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佩戴扳指,已经不祥。现在可好,她来了个鱼与熊掌兼而得之:将扳指和原来的碧玺捆绑于一起,佩戴于胸前。
此时,本已经与我无干。但是既然让我遇见,我的心就在当下难以放下,替她感到担忧。我不得不好言相劝。她坚决不听。我于是叹息,不懂不重要,听人劝呀。好言相劝,我尽到了作为朋友的本分。不听,便是无奈了,我扼腕暗叹,替那块碧玺感到不值。转念,我又笑我自己,再转念也没有什么可笑的,那块碧玺也没有什么不值,一切都随缘去吧。
时间滴滴答答地度过了很多时日。我也仍然经常与小女子相遇,喝茶、聊天、吃饭,一切平常。她佩戴什么首饰,我如往常一样,没去注意。
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推论,小女子始终戴着扳指捆绑着碧玺。我觉得她事业很顺利,左右逢源,安然自得。
然而,她却感觉不妥,要改变一下。不知是经过那位高人指点,也不知是她自己感觉不舒服。
于是,她找到一位从事首饰业务的专业人士。请人家帮忙整理一下,至于她想整理成什么样儿,我们无从知晓。
那位专业人士真的很专业。专业人士先自己坐好,面前摊开一块绒布,然后请小女子坐在对面,并请她将碧玺加扳指从脖子上摘下来,自己放在绒布上。专业人士并不伸手去接的。
如果此时,她将项坠放到绒布上,一切都会安好。小女子将项坠从脖子上摘下,并没有直接放到绒布上,而是自己动手先去解开两个项坠。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碧玺和扳指解开后,碧玺从小女子的手指间悄然而迅捷地滑落了,干脆而毫不留恋地跌落地上,摔得粉碎。小女子失声惊叫,疼痛难当。她蹲下身去,用颤抖的手,慢慢捡起那些碧玺的碎块,细细看时,发现里面居然有了“金丝”。金丝,血丝,或者是碧玺的泪水。碧玺的泪,是极细极清澈的,它已经流了很久、很久,大概从被与扳指捆绑在一起时开始。小女子只是沉醉于得了贵重象牙物件的喜悦之中,当然看不清碧玺在流泪。久而久之,碧玺泪干,今日破碎,见到氧气,瞬间色变。真是伤心至极,泪成行,绝望至极,泪成血,粉身碎骨,成金丝!
贪婪,永远是缺乏智慧的癖,悔恨,是永远难以割舍的痴。首饰众多,喜欢的无数,不怕有钱,就怕佩戴不完。鱼日永远不可混珠。佩戴要有学问、有讲究,关键是需要智慧。人,动辄喜欢分贵贱,此时此刻,何为贵?不用智慧,谁又能分辨得清呢!
这样的一枚认你、识你、懂你、佑你、恋你的通灵碧玺,与一古老的历经沧桑的扳指,本不相干,却累之赘之,挤之压之,捆之绑之。通灵碧玺岂不心伤,虽未天地合,却不得不与君绝。于是心灰意冷,自坠地赴碎。宁为情碎,不与象牙求全。
人,自诩为有情,却不如一石头有义。这不是上帝的错,是智慧在叹息。
16 风水也故事
阿东一家在平度城居住多年,老家尚有一处老宅,后墙开裂,稍有移位,需要加固。
房子后墙,完全处于后邻居的院内。要修缮,须先进入后邻居家。阿东父亲专门回了一趟老家,找到后邻居说明情况:我雇佣建筑队,维修一下老房子的后墙,需要由你家进出,请您多多担待。
邻居很痛快地答应,并帮着干了些搬搬挪挪的小活儿。维修的结果是将房后地基处下挖,再垫上石头,用水泥加固起来,沿着房基垒成了一个稍稍突出地面的小平台。
晚上,阿东的父亲到镇上的饭店里摆筵席,款待建筑队,顺便叫上了后邻居,并特别举杯敬老邻居一杯酒:远亲不如近邻!
过了没几天,老家有人打来电话说:后邻居将阿东家刚刚整理的后墙下的平台给砸了,原因不详。
阿东老父亲听了很生气,立马给阿东打电话,叫阿东回家议事。
阿东正和小汐一起喝茶,放下父亲的电话,把家里的情况对小汐说了,然后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头大了,邻居之间为了一点小事,争来吵去的,无聊啊。支招吧,拜托了。”
这种事情,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处理不好,越闹越大,后果不堪设想。最近报载许多,因为一件小事情,最后闹出了人命。
喝茶的朋友都是文人,支不出武招,也就是劝解阿东,回家多说好话,别让老爷子生气。
事有凑巧,第二天小汐恰巧去到阿东老家的镇上办事,办完事之后,出于好奇,小汐就来到阿东的老家,想看看阿东家的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打听,找到了阿东家的老房子。房子也真够旧的,从外面就能看到后山墙出现了许多裂缝,虽不至于立马倒塌,但终究不妥。房后邻居家的墙与阿东家连在了一起,要修缮后端,必须经过后邻居家才能到达房后。后邻居家的外墙破
损严歌,已经没有人高了。站在墙外一看,果然,阿东家房后地面崭新的水泥平台,被人敲碎了。
正往里看看,忽听背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皮肤灰黄、穿了一件皱皱巴巴的深色工作服,左胸几个红色的机绣字——“某某肥料”,鲜艳,刺眼。这个男人,眼睛既看向小汐又躲避着小汐,闪烁得挺快。
小汐不知如何与他交流,便似是而非地点了一下头,稍稍避开他一点,上下打量着他,断定他就是阿东家的后邻居。
见小汐如此看他,他有点不自然了,整了整衣服道:“您还会相面哪。”
嘿,他把小汐当成风水大师了。小汐一向是喜欢开玩笑的,平时小汐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幽他一默的。可面前这位,压根就不认识,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主儿,幽默不得。小汐笑了笑,什么也不说,心想:“你把我看成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我不说话,你就不知我的深浅。”
他双手垂了下去,身子欠了欠,认真地请小汐进他家坐坐。
看来,他真的把小汐当成看风水的了。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闹不好收不了场。于是,小汐心里有点忐忑。但是,一般人是不会随便跟看风水的人翻脸的。既来之则安之,将计就计?小汐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位,小汐越看他,他似乎越发恭敬了。看来,他是比较相信那些事情的。
小汐什么也不说,继续若有所思地浏览着周围的环境,那些会点什么的大抵是这个样子吧。小汐沿着阿东家的外墙向南慢慢地踱着步,思考着该怎么办。
他紧紧跟着小汐,走了十几步,凑上来遵“我家在北面,南面这家没有人住了。”
“哦。”小汐不得不挤出这个字。
走到阿东家南墙根,又返回来,就这样南南北北走了几个来回,保持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始终跟在小汐的身后,来来回回地走着。每走到他家地盘,他便说一句:“进屋喝口水吧!”
小汐就顺利地进入他家院子。天哪!这个家收拾得可够乱的,简直无处落脚,一个烂得不成样子的草垛,靠着房子的窗户,已经快将窗户都遮住了。嘿,这房子可怎么住?现在还有如此懒惰的人啊。此时,女人也出来了,活脱脱一懒老婆,头发好久没有梳洗过了。如此的一家,岂能过好?再好的风水也没有用。
小汐继续很“专业”地查看着地形,忽然,小汐看到了院子前面那家,也就是阿东家的房子,就指着那被砸的不成样子的水泥块说:“你砸的?”
他刚想说话,小汐打个手势,没让他说,很“专业”地说:“你找人看过,是不是?”
他看了一眼她老婆,笑眯眯地赶紧点头,搓着手道:“前几天,找了一个人来看了看。他说俺家的风水,被前面这家弄去了。他还会来垒了个水泥台子,专门对付俺家的。人家那个大师说,房上面向下滴水,这是财水,水泥台接去财贝,却将脏水流入俺家。让俺给砸了!”
小汐继续表演:财宝被接走了,废物流到你家?你找准看的?简真是胡说!财水、财水,水就是代表财。水流到哪里,财就到哪里。你看人家多么讲究,用水泥垒这个平台,还加了向外的斜坡,人家不差这点儿,水可就都流到你家啦,多好的事情啊。如果是向里倾斜,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喽,你懂吗?你将它砸了,这肥水不就又回到人家里去了嘛,糊涂。小汐大声喊出了“糊涂”二字。
他哆嗦了一下,被镇住了。赶紧请小汐好好地给他看看,指点一下财路。小汐哪里知道真相士如何忽悠,就赶紧拒绝了他。道:“给你看宅子,你得付钱,我可不是你能请得起的,免费给你看看啦。”
忽然想起离这里不远,小汐的一个学生在家经营空心砖,悄悄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要他一部分质量欠缺的空心砖,农村垒墙用。学生痛快地说道——正没法处理,赶紧拉去。
于是,小汐回身对阿东的后邻居说,你家风水很好,你也是个好人哪,挺有福气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把财气压住了。草不发芽,财贝不生,你怎么发财啊。天天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所有地方统统整理整齐。听我的话,三天之后必有好事儿找上门。不信,你到村头等等看。
小汐继续道:“前面这家正旺着呢,事事上啊,好好交往着,你家的风水就顺风顺水啦。你看,他们房子上的财水前面进了他们自己家,后面的可是进了你家,你不会吃亏的。说句最低的话,你进城见到他们,还不得请你吃饭!远亲不如近邻嘛。”
几天后,又与阿东一起喝茶,阿东满面笑容地告诉小汐,老家后邻居旧貌换新颜,家里一改往日的邋遢,打扫得清清气气,重新套了院墙,把阿东家的水泥台重新垒好,垒得比原来还结实。老爷子这会儿高兴了,也不需要我回家议事了。自己回了老家,和后邻居好一顿喝啊,大醉而归。
小汐话到嘴边,转了三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一天,小汐在街上碰见阿东父亲,他说老家后邻居托他捎信,让小汐抽空去他家坐坐,他家的桃子大丰收,希望小汐能过去吃。
小汐愣了。
17 糟烂的酒脾气
大麻秆酒量甚巨,虽非三斤两斤不醉,斤儿八两却像没喝一般。他好酒,馋酒,谈酒,对酒深有研究:没有躲过他鼻子的酒,躲得过鼻子也躲不过嘴。什么样好酒孬酒,他一闻心中有数,一品便知根底。他有一份好工作,手中握着实实在在的权力,企业单位都好生伺候着他。于是,他好喝酒,却不随便喝,好酒多喝,孬酒少喝,甚或不喝。他喜欢酒场,逢请必到,还经常找酒场合。但是,他的酒脾气很糟烂,不实在。“咱不会喝酒”,这是他的口头禅。给他添酒,他总是用手紧捂杯子,誓死保卫的样子,不让添。你得费一番口舌,较一番劲,下一番工夫,才能给他添上酒。他则吸引了别人的眼球,显示了他的尊贵。等他自我感觉良好了,才仿佛是很给面子似的,缓缓地仰起身子、松开手。酒,照添照喝,照喝照醉。惯例,最后上来的那道关键菜——鱼,回回都看不见,甚或看到了眼里,却吃不到嘴里。
金矿宋矿长,来办事,特意在办公室大声说,出差捎回几瓶好酒,故意让大麻秆听见。然后又背着大麻秆悄声与我们约好,有机会折腾一下他的糟烂酒脾气。
大麻秆竖着耳朵乜斜着眼睛,单等有人定时间去金矿,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人说去。大麻秆终于忍受不住了,主动提出要去金矿。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以往他总是等别人要到哪里去,他顺而蹭之,还冠以陪伴,仿佛没有他,别人会很孤单。
到得矿上,上午11点,直接进入内部餐厅,大麻秆经过几次三番地推让,落座主客位,心满意足,单等好酒上来。服务生将酒拿来,宋矿长没到。大家一看,这哪里是好酒,分明是最便宜的地方酒,也就是块儿八毛的,是那些路边小店专供建筑工们喝的,而且还已经开瓶,大概是昨天剩下的!大家埋怨纷纷,大麻秆看了一眼,便低眉闭眼,细心听着别人的议论,抓过酒杯,越握越紧。
宋矿长进来,开宴,亲自给大麻秆添酒,大麻秆一手捂杯子,一手不屑一顾地将宋矿长挡了个趔趄,一脸严肃:“咱不会喝酒。”
宋矿长热情了一番,客气了一番,奉承了一番,歉意了一番,对大家一挤眼睛,说:“马主任为人实在,他说不喝,就是真不喝。好,不勉强,您喝水。”略过大麻秆,给其他人一一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