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三楼,一家经营各种菜色的餐馆旁边,挂了块写有“狂叫包厢”牌子的门吸引了R氏。
狂叫包厢?什么意思?盯着牌子看了会儿,碰巧餐馆的店员从一旁路过,R氏便叫住了他,问:“这是什么?”
店员回答,说:“啊,往那里投个硬币,门就会打开,您就可以进去了。您从里面把门锁上,声音就不会漏出来,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大声喊叫哦。”
“大声?”R氏很疑惑。
“没错。生气的时候或是想哭的时候,都能大声发泄出来。”说完,店员又补上一句,“不过五分钟之后锁会自动解除,外面就会听见您的声音,到时得再投币才行哦。”
店员走回餐厅之后,R氏又盯了那块牌子几秒钟,掏出一个硬币。既然如此,反正现在周围也没人,就把一早积累下来的郁闷吐个痛快好了——他这么想。
将硬币投进孔里以后,门打开了。这扇门好像电视台或电台录音棚才有的那种,结实厚重。走进去一看,包厢还真狭窄。
它呈圆筒形,直径都不到一米三吧,圆形的天花板倒相当高。可别说躺下了,就连抱着膝盖坐下都嫌小。
R氏明白了,这么一来有伤风化的举动肯定就很难进行了,并且五分钟就解除锁定的话……当然了,年轻男女们说不定加把劲也能好好利用这个密室吧,反正这跟R氏无关。
他从里面上了锁,圆筒的内壁围上了一圈类似吸音板的材料。R氏在里头站定,一早以来的不愉快悉数涌上心头。愤怒的心情难以平复,一旦引爆就一发不可收拾。
“哇——啊!”R氏大吼一声。
不知是不是被墙壁吸收的缘故,声音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哇——啊!”R氏又大吼了一声。
R氏臭骂着脑海里那个人:“你这家伙,以为事情就能那么算了吗?你这人渣!去死!快去死吧!”
喘口气,R氏接着骂道:“我要宰了你!拧断你的脖子,斩掉你的手脚,把你剁个稀巴烂!怎么样!知道我厉害了吧!”
再喘口气,R氏又骂:“还有你!还有那个你!哇啊啊!哇啊啊!”
R氏不停地喊叫着,尽管喉咙已经发疼,R氏还是不肯罢休。
“笨蛋!混账!去死!快去死!你这渣滓!你这人渣!笨蛋!混账!哇啊!哇啊哇啊!哇啊啊!”
他终于喊累了。看了一眼包厢里从上锁开始计时的钟,差不多快五分钟了。爽了,R氏走出了狂叫包厢。门外站着个比R氏小了十多岁、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等着。
两人在这奇妙的氛围下有默契地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接着进了包厢。R氏看到餐馆,顿时一阵饥饿袭来,像是被吸过去一样,他一脚踏进了那扇打开的自动门。
“啊,感觉如何?”来搭话的就是刚才那个店员。
“嗯,马马虎虎吧。”R氏回答,可声音掩饰不住地多少有点嘶哑。
“去那个包厢的大叔好像比年轻人要多得多呢。比起卡拉OK什么的,那里好像能更直接地排解怒气。虽然我还没去试过……”
“总之,从那里出来的人肚子都会饿,常来我们店吃饭。大楼的业主貌似也是为了这个去造了它的呢。”店员接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平成十年二月二十八日)
真是个蠢到家的故事。说到底,就这种水平的大楼,造不造得出完全隔音的包厢啊,造出来了收不收得回成本啊,怎么想都很不实际。但是,真会想用的人还出奇的多不是吗?当然,现在的我就算生气,也没那个力道狂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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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敬机
我又忍不住去创意小店买东西了。我有个毛病,只要一看上有点意思的创意商品就会赶紧下手。
但大部分都不是我期待的结果,虽然每次我都跟自己说再也不买这种货色了,可下次还是会重蹈覆辙。
“啊啊,这玩意儿我好想要!”此刻,我心里又呐喊开了。
它叫回敬机,名字简直毫无品位,不过只要设定了时间,三分钟也好,五分钟也好,它就会一五一十地把对方的声音录下来再播出去。
你或许会说,这种东西不是早就满大街都是了吗?但是,这家伙可配备了大音量的喇叭。只是,它也就这么个功能,价钱又不贵,看来音质是好不到哪儿去的吧。为什么要买它呢?
理由很简单:我家邻居养了一条狗。不知是训练没有成效还是运动不足,它常常会经久不息地大声叫,并且不分白天黑夜。
附近也有人家养狗,但它们叫的时候好像多少还是有着自己的理由或分寸,甚至是仁义道德的,当然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反正都不像邻居那条狗这般胡来。
要说邻居是否注意到了这点,我看是丝毫苗头也没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若是冒失地上门投诉,我甚至觉得还会被对方给轰出来。
狗在那儿叫的时候,我都有种模仿它的叫声与其对抗的念头,但这只会丢我的脸、劳我的命并且愚不可耐吧。
于是,这回敬机不正是绝佳的对抗工具吗?现在大家应该能理解我一心想买这机器的用意了吧。然而,这回敬机看似随时都能发挥作用,可开启它的机会却迟迟没有到来。
毫无疑问,我已做了测试,还把回敬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随时待命。
可是,只要用上一回,我与邻家那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必定会陷入更险恶的境地,我必须提前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因此,即使感到“啊啊,它又叫了,好吵啊,真久啊”,最后还是会告诉自己得忍耐,这次就放过它吧。
某天夜里,不,是黎明之前。邻居家那尖厉的狗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它不停的叫声让我从床上爬起来,披起长袍,张望了一下窗外,但没发现什么异样。
它还在叫。再也忍不了了,我把录音时间设为最大值的五分钟,但考虑到还在黎明时分而不得不把音量降了一半,接着我按下了开关。这么一来,再等五分钟,回敬机就能吼出狗叫了。
那狗仍没停下,像是受到感染似的,各处的狗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各处,不,听上去只觉得是周围各家的狗在齐声狂叫一般。可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我的回敬机开始叫了,吵死了,这狗叫声响彻四方。
等一下,这种叫法——不就是邻居那条狗的叫法吗?此刻我恍然大悟——是回敬机。附近的各家各户都在用回敬机回敬着。
恐怕不止我,附近还有好多家,也不仅是没养狗的人家,还包括养的狗叫起来比较节制的人家,群众都被我家邻居那乱叫的狗给惹恼了吧。
并且,这一户户人家也和我一样买来回敬机,但都是一边踌躇,一边在等待使用的时机吧。而现在,大家终于忍无可忍,纷纷上阵了。
看来,就是这回事。过了几分钟,狗叫声稀稀落落地弱了下来。我的回敬机也播完了,而邻家的狗则还保持着狂吠的状态。
再来录一遍,然后播一遍吧。可过了会儿,邻家的狗似乎也累了,不久,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关于这件事,附近的人们有没有相互议论,我就不得而知了。邻家的狗依旧时时乱叫,邻家对此却丝毫不在意。
附近怎么会有回敬机一起响起来啊,到底发生什么了呢,我完全就没考虑过回敬机是不是还该用,总觉得这做法很空虚,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用过了。
(平成十年四月一日)
说到构思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在写它的那段时间里,去附近散步时,别人家里的狗总会对着我乱叫。
是我的脚步声很可疑呢,还是我身上有小偷的气味,总之令我想不明白。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家的狗都是这样,只是特定几户的狗会叫罢了,因此这应该不是我的责任。
于是,回敬机这种装置,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想这种东西实际上应该是不存在的。偶尔,有人会对我说:“你啊,老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真要成了商品的话,恐怕全都是些卖不出去的货色吧。”而这回敬机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但是,我边写边想:若是出现了故事中所写的现象,还挺欢乐的吧。顺便一提,不知为何,如今无论我在家附近怎么打转,狗都不冲我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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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型吊灯的灯泡
某月某日。
早上一抬头,发现客厅那个枝型吊灯的灯泡坏了一个。
说是客厅,不过是个当客厅用的小房间而已,而那个枝型吊灯也仅仅由五个六十瓦的灯泡构成,并且只是个仿制品罢了。五个灯泡里坏掉一个,亮度就会大相径庭。
可话说回来,上一个灯泡坏掉的时候,不过才是一个月前吗?总而言之,我买了个新灯泡换掉坏了的那个。
某月某日。
吊灯的灯泡又坏了。尽管不是最近换的那个,可不也是一个月前刚换的那个吗?但我之前并没有确认过灯泡的具体位置,吃不准自己说对没有。
不论如何,这三天两头的坏灯泡还真伤脑筋,换起灯泡来也够麻烦的。这年头灯泡就那么容易坏吗?还是说保存方法因灯泡而异?
有必要调查一下。于是,我在换灯泡的时候,顺便在那一个个支撑灯泡的支柱部分贴上了1、2、3、4、5,五个号码牌。太大的话生怕有碍观瞻,每张小纸片大约1平方厘米。
某月某日,2坏了,换掉。
某月某日,3和5同时坏了,换掉。
某月某日,2又坏了,这也太快了吧?
接下来,有必要把制造商和购买的店铺一起列入考察范围。我把它们一一记在笔记本上,看看在哪家店买的哪个厂商的产品性价比更高。
某月某日,P店买的A社造的1坏了,用Q店买的B社造的换上。
某月某日,P店买的B社造的4坏了,用Q店买的A社造的换上。
某月某日,P店买的B社造的3和Q店买的B社造的5坏了,3用Q店买的C社造的换上,5用R店买的C社造的换上。
某月某日,我试图搞清楚购买的店铺以及制造商与灯泡的保存方法之间的相互关系,可迟迟得不出个结论。
今天,Q店买的A社造的2坏了,用P店买的C社造的换上了。
某月某日,Q店买的A社造的4坏了,用R店买的C社造的换上了。统计数据的分析越来越复杂了,恐怕是不可能搞清楚了。
某月某日,五个灯泡全部坏了。天助我也,一整晚,我都让客厅处于黑暗的状态。
总不能让它一直暗下去,我给客厅里的吊灯装上了新的灯泡。至于是在哪儿买的,是哪个制造商生产的,随它去好了。我决定放弃记录和对相互关系的探寻。
(平成十年五月八日)
说句实话,这客厅指的就是我们家那个五叠大的房间。房子一开始就是这个构造,所以便延续至今。
实事求是地讲,灯泡经常会坏。有人告诉我,把灯泡放入只在上方有个小开口的玻璃灯罩中,因为太容易发热,灯丝很快就会烧掉,不过原因是否真是如此,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这个故事就是以此为灵感而写成的。即便大家没有将我所写的内容都搞得一清二楚,想必最后也会一边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一边“哈哈哈”地笑出来。
对我这个作者来说,就算我明白读者会跳着来看这种虚构的故事,创作的时候还是必须严谨再严谨。写这故事的情况也是如此,我在纸上画好表格,这次是这个灯泡坏了,下次是那个,说起来,还有人想去调查这个记录是否自相矛盾,列了张表自己填了一下之后,不住喊道“麻烦死了,我在干什么蠢事啊”而发怒了。你不明白吗,作者可比读者更麻烦啊。我是很想这么跟对方申辩一下,不过还是算了。
再罗唆一句,现在基本都不用旧式灯泡了,而改用那种拧上去的荧光灯,所以基本上灯泡也不太容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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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紧要的故事
标题归标题……
打一开始,我也没期待谁会好好看一下这个故事。想必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偶尔会用些无聊的小事做番占卜或是打个赌,我也是。当然,原本也不是认真去干的。
最近,我总是稀里糊涂就买了彩票,但是一次大奖都没中过,可心里又老想着:总有一天可能会中,说不定就是这次,于是不由自主就买了。之后,我打算在都心(特指东京都的中心部)多逛一会儿的时候,十字路口对面的红绿灯进入了我的眼帘。
大部分人已经过了马路,不过信号灯还是绿色的。要是能在变灯之前过了马路,就当彩票能中大奖。我跑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在斑马线上撞了人,我还是没有停步。近来没怎么跑过,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不过我终于在信号灯闪烁之前到达了马路对面。
口袋里的彩票能中奖了,就信它一回。走在人行道上,我来到了一片延绵着建筑工地防护围栏的地方。要是能沿着紧贴围栏的那条沟走到头,彩票就能中奖,而且应该还是一笔相当丰厚的奖金吧!
我让肩膀几乎贴着围栏走了起来,即便对面有人过来我也寸步不让。让了的话就中不到奖了。然而,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我发现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也紧贴着围栏迎面走来。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我当然没有让路的打算。能一步不让地把这段路走完的话,我就能中彩票。不过,对方也没有让路的迹象。距离越近,我也好,对方也好,都在放慢速度。
你稍微让一点点不就行了呀,这家伙还真固执啊,我心想。对方走得不偏不倚,终于,我停下了脚步。这么一来就算是表态了,只等对方离开围栏从我身边绕过了。然而,对方也站住了。
我们都看着对方的脸。对方面无表情,而我的面孔应该也没有任何变化。
两秒……
三秒……
五秒……
十秒……
我和他,依然沉默不语。我继续憋着一口气。这可关系到彩票,还有巨额的奖金啊!
这时,对方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随后,他悄然偏离之前的轨道,从我旁边绕了过去。我终于得以继续这段紧贴围栏的路线了。我边走,边想:刚才那个男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这条路线呢?
那是因为……
那男人也觉得顺着这条路笔直走下去便能成就某件事情吧?绝对错不了。并且,他会给我让路是因为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即便坚持也没什么用,所以就干脆放弃了吧?
大约如此。总而言之,我走完了整条围栏。说实话,我会用这种毫无根据的占卜或是赌博来决定彩票会不会中,并且还为此跟人抢道,也真是够愚蠢的了……
你问那彩票?最终,没能中奖。
话说,今天我看电视新闻时发现,出国谈判的外务大臣登上专机舷梯回头向众人挥手时,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数数,他挥了十次手。
挥几次手那当然是外务大臣的自由,但假如他是有意为之,不就说明外务大臣也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吗?要是能完美地挥十次手,这次谈判必然会成功。难道他不是这么想的?
假如真是如此,我一边干着蠢事一边还这么说三道四,岂不是自抽耳光吗?还真是让人哑然失笑啊……
(平成十年五月二十日)
无关紧要的占卜。
尽管大家不会说出口,但其实人人都会这么干,不是吗?在绿灯还亮着时穿过那个路口,今天的会议就能顺利举行;要能把纸屑精准地投入垃圾箱,等待的对象便会准时出现,诸如此类。就算知道这种事情压根儿就称不上占卜,我们还是会不由地暗自祈愿吧。
大家会想:这么做的话,可能还会带来好运不是吗?这个故事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不仅是妻子一人,大家仿佛都感同身受。
收录于《每日新话·第2集》《日课·每天三页以上》
地下街的厕所
男人穿过地下街往地铁走去,突然一阵便意袭上心头。
记得哪个作家好像写过:上了年纪又身体状况不佳的人,碰到这种时候想憋也憋不住。便意越来越强了,可得快点找个公共厕所解决问题。但是,男人基本上没来过这条地下街,所以,他根本不清楚哪里有公共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