出来,活不到晚上。您的寿命恐怕不会比‘朝生’长多少吧!”听了这番话,阳泉君大汗淋漓,几乎吓得发抖。吕不韦见他的分析击中了阳泉君的要害,接着说道:“我有一条计策可以让您永远富贵,您的安全像泰山一样稳固,绝无危亡之患。”

“请讲!”几乎没等吕不韦把话说完,阳泉君就催促他说出自己的计策。

“昭王年事已高,安国君继位已不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假如子徯被立为太子,华阳夫人的门前恐怕就会长满蓬蒿。现在,有几个人不是趋炎附势的呢?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您阳泉君的罪过吗?”

“罪过,罪过!”阳泉君心服口服,“请问先生,我该如何去做?”

“异人是一位贤才,他结交的朋友、宾客各国都有,却被秦国丢弃在赵国。在国内,在宫中,又没有一位受宠爱的母亲替他说话。他思念华阳夫人,经常为此流泪。现在,他每天都站在家门前望着西方,希望能够回到秦国来。常言说,靠姿色取悦于人的,颜色衰老,宠爱也就结束了。现在安国君对华阳夫人是很好,可是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如果华阳夫人现在把异人请回来,立为自己的儿子,那么对于异人来说,等于是本来得不到国家却得到了;对于华阳夫人来说,本来没有儿子却有了儿子。这样一来,安国君在,华阳夫人受到尊重。一旦安国君不在世了,她立的儿子就可以为王,她也就不会失去势力了。树木不在自己繁华的时候把树干长起来,就会渐渐地消失在树林里。夫人一旦色衰爱弛,想说一句话恐怕也不好使了。刚才我交给您的礼物,那是异人送给您的。另外一些,还请您转交给华阳夫人。”说着,吕不韦又让仆人抬上来一些礼物。

阳泉君把礼物转交给华阳夫人,并说:“这是异人从赵国给姐姐带回来的礼物,请姐姐收下。”

华阳夫人大吃一惊:“怎么,异人还能惦着我?”

“岂止是惦着,他每天想姐姐想得直流泪。”阳泉君把吕不韦的话又添油加醋地对华阳夫人说了一遍。华阳夫人说:“这个主意太好了!”

这一天,华阳夫人见安国君回来,就落下泪来。安国君忙问:“夫人,可是我慢待了你?”华阳夫人说:“太子对我的厚爱,我怎能不知?不幸的是,我至今也没有生儿子,等我老了怎么办?”安国君最心疼华阳夫人,见华阳夫人流泪,心里就受不了。他说:“夫人的意思是?”“我听说异人这孩子非常好,从赵国回来的人都夸他。我想把他立为我的嫡子,不知太子是否能答应?”华阳夫人想做的事,安国君岂有不答应的?他还把自己同意华阳夫人立异人为嫡子的话刻在玉符上,交给华阳夫人作为凭证。于是,华阳夫人就立即派人到赵国去接异人回国。

因为异人是秦国的人质,赵王不同意放异人回秦国。吕不韦又求见赵王,对他说:“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华阳夫人打算立异人为嫡子。听说大王不想放他回国,我以为,大王留下异人,对赵国并没有好处。假如秦国想灭亡赵国,不会因为赵国有他这样一个人就放弃计划,大王留下一个人质也不会起作用。况且,秦昭王年事已高,一旦去世,大王您手里有一个异人,就能保证保持与秦国的关系吗?大王如果放异人回国,并且送他厚礼,表示赵国不背叛秦国,保存了两国的友好关系,将来对赵国一定会有好处的。”赵王觉得吕不韦讲得有道理,就送厚礼给异人,派人护送他回国。

吕不韦当然要陪着异人回国。在回国的路上,吕不韦把他最近通过调查掌握的有关华阳夫人的情况详细地讲给异人,教给他讨好华阳夫人的方法。异人见吕不韦前一段的活动有了这样明显的效果,便对吕不韦的话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华阳夫人听说异人就要回来了,也很高兴,让仆人把给异人准备的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当异人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却大吃一惊:异人竟然穿着一身楚国的服装。这使华阳夫人喜出望外。原来,华阳夫人是楚国人。她见异人穿着楚服,备感亲切。当异人跪在安国君面前拜过父亲后,又跪在她的面前行母子之礼,并甜丝丝地叫一声“母亲大人”的时候,华阳夫人如醉如痴。她一把扶起异人,说道:“我的儿,为娘想死你了。看我儿这身楚国的打扮,真漂亮!我的儿,你今后就叫子楚吧。”“子”是那时对男子的美称,实际上是等于把异人叫作楚。异人立即跪下再拜:“谢母亲大人赐名!”从此,异人就改名叫子楚。安国君说:“子楚,你这几年身在赵国,不知是否还每天诵读诗书?你给我背诵一段诗,怎么样?”子楚羞愧地说:“儿前几年花用窘迫,赵国又看管得严,没有师傅教诲,所以不大会背诵诗书。”安国君说:“这也怪不得我儿。今后,就请吕不韦当你的老师吧。”子楚和吕不韦当然很高兴,于是子楚当场拜吕不韦为师。几天后,华阳夫人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正式立子楚为自己的嫡子,还赏赐给子楚大量的钱财。

子楚对安国君说:“父亲当年也曾在赵国做人质,所以赵国的贵族当中,有很多人都认得父亲。您回国以后,他们都盼望着能与您保持交情,但父亲您从未派人去问候他们,因此他们一定对我国存有戒心。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还是回到赵国为好。”

安国君觉得子楚很有见地,后悔自己过去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他对子楚的好感也就与日俱增。他同意了子楚重新回到赵国的意见。子楚回到赵国后,受到赵国的欢迎。特别是他受到安国君的信任,现在又有了钱,已不再是以前在赵国时的那副寒酸样子,因此赵国的贵族们,甚至包括其他国家的人,对子楚都另眼相看了。

吕不韦的第一步计划可以说是顺利地实现了,他又在精心地安排下一步计划。

吕不韦是个商人,那些舞榭歌台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那些歌姬舞女他也是比较熟悉的。有一个姓赵的舞女,不但能歌善舞,而且相貌出众。吕不韦把这个姓赵的舞姬买下来,与她同居。过了一段时间,吕不韦估计赵姬有了身孕。有一天,子楚到吕不韦家喝酒。喝到高兴的时候,吕不韦令道:“让赵姬出来,给公子献舞。”那赵姬用长袖掩面,像一阵轻风一样从后屋飘了出来。子楚一见她走路时那娉娉婷婷的身姿,就已经飘飘欲仙了,待那赵姬舞将起来、唱将起来的时候,那子楚已是六神无主了。在赵姬献舞的整个过程中,子楚几乎没有眨一下眼睛。

饮宴直到深夜。子楚起身告辞的时候,借着几分酒劲,小声说道:“老师,能不能……让我把赵姬带回去,让她陪我几天……”

“什么?”吕不韦怒目圆睁,用手指头指着子楚,“你,你……”子楚见自己第一次把老师给激怒了,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只见吕不韦低下头,放下手,自言自语地说:“哎,谁让我一心为了公子,几乎要倾家荡产呢!”他又抬起头,对子楚说:“公子,既然您这样喜欢她,我就把她送给公子吧。公子可要知道,在我的这些妻妾当中,赵姬可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公子把她带回去,可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呀!”

就这样,子楚高高兴兴地把赵姬带回自己的家中,每天饮宴歌舞,形影不离。赵姬初来时,并没有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后,她对子楚说:“公子,我为你怀了孩子。”子楚别提有多高兴了。十二个月以后,赵姬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政。因为秦王姓嬴,这孩子就叫作嬴政。他就是后来的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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