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回了老家,看看那老屋。曾经,娘在天井里种了些鲜蔬菜、花草,收拾得很干净。现在,院子里一片荒草萋萋。
堂哥指着烟向说,那里漏雨了。
老屋的烟囱就不冒烟了,而且开始漏雨。记得以前回家,提前给娘打个电话,娘赶紧给我们做好吃的。进了村子,老远就能看到这个熟悉的烟囱冒烟儿,袅袅的。
其实,我从小就很馋,因此每次回家都瞅瞅烟囱,盼望着娘能做好吃的。嘿嘿,流口水啦。这个世界上,做饭最好吃的就是娘,样样好吃,味味可口,是娘培养了我的口味,养成了我的饮食习惯。在生活困难的日子里,过年了,虽然都盼望吃上一顿肉馅的饺子,可是作为家庭主妇的娘,没有肉当然包不出肉馅的饺子,但娘能将萝卜馅做得像肉馅一样好吃,想来真是难能可贵。同学和我抬杠:萝卜就是萝卜,做得再好,它还是萝卜。我就不信比肉好吃。我只能看着面红耳赤、青筋暴跳的他,感到茫然。他家有肉馅的饺子可吃,或者他没有遇到面对一大家子人期盼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的那种氛围:没有包饺子的肉,却要包出像肉馅般好吃的饺子。
那个纯粹的年代,没有假冒伪劣,真货也缺少。家家都不富裕,过年,都是割几斤猪肉。听到最多的是五的数字,说出“五斤”的人,充满了自豪与骄傲。没听说过关于割肉的话题有数字“十斤”。我不记得家中曾经准备了多少猪肉过年,大概是父母不好意思说出口吧。现在想来,也许难为娘了。但当时的娘,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凭她的能力,尽力做好就是。选择上好的萝卜。萝卜好,能好到哪儿去呢?它还是萝卜。把萝卜擦成丝,摊开晾着去水分,掌握准焯的火候,奠定了吃时咀嚼的质感。最费劲的环节是挤除萝卜丝儿的水分,娘一边咬着牙挤压萝卜丝儿团,边教导姐姐说,越干越像肉。接下来是剁,单刀剁,右手剁累了,换左手。双刀剁,两手累了,干点别的便是休息,回来再到。剁的遍数多了,也去水分。然后用纱布包起挤压,再拧掉纱布中的水分,摊开在盖垫上晾干。腊月天,能去除多少水分?可娘相信这样没错。包水饺,娘向来使用炼过的熟油,饺子馅会出现一种熟香。炒好葱姜,倒人萝卜丝儿文火慢炒,把水分炒出来,把油香、葱香、姜的味道统统炒人萝卜丝儿中去。此时,普通的萝卜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萝卜。趁热,赶紧包饺子。
热炕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蘸着一碗热的红糖水,还有热情洋溢的娘的笑脸和吉祥、如意的说辞——感谢佛祖保佑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幸福安康;饺子是元宝,糖是甜蜜,加在一起是幸福美满的大过年,等等。在这种气氛之下,作为孩子的我淡忘了对肉馅饺子的奢望,所有的非分之想慢慢地被娘的热情、饺子的香甜淹没了。饺子真的很好吃,有嚼头,有肉的质感,我甚至怀疑那些咀嚼起来特别柔韧、很耐嚼的一定是肉,是娘偷偷地放进去的肉。
做了人父之后,我慢慢理解了娘的良苦用心,虽然她尽了百分百的努力,但是,她仍然对不懂事儿的孩子不敢掉以轻心,担心我们会在大年之夜露出不满的情绪,冒出不吉利的话语,从而破坏了年的氛围。她在不断地笑着说着,烘托着年的祥和的气氛,希望这种气氛能把所有的不祥和掩盖,使我们沐浴在年的阳光温暖和煦之中。
堂哥从他的菜园里拔来了萝卜,边走边把萝卜缨拧下来,扔掉。媳妇赶紧上前制止:“大哥,还是带着萝卜缨好。”媳妇喜欢得不得了,回到城里先给岳母送去两只带着缨的萝卜。
第二天中午我吃到了美味,豆渣萝卜缨菜团。媳妇自己磨的豆渣,再加上萝卜缨,绿色,清爽的绿色。如此之简单,如此之随便地一变样,就使我感到新鲜可口、美味。萝卜缨,就是萝卜缨,似乎是最廉价的菜品,甚至都不需要用开水焯过,鲜明的青菜味道,略微的辣味,丝毫不需要再添加任何一点点什么。熟萝卜缨的口感、味道,咀嚼起来的那种“咔嚓、咔嚓”的脆劲儿,汇聚到舌尖上的辣辣的刺激感,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确切。媳妇仅用简单的方法稍加工,不需要考虑放不放肉,更不需要把萝卜丝做的像什么,如此简单,简到不需要略加思考。简而言之,就是不需要考虑做的饭是否好吃。
媳妇看我吃了一个,问:“怎么样?”
“好吃啊。”
我又吃了一个。
媳妇又问:“好吃吗?”
“特好吃!”
媳妇自豪地说:“关键是谁做的。”
我边吃边说:“对对,关键是谁吃!”
嘿有了,我停下咀嚼,略加思考,说道:“做,会做,真会做;吃,好吃,特好吃。”
媳妇说:“横批?”
“横批是‘谁做谁吃’。”
媳妇做的饭越来越好吃,越来越适合我的口味。或者,是我的饮食习惯越来越适合媳妇的厨艺。
媳妇笑了,两只眼睛弯了又弯,说道:“晚上给你包萝卜缨包子吃!”
05 绿巴黎
绿巴黎,长寿花当中的一个著名的品种,媳妇喜欢。
我们一起在网上浏览花时,看到了绿巴黎,它那浅浅的鸭蛋绿色,典雅端庄,层层叠叠的花瓣儿似乎永远都开不完。我惊艳了,媳妇也惊艳了,她的眼神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她喜欢上了绿巴黎:哇,这简直不是花。
于是,我在网上与花友交流,希望能有人分享一棵绿巴黎给我,我可以送给媳妇。可惜没有人肯满足我的这份愿望。宿迁货又不敢邮购,假的太多。
“五一”节,回老家的路上,适逢有个集市,我们曾经在这里买过长寿花,
价格嘛,三块五块,十块八块,最便宜的一块钱一盆,花儿开败了的那种。
于是和媳妇说,如果有绿巴黎,无论多少钱,见了就买!媳妇高兴地一挥拳头:“好!”
花市上真的有绿巴黎在卖,我们老远就看见了,我俩异口同声地相视大呼:“绿巴黎!”我们俩同时扑了上去,差点五体投地、忘乎所以。我们完全神经质地捧起绿巴黎,我亲吻了它。我们完全喜形于色了,完全失态了。这一切都被花老板看在了眼里,她丝毫不动声色地假装没看见我们的样子。她怎么会看不到,站在花旁的只有我俩,她就在旁边。但我们却真正地忽视了她的存在。我们目中无人,只有绿巴黎花了。
五十!
这么贵!我们买过你好几次了,从来没有这么贵过。
放下吧,这还是给人留的,就这一棵,再没有了。
仔细一看,这个摊位上,只有一棵绿巴黎。
我们悻悻然转了整个集市所有的卖花摊位,绿巴黎,今天,且仅此一棵,绝无仅有。
我们又回来了,讨价还价,人家不降价。我只好说:“老板,您太牛了吧?”
花老板说:“我牛?人家比我还牛,看到了吗?南方发来的,外国货,中国没有。以前我们进货时可以挑选,可以还价,现在不行了,缺货。人家给咱什么,
咱就要什么,给你多少你就得要多少。二十四盆一箱,里面只给六棵绿巴黎,宝
了一棵都不给。你爱信不信,你别管我多少钱进,我不花钱都与你没关系,就卖
五十,待会儿,五十都没了。下一集,嘿嘿,彻底没了。”
我们只好作罢,走开了。我再回头时,看到有一人过去端着绿巴黎与那个花老板说着什么,那个人把花放下就走开了。花老板端起绿巴黎,转身走向摊位后面,把花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一点都没有向四周张望的迹象。我们相信花老板真的是给别人留的那花了。
不行,不买不行了。我已经感觉到了,如果今天不买下那花,我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倍感对不住媳妇的,今天过节,为何不能送媳妇喜欢的绿巴黎呢?
再回头,找媳妇,想征求一下媳妇的意见。此时,媳妇已经走向花摊,进人花摊,跨过左一盆右一盆的花儿,弯腰、探身,抄起那盆绿巴黎,掏出五十元递给花老板,转身向我招手,把花高高地举过头顶。
花老板什么都没说,把钱揣进兜里。
车上,媳妇端着那盆绿巴黎爱不释手,说道:“今天过节,我怎么能为了疼那五十块钱,而不舍得送老公喜欢的绿巴黎呢?”
“哎,媳妇,绿巴黎可是你喜欢的呀!”
“是啊!我喜欢。我见你在网上盯着那绿巴黎时,那眼珠子都绿了。我还不赶紧喜欢,等什么!”
07 做一个江老婆日化的男人
在大城市里发了财的同学回来了,约我们出去吃饭。
跟着我到饭店喝过一次豆浆的媳妇不愿意去。胆怯和有钱人坐在一起吃饭,感到自卑。
我就说了,人都有欢乐,也有各自不同的不快。结果不幸被我言中。
席间,同学夫妇二人客气地招待我们,却令我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并不和谐,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沟通、交流。他们相互躲避着什么,眼光偶有交会,相互匆忙逃脱。无可逃避时,则是瞬间摩擦,冒着火星星。似是刚刚闹过,由于提前约好我们,不好不来罢了。这事情不便直接问为什么,点明了就会出事,搞不好会使眼前的氛围更糟糕,一场欢宴变成一场战争。
男同学在外有本事,在家有绝对的地位优势。同学的老婆,一位贤惠明事理的女人,很多事情都让着自己的男人。如果他们之间有了矛盾,问题一定出在男人身上。也许是同学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情,至少是做了让老婆不高兴的事。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把话题扯到了成功的男人上面;什么是成功的男人呢?我觉得真正成功的男人,首先是个让老婆放心的男人。
同学的老婆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严肃地听着我的“高谈阔论”。同学在“嘿嘿”地笑着,闪烁其词地点头称是。场面出现冷热极其不均衡的状态。
我没有弄明白,我的话是否说到点子上。便问了一个问题:“你说,我们男人一辈子最可靠的人是谁?”同学含糊着没有及时回答上来,其实我也不需要他回答,就抢先说道:“我感觉,一辈子最可靠的人就是老婆,是我日常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