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八斤身摇腚晃的站不稳,向老窝瓜摆摆手说,不回家,不回家,我要和我媳妇一块儿睡。老窝瓜两口子也没阻拦,心想,反正两个人已经定魂了,随他们便吧。甘薯花没拦住,夏八斤进了她的房间,双手关上门,脱鞋上了炕。甘薯花就往外拉住他,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夏八斤说,定了亲你就是我媳妇。你的身子我也看了,摸了,亲了,只差那一下,嗯哼,咱俩就是一个人啦。你答应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甘薯花听了这些恶心人的话,就想起那天为仲地瓜求情的事,恨得她咬牙切齿。夏八斤过去楼甘薯花,甘薯花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夏八斤哎哟哎哟地疼得直咧嘴说,媳妇,你好狠心,一点也不心疼我。
甘薯花见撵不走夏八斤,就熄了灯。自己巻了卷****躺进他怀里,然后来了个金蝉脱壳,悄悄地下了炕,到外间去。
夏八斤实在喝多了,抱着被套,嘴里咕哝着甘薯花……发出了鼾声。直到天亮,才发现一个人抱着被卷睡在炕上。又羞又怒,恶狠狠地自语道:我就不服羊不吃棘子。看我怎么办你。
甘薯花看到挨着自己的号还早,就帮甘薯好家礤。甘薯花手头利落,胳膊有力,袄袖子一绾,呱唧呱唧地很快礤了一大堆。
甘薯好她娘说:“薯好,你姐做什么活都比你麻利。”
甘薯好;“营生是各人手里出,谁叫你生的我这么笨呢。”
甘薯花不好意思地说:“婶,瞧你说的,薯好比我聪明多。”
甘薯好她娘说:“你也别夸她,将来薯好能像你那样,找到夏八斤这样的女婿就行了。”
甘薯花听到这话没回声,用力地礤着地瓜干,就听到仲瓜蛋和夏土豆打架的声音。
仲瓜蛋;“谁给我把砖头向里挪了?”
夏土豆:“我没挪。”
仲瓜蛋:“你没挪,难道砖头自己长腿跑的。给我怎么挪过去的再给我挪回来,早在哪儿还在哪儿。”
夏土豆:“不挪。”
仲瓜蛋:“你不挪我自己挪。”
原来在仲瓜蛋去看分地瓜的空当,夏土豆看到仲瓜蛋占的地方比自己占得大,就把“边界”的砖头给他往里挪了两米。
仲瓜蛋把砖头往原来的“边界”上挪,挪一块,夏土豆给他扔一块。仲瓜蛋气极了,一把将夏土豆推倒。夏土豆捡起一块砖头要砸仲瓜蛋,仲瓜蛋又将他推倒后骑在他身上,夺他手里的砖头。甘薯花怕两个孩子打起来再给仲地瓜惹麻烦,就过去夺出夏土豆手里的砖头,又拉起骑在夏土豆身上的仲瓜蛋。
甘薯花对仲瓜蛋说:“这么大的一片地,有多少地瓜干晒不开,何必为一小块地方打架。”
仲瓜蛋早就对甘薯花有气,认为她拉偏架,抬脚踢在甘薯花腿上,说:“你已经不是我姐了,少管我的闲事。不要脸。”仲地瓜走过去,抬手扇了仲瓜蛋一个嘴巴。仲瓜蛋呜呜哭着说:“他们欺负我,你也打我。”甘薯花眼里湿润了,伤心地说:“仲地瓜,你不能打瓜蛋,打我吧。”
仲地瓜把瓜蛋拉到一边去。
黑面包听到夏土豆哭,让别人看着秤,擎着头风梢叫以地走过去。见仲地瓜打了瓜蛋,夏土豆不哭了,没说什么又回去看秤。这时候,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突地从路上开过来。两只“眼睛”刺的人们睁不开眼。到了跟前,大家才看清楚是甘薯疤开着,驾驶座旁坐着夏八斤。两人跳下拖拉机。地瓜油不知啥时候上了后斗,也跳下来,炫耀说:“这回过了过坐车的瘾。这家巴什够气派的。”
夏八斤担任村主任后,干了两件新事:一件是大队拉了电话,安在自己家,让他娘洪薯仙守电话。村里群众有了急事可以去他家打电话。公社以外的收费。来电话洪薯仙记着,负责传电话,报酬由大队解决。拉了电话,夏八斤可以随时对外联系。方便了群众,更方便了自己。第二件事就是买了这辆25马力的拖拉机。是托他表舅胡卫东从县农机公司批发的。名之曰群众有急事拉拉跑跑方便,实际上是他的坐骑,开会进城不用骑自行车了。他暂时不会开,先让甘薯疤给他当司机。甘薯疤“****”前曾外流过东北,在北大荒当了几天盲流学会开拖拉机的。
田筲根:“还早呢,给你抓了个四十号。”
夏八斤:“把我的和甘薯花家的先秤出来,拉回家礤。”
甘薯花说:“不用不用,我推着车子呢。”
夏八斤:“有现代工具不用,用小车推,思想太小跟形势了。廷大家站着没动,夏八斤火刺刺地说:“都站着看什么,像些二郎神似的,快秤。
田薯豆报了斤数,几个社员往偏篓里拾的拾,过秤的过秤秤完了夏八斤的,又秤甘薯花家的。大家七手八脚地往拖拉机里抬。黑面包看了看开拖拉机的甘薯疤,甘薯疤向她使了个眼色黑面包说:“也给我家秤出来,让八斤一块捎到场院去。”
田薯根田薯豆及分地瓜的社员都不满意也不好说什么,把黑面包家的秤出来,甘薯疤帮她搬进车斗。
地瓜油说:“还有我的呢。”
夏八斤:“自己拿。你******屎壳郎开会,专来凑热闹。”
地瓜油对田薯豆说:“田大会计,我的地瓜五分钱一斤,谁要给谁,到时候你分给我钱就行了。”说完,又跳进拖拉机后斗,回了村,到晚上十一点钟,仲地瓜家的地瓜才分到。他把地瓜抬到仲瓜蛋占的“领地”里,长蔓婆拿起礤掌开始礤。
长蔓婆虽然力气不大,手头麻利。不仅礤得快,而且礤得厚薄均匀。她双腿跪在蒲团上,礤掌拄着腹部,身子前倾,右手拿着地瓜礤,左手接着皮扔出去。右胳膊一伸一缩上下滑动,唰唰唰唰,带着白色液汁的地瓜干一堆一堆从礤穿底下冒出来。
礤地瓜干很累,全身用力。不一会,长蔓婆的脸上就冒了汗,晶莹的汗珠,在满天眨眼的星星下面闪闪发光。如同夜空中一具美丽的雕像。
仲地瓜和瓜蛋把母亲礤的地瓜干用簸箕撒开,一页一页的往地上摆。摆地瓜干看起来轻快,摆得时间长了腰痛腿酸,双脚蹲麻了,手指冻木了。到了深夜,又冷,又累,又饥,又困。仲瓜蛋因哥哥打了他一巴掌,气得不与哥哥说话,摆着摆着打了盹,头一歪,倒在地上睡着了。仲地瓜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盖在身上。仲地瓜知道他委屈,自己也很后悔,不该把气泄在他身上。
夜露降临了。仲地瓜头上、身上都湿漉漉的。他看到疲劳的母亲放下来,用衣襟擦着脸上的汗。心痛的眼窝发热。
过去,每年礤地瓜干,都是甘薯花来帮着礤,省了母亲不少力气。没想到今年却各分东西,不相往来。仲地瓜过去说:“娘,你歌会,我礤。”
长蔓婆过去把瓜蛋拉进怀里,想让他舒服地睡一会儿。瓜蛋睁开眼,望着满天星斗说:“娘,我怎么睡着了。”揉揉眼又起来摆地瓜干。
仲地瓜说:“娘,你和瓜蛋回家吧。又冷又困的,你身子吃不消。剩下这点我自己就摆完了。”
长蔓婆:“一块摆吧。你明天还要到公社兽医站打防疫,不睡点觉不行。
长蔓婆又接过礤掌礤,仲地瓜与瓜蛋摆着。
生产队里的地瓜已经分完。拿走了汽灯,田野里一片黑暗。远处,红红的灯笼好似飞舞的萤火虫,近处,嚓嚓嚓的礤地瓜干声响成一片。娘儿仨一直把地瓜干摆完才一起回家。
四十九
晒地瓜干最怕遇上连阴天。不管是晒了的还是新礤的,一看雨就发霉,一发霉人就不能吃了。
礤完第一批地瓜干,田薯根带着社员收刨那块面积最大的地瓜,连刨了两天一起分。由于分的地瓜数量多,礤地瓜干都比较谨慎。生怕遇上阴雨天。队长田薯根把仲老薯、老窝瓜几个观天测雨有经验的老农叫到坡里来,让他们看看近几天有没有雨,这批地瓜敢不敢礤晒。“天使”们蹲在地头上,吸着一斗一斗的旱烟,观察着云彩的变化,测试着风力风向。手捏着荷包里的烟沫,判断着潮湿程度。因为天潮有雨,烟沫就发艮。
老窝瓜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烟雾飘摇不定。
老窝瓜望着飘摇不定的烟雾说:“刚才是东南风,看来要倒风了。”又吸了一口吐出来,烟雾在头顶上一摇摆,向西南飘去,老高瓜说:“倒东北风了。东北风可不是好风。”
这么多日子没下雨了,是不是要变天了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仲老薯捏了半天烟荷包,将烟斗按上烟,划了三根火柴没点着。
仲老薯说:“窝瓜兄弟说得有道理。看烟沫多潮,三根火柴点不着,这潮湿程度证明要翻天。我看,和大伙说说,暂时先别礤,等天不下雨再说。”
一个叫甘薯平的青年说:“不是有广播喇叭吗。县广播站天天播天气预报,听听有没有雨不就行了。如果有,暂时不礤,地瓜烂不了。没有雨再礤。”
地瓜油里格弄格地乱搭腔,说:“操,广播里说的天气预报好使?听说县气象站的水缸里养着几条泥鳅,根据泥鳅在水里跳得欢不欢来测雨。有一回县长下乡,广播里说晴天,天却下起了大雨。县长被淋感冒了,回去后气得要给气象站摔死泥鳅。”
甘薯平:“你这种外八吊子人专听这些外八吊子话。榆木疙瘩脑袋,吹不进半点科学的风。”
地瓜油嘴一撇说:“你也别老鼠嚼书本,假充学问人。认了几个茄郎爪子就来教训你叔我。”
田薯根犯燥地说:“逗嘴也不看时候。两位老人说得有道理,晚上再听听天气预报。”
晚上,广播喇叭里预报着没有雨。东北风转西北风,多云间阴。有些沉不住气的户和想撞运气的户,连夜礤了扬在地里。其他户看到他们礤也跟着礤。有礤一小部分的,有礤一大半的,还有全礤的。
仲地瓜做了两手准备,把地瓜推回家,礤一半留一半。如果天下雨,就把地瓜干往墙上挂。不下雨,再礤那些也来得及。这一批数量大,万一淋了雨,后边交爱国粮都成问题。
第二天早晨,天果然变了。厚厚的云层,阴得很沉重。三四级的东北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间或带点小雨星吹在人们潮湿的脸上。
公社革委下了紧急通知,说天气反常,今明两天有小到中雨。各大队要做好地瓜干防雨防霉烂工作。支书夏瓜蒂找到革委主任夏八斤,建议召开各生产队长会,研究防雨防霉烂措施。会上,夏瓜蒂谈了几条具体意见,要求干得差不多的地瓜干抓紧抢收。不干的,收回家晾起来,或者锅烘炕热。首先要保证今年的爱国粮。没刨的地瓜,暂时停止收刨。已收刨的,没礤的地瓜,先苫起来,待天好再礤。新礤的要利用正间地、闲屋、摆开晾或檐下挂晒。只要不是长时间连阴,不会造成重大损失。
晒地瓜干遇上坏天气,不光公社急、大队急,社员们心里更急。公社急,大队急,是怕坏了地瓜干完不成全年粮食任务挨批。社员们急的是关乎吃饭问题。一大早,地瓜庄满坡都是拾地瓜干的。
夏八斤见娘像火烧了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吃惊地问:“娘,出什么事啦。”
洪薯仙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我刚才给公村革委打电话找鲁主任,文书说鲁主任家老爷子今早去世了。你快去一趟看看、帮他料理料理。”
夏八斤与夏瓜蒂说了声:“我有急事,工作你先安排文书夏瓜巴准备点钱,让甘薯疤开着拖拉机拉他去公社。”
甘薯疤开着拖拉机走到半路,碰上地瓜油,地瓜油藏着拖拉机要上斗里去。夏八斤说:“我到公社有急事,你去干什么。”
地瓜油说:“快到十月一了,我去置办点点心、水果和乔纸给俺爹娘正儿八经的上上坟。”
夏八斤听后,心里想,对,走得急忘了带烧纸了,上鲁反修家是去奔丧,要带着几刀烧纸。那就到白沙街上让地瓜油去买吧。
夏八斤对甘薯疤说:“让地瓜油上来吧,兴许到那里帮忙时有用着他的地方。”
夏八斤到了白沙公社驻地,打发地瓜油下去买了几刀烧纸,一起来到公社大院。夏八斤叫两人在拖拉机上等着,自己提着几刀烧珉来到鲁反修家。
鲁反修的媳妇、姐姐、妹妹、及几个儿女或号嚎大哭,或拭泪滠泣。
夏八斤将烧纸敬献上,掀开鲁老爷子头上盖的白布看了看,跪倒在地干嚎一声:“我的爷爷……”
外来的人一哭,全家人都陪着哭。
夏八斤擦擦眼泪。说:“没想到这么突然。”
鲁反修:“早晨起来还出去溜达了一会。回来上厕所时一歪,倒下再没醒来。”
夏八斤:“我带着拖拉机来的,需要我帮忙的,您说。”
鲁反修说:“正准备找辆拖拉机去高密拉口寿器,你带着来了正合适。我已打电话联系好,找人去拉回来就行。”
夏八斤:“您把寿器店的地址、电话、人名告诉我,我和他们去拉。”
鲁反修:“让他们去拉吧,你不要去。来了这么多客,没有个人帮着照应不行。中午吃饭安排在供销社饭店里,你去照应照应。”赵夏八斤说:“好。”就把鲁反修给他写的寿器店的地址、电话、姓名以及棺材的尺寸给了甘薯疤,让他和地瓜油一起去。并嘱咐地瓜逊油到了寿气店里少说话,一切听甘薯疤的。
地瓜油“嗯”了一声,两人开着拖拉机就往高密县城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