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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临朝听政只有寥寥数日,便以借幼帝之口颁布数条圣旨。她先是封了陈太傅等十六位官员数个荣耀衔,后又为各个藩王多加了几座城池。一时之间让人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太皇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是春分过后,本是万物复苏之际,却传来了陈氏在掖庭自缢的消息。到达掖庭的时候,陈氏已经薨毙了。零星的几个宫女和太监们在屋内打扫。一袭白衣,脸用一张白布盖着,露出的脖颈处还有一道发黑紫的痕迹。碎玉已经害怕的跑了出去,周薿和青鸾倒是镇定。
“何时发现的?”周薿瞧了一眼地上的陈氏,抬眸,目光冷冷的扫过眼前的下人。
“回公主,今日本是例行打扫的日子,早上奴才敲了半天门也未听见有人答话,这便推门进来,却看到皇太妃……”一个小太监跪在了地上,身形有些微微抖颤,裤腿处还有湿痕,想来是吓坏了。
周薿蹙眉,忽然想起那日陈氏说的“怕是活不过今年了。”像是知道了什么,扫视屋内,陈氏自缢的白绫还垂在房梁上,地上有踢翻的椅子,桌子上还有一盏未饮尽的茶盏。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周薿拽住一个正在打扫的小宫女的胳膊问道:“婵娟呢?”
小宫女吓得赫赫发抖,颤巍巍地说:“回公主,奴婢,昨夜见着婵娟往后庭方向走去。”
后庭?周薿心下有不祥的预感。此时一个小太监正伸手去收桌子上的茶盏,周薿心急怒喝:“住手!”吓得小太监连忙收手。
周薿随即吩咐青鸾去给茶水试毒,然后带着青鸾碎玉以及昨夜见着婵娟的小宫女往后庭去。
到了后庭,只见后院一片荒芜,荒草凄凄,几棵树上被宫人们扯了绳子挂了些衣物。周薿忽的瞧见一棵树底下有一口井,周薿走过去,往下看去,心中有些不安,井中黑漆漆的,看不见底。周薿抬手对一个小太监说:“给我捞。”
碎玉像是知道了什么,身体已经开始不住的颤抖,脸色发白,她颤抖着问周薿:“公主,不会吧?”周薿并未理会她。
太监用木桶在水里捞了半响,募得停住了,脸色苍白,对周薿说:“公主,有东西。怕是婵娟姑娘的…”。
“你乱讲!”碎玉有些激动,她有些害怕面对这个事实。
“下去捞!”周薿厉声喝道。
“是。”小太监打了一个激灵,有些害怕,却又不能违抗周薿的命令。无奈,小太监只能坐在木桶上,慢慢地被送下去,过了一会,小太监的有些凄惨的叫声传来,周薿探过头去,问道:“找到了?”
“公主,确实是,是,一具女尸。”小太监的声音因为发抖有些模糊,那些住在掖庭的宫人们已经忍不住吐了起来,今日早上他们还在喝这井里的水。周薿蹙紧了眉,说:“搬上来。”
小太监不敢违抗,只能忍住惊恐和胃里的翻滚,将那具女尸搬了上来。
碎玉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青鸾则是蹙紧了眉头。
小太监将女尸抛上来,自己连忙爬上去到一边吐,惊吓有余,却也对这件事抱有疑惑,婵娟为什么会投井自杀,她素来待人是极和善的。
女尸的面部发紫,皮肤有些褶皱,嘴边有白沫,眼睛微睁,露点白。虽说已是死相,却依旧可以认出是婵娟,碎玉已经忍不住哭着瘫倒在地上。周薿和青鸾只是闭上了眼。
沉默了一会,周薿便回到屋内,伸手掀开陈氏脸上的白布,面容较为安详,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周薿这一举动倒是吓坏了一干下人,统统跪在地上,周薿冷哼,看来这陈氏怕是被杀了。
周薿明白陈氏和婵娟死的蹊跷,心中对凶手是谁也有了一二。但是她却无奈,没有理由为她们做些什么。
陈氏虽然生前做尽恶事,但也不能全怪她狠毒,帝王的女人,谁没有踩着几具尸体,谁的双手没有沾过鲜血?
周薿咬紧了双唇,说:“收尸。葬在皇陵的安陵处。婵娟陪葬”
“公主,这,怕是要申报一下太皇太后吧。”一个像是管事的太监行了礼对周薿说道。
“你就是这掖庭的管事?”周薿打量了一下眼前弓着身子的太监。
“回公主,奴才是。”太监的头压得更低了。
“姓甚名甚?”周薿问道。
“回公主,奴才姓李,名德全。”李德全压低了脑袋。
“哦?倒与祥云殿的李公公的名字相似。”周薿挑眉。
“回公主,奴才是李公公的胞弟。”李德全伏了身子回答道。
周薿不由得心里生疑,这李德厚可是太后的心腹。
“你先去办,我自会禀报太后的。”周薿吩咐道。
“是。”李德全也只好退了下去,背脊却阵阵的发冷汗,做没做亏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出了掖庭后周薿便往祥云殿方向走去。
在周薿报了婵娟投井的事后,太皇太后还惋惜地叹了口气,说:“这倒是个忠心的主,她如此这般去了,怕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主子的事儿罢。”
这句话听来无大碍,若是一般人听来也是叹息两声,只是周薿知道这陈氏和婵娟的死疑点太多,她抬眸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身侧猫着腰的李德厚,李德厚一直垂着眼看着地面,瞧不清楚他什么表情。
周薿接着太皇太后的话茬,也叹息了两声,说:“母后,儿臣做主将陈氏葬在了皇陵中的安陵里,婵娟陪葬,也是她曾经对三哥一片痴心的回报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周薿见此,便谢过后退下了。
到了朝凤殿,青鸾便告诉周薿,那茶水里有迷魂散。
周薿摇头叹息,这陈氏怕是被迷晕后才被人吊在房梁上吧,伪装自缢。能下药的人,除了婵娟还能有谁?婵娟怕也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投井的。那指使婵娟做这些的人又是谁呢?
乾龙殿。
周宪坐在太师椅上叹气。周薿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皇姑姑。”周宪抬头唤道,然后低下头:“母妃薨逝了是吗?”
周薿蹙眉,小小的孩子没了父亲,尚在襁褓中又失了生母,这回又丧了养母,虽说陈氏不称得上好,但在周宪心里依旧是母亲。周薿心酸,想起那日在花园里见到宪儿,站的远远地瞧着母妃和福儿在嬉闹,明黄色的龙袍给了他一个框架,他也想嬉闹,却只能看着批不完的奏折发呆。
小小的宪儿,失去了生母,离开了奶娘,没有了疼他的珍妃,然后又失了父皇,最后去了母妃,这么小却要忍受何等的孤单。
周薿将他轻轻揽入怀里,拍拍他的背,欲言又止,宪儿啊宪儿,皇姑姑只愿你来世别再投胎帝王家。
入夜,周薿哄着宪儿睡下才离开。回到朝凤殿,周薿坐在窗棂边不知在想什么。微风徐过,吹起案上宣纸,周薿轻叹,别说宪儿,她在这皇宫中,又何尝不是如同身在牢笼里?
三更已过,青鸾睁开眼睛,在确定红鸢熟睡后,便点一根烛,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写罢,将那张纸挽指做成蝴蝶模样,装入用叶子粘好的袋子。然后从朝凤殿后门走出去,便见一条水渠,青鸾将袋子放在水渠中,随水流走,这水渠是一直通向宫外的,此时已有人在宫墙外接应。
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青鸾的肩,青鸾一惊,转身就抬掌劈去,那人却挡下了青鸾的攻击,轻声说道:“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