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朗也知灵岳年纪虽小,分量却重,此时宁可得罪二王,也不能得罪这位少年侯爷。那是皇上的女婿兼义子,皇上倾心爱慕之人的儿子,皇上最宠爱之人。麻朗心下略思,也走到近前跟着察看。
灵岳对麻朗的斥责置若罔闻,早摸到了那个暗红的污迹,仔细搓了搓,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围着尸身仔细看哪里有伤口。脖项之上有勒痕,有淤血,但并未有血流出,衣衫的其它地方干净整洁,没有血迹,灵岳拿起了麻氏的手,麻氏右手的食指指肚上有鲜明的伤痕与血迹。麻朗与延荪也都看到了。麻朗哭道:“侯爷,我女儿身上有伤痕,定是有人害了我女儿,侯爷要为我女儿申冤呢。”
明、文二王亦都过来瞧看,说道:“手上点滴伤痕如何能致命?麻大人不要伤痛过度,请节哀。”
麻朗道:“既然手上有,定然身上也有伤。”
灵岳自重身份,自然不便解衣验看女尸,放下麻氏的手,说道:“我想不会有了,即便有也是旧痕,不是致命新创。麻大人不信可以让仵作验尸。”
文宣王回身对康芝宜道:“令仵作验尸。”
康芝宜也才晓得,眼前这位带着镣铐的美少年是北王世子,钦命侯爷。看了灵岳一眼,不知该不该让仵作检验。因灵岳说身上无伤,若检验,岂不是不信他的言辞?若不检验,这边王爷又让验尸。
灵岳走到文宣王身边,说道:“康县令,请仵作验尸。”康芝宜命仵作验尸。灵岳嘱咐仵作道:“注意看大奶奶身上有何物事。”仵作验看完毕,果然象灵岳说的,除了脖项之上的勒迹,手上的伤痕之外,身上再无创伤。文宣王暗暗点头,小小年纪,有点道行。
灵岳问仵作:“叶大奶奶身上可有纸张、布帛等带字的东西?”
仵作答道:“回小爷,没有。”
灵岳问叶家仆从:“大奶奶寝居何处?带我去看来。”
仆从躬身道:“侯爷这边请。”
众人不解灵岳到大奶奶起居之处做什么,茫然地看着他随仆从离开。灵岳到了叶大公子与大奶奶的住处,进得屋中,仔细地翻检了书架、桌案,枕头下、衣橱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并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片纸寸帛。灵岳低头沉思,黯然回来,明王爷笑道:“岳儿,寻找何物?”
灵岳道:“找叶大奶奶遗书。”
“遗书?你怎知大奶奶有遗书?”文宣王疑惑地问道。
“一定有的。”灵岳自语,扫视着这间屋子,看何处能藏得纸张,屋中除了桌椅并无它物,灵岳盯住了梁上白绫,忽地纵身而起,抓下了那条白绫,众人亦都移目,这才发现,白绫内透出暗红的颜色。灵岳将白绫展开,上面是用血写成的四个字:念及孤儿。
麻朗见了,俯尸大哭道:“儿呀,可是他们欺凌于你,令你走此绝路?你但放心去,为父定会好好照应外孙将之抚养成人。”
灵岳扫了他一眼,没理他,对两王道:“两位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文宣王笑了:“以你之见如何?”
灵岳看向龙信,龙信笑道:“不用看我,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灵岳道:“现场没有外人来的迹象,亦无移尸痕迹,叶大奶奶衣衫齐整,在孝期严妆盛服,定是有意为之,而非他人蓄意谋害。右手食指,乃齿痕之伤,写此血书,当是嘱托后事。”
明亲王看向文宣王,文宣王道:“目前看来应是如此。麻大人可有异议?”
麻朗道:“侯爷条分缕析,甚是有理。令下官心存敬服。”
文宣王道:“既如此,令叶家停床料理后事。叶家仆人将麻氏尸体抬下去,外面张罗着板材入殓。”麻氏的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本为父亲之丧披麻戴孝,此时又失去母亲,哭个不住。叶老夫人搂住两个孙子,哀哀欲绝。麻朗嚎哭不已。杨仁礼、杨青、延荪帮着张罗着丧事。看来此时问什么都不是时候,两王、灵岳与康芝宜带着人回县衙。
“念及孤儿”,灵岳一路上捉摸着麻氏用血写成的这四字遗言,说道:“麻氏之死,颇耐寻味。”众人回到县衙,二王告知灵岳核查田亩结果,荥城县田亩三分之一入于朝臣京吏,三分之二农户无田可耕。
灵岳问道:“叶家田亩何时入于麻家?”
“麻朗地契上时间为熙元三十四年,过户簿籍是熙元三十五年。”
“王爷可觉有什么蹊跷?”
“叶茂松熙元三十三年流放,怎会三十五年卖田?”明亲王道。
“上月圣上与北王巡行农桑,问及此事。办此事的县吏说,是叶大人与康王世子在熙元三十四年巡行岭南之时,见到叶茂松。适时叶茂松病重,叶家缺钱使,便将田亩转卖于他,二人立下契约,康王世子为证。麻大人巡行回来后方过户田籍。前任县令荀汕亦知此事,卑职询问得清楚。”
“叶家的田契与麻家的转卖契约现在何处?”
“上月圣上亲理此事,两家契约都归文档,现在县里。”
“烦劳贵县取来,我要看一看。”
“是。”康芝宜亲自去取来叶、麻一案的文档,双手捧了,呈给灵岳。明亲王、文宣王到衙之后,核对田亩户籍,并未问到叶、麻一案,此时也都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