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世。当晚,蓝日云在一个商旅的房间里顺了五十两碎银,总算收获颇丰。他带着满心的激动,先到医馆看了小芦。小芦还没有醒过来,这让他好好的心情凉了大半,不禁想起了那个搅得他一成不变的世界天翻地覆的玉玦“小叔叔”,可爱的脸上扭出了苦闷。如果这个人就是未来的娘子,我的处境会不会比爹爹还惨?交了医药费用,又简单的询问了几句,接着按着玉玦所说的抓了排毒生肌的草药,蓝日云便一路奔回了家。
“小其,弟弟,我回来了!今天我的收获很大呢,你们看!……诶?人呢?”蓝日云还没等打开门,就兴冲冲地喊了起来。他推开半掩的门,高举着装银两的包裹和草药包一顿炫耀。可是屋子里除了凌乱不堪,哪还有一个人影。
他一下子慌了神,手中的东西悉数掉到地上,在一目了然的空屋子里大叫着两个弟弟的名字,疯狂地寻找,然而只有回环的细微回声和地上清晰的挂着蛛丝的拖拽痕迹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蓝豆弟弟和小其被抓走了,还是……那个人……
“魔鬼!你真得要杀光整个蓝乐村的人才罢休吗?到底是什么仇恨!你答应过爹娘放过这些老人和孩子的,为什么出尔反尔?魔鬼,魔鬼,魔鬼……”蓝日云恨得在屋子里握着拳头、跺着脚大喊,他仰着脸,任黑莹莹的大眼睛里泪珠断了线,不停地咒骂着,压抑满腔的杀亲至仇一点点摆脱实力悬殊的禁锢,汹涌地泛滥开来,冲得他清澈的水眸里燃起火红。
“嘭——”门板被凉风裹着很大力地关上,踏着大亮的清晨曙光,蓝日云一个人奔到了村长家——那个杀人恶魔隐身的炼狱之地的入口。
浓烈的血腥气还没有彻底散去,明显是昨晚发生的杀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一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些,难道是……
“小叔叔!”蓝日云危机感顿现,完全是下意识地想到了玉玦!他不再犹豫,脚尖一运力,直接飞身到屋子深处,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墙角,使出浑身力气掀开了一块完全被血色泥土覆盖的方形青石板,一闪身,便跳进了下面那个深不见底、黑幽幽的洞穴中。他知道那些东西定是玉玦斩杀的,可是如果新养成的怪物都有如此数量和惊人的体积,那么一口吞了爹娘的那只如今岂不更加……
一路疾速下坠中,蓝日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蓝豆弟弟,小其……小叔叔……你们可要没事才好啊……”可是,心烦意乱的他怎么也没有发现,那块入口处的石板根本就没被人动过。
玉玦洗漱完毕,换上了包裹里唯一的一套衣衫,戴上了以备不时之需的玄罗面纱,在这之前,无奈斗篷也被毁掉,只好忍着行动不便的弊端用玄布裹好身形,隐去些许锋芒。可是整张白皙冷寒的俊脸被秀发和面纱分割的就露出一只凛冽凝霜、墨云翻滚的左眸,还是让她逼人的英气爆发似的表露无疑,在不经意看的众人眼中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充满霸气的神秘少侠。叫过午餐,望着盘中不知怎么回事多出的一只煎蛋,她脑中闪出了一个名字,面无表情地继续填补空虚的胃部,却出乎意料地感觉到自己还是喜欢他做的糖水荷包蛋,还有那虽然很辛辣但药效神奇的姜汤。哼,这个小鬼,我消失这么久,都没来看看我么?枉我还为他复仇的事情这么上心,差点回不来。“不过好像也不单单为他……呵呵。”玉玦想及此,不禁轻笑出声,原来自己已经把他的事情看成是主要的事了吗?放下筷子,留下一桌没吃多少的饭菜,拿起“黑夜”便一个夺窗而出,在一片惊愕声中眨眼消失在那些无聊的闲人眼前。
“哼,再这样监视本公子的一举一动,我就像血洗鬼鼠一般送你们统统上西天!”九天之际飘来一句催命符令,阴森森,冰凉凉,入耳间大家都打了个激灵,接着抱头鼠窜,留下空荡荡的街道。
“……人不在么?”玉玦落在院子里时就感觉到这里空无一人,但握紧“黑夜”的同时,她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推开门。原本平整的稻草床榻被挣扎弄得杂乱无章,原本纤尘不染的屋子里更是挂满了超乎常样的白粼粼蛛丝,门口还有草草放置的包裹、草药。
“看来没错了呢!既然这样的话,我正好会会你这个养了看门兽的小喽啰!!”美丽的寒眸中深埋着邪邪的笑意,一对莹润丰盈的唇瓣缓慢地翕合,竟在吐出的话语间逐渐出现了两种声音,一轻一重,一平一傲,在被烈日涂满阴影的空房间里显得极其邪魅,怪气森森。
故地重游的玉玦更透露出了一种征服者的快意,她嘴角噙着蔑视一切的冷笑,眼神神秘而悠远,在苍云流转的漩涡中敛着摄人心魄的幽深复杂,但依旧无法完全湮没那股浓郁灵气在丝丝散发,同时展现出她拥有着早已超出同龄人无数倍的思维领域。这个女孩的身体里到底隐藏在什么样的秘密?
冷冷地扫视了整间屋子。伸出皓嫩的手掌感受着从五尺见方的地穴里透出的刺骨寒风,玉玦一撩衣摆,径直跳了下去。
“呼啦啦——”还没等玉玦坠入多深,就听着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想借助狭窄光滑的有利地形玩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么?就那么自信我拔不出剑?”玉玦冷嗤,护在胸前的握剑右手倏地摆到体侧立起,使剑身垂直,借着下坠的力道一耸,“黑夜”划出一尾破晓之声,就窜出了蛟龙云纹玄铁鞘。左手顷刻撑掌,带着手臂跃过头顶,指化钢钳瞬间捏住锋利剑身中部,继而就发现一大串亮着白森森长牙的蝙蝠从深处现出恐怖的身姿来。玉玦马上拽过三尺长的玄铁利剑,同时缩起身子,直接在毫无借力位置的空气中翻转了头脚位置,并且极正好地找到了中心点,冲着黑压压的蝙蝠大军一头撞了过去!当然和这些毒物率先接触的绝不可能是她的头,而是已经被她灵活修长的左指舞成螺旋轮叶状的封喉“黑夜”!
此时她顶着这架依靠极限坠落和急速旋转而产生强劲势头的无情绞肉机,在地道的四壁上不断刮出耀眼的火花,电光火石地铿铿锵锵拖着“吱吱咿呀”的惨叫声一路向下,硬是将那些冷血的畜生们活生生地避在了一臂开外。也不知道是玉玦的“黑夜”太长,还是罡烈的剑气太过强硬,原本被某种巨型动物挖掘夯实的光滑土壁被重新扩出了一圈,平滑不减!
破碎的血肉被密不透风的剑势抢先一步轰到了洞底的广阔空间里,可是厚重的血腥味还是不绝如缕地喷上来。玉玦无法再和这些数量惊人的毒蝙蝠过多纠缠,就在左手刚刚伸出洞底的瞬间,玉玦便手影一掠,握住了剑柄,唰唰两下破出两道威力极大的剑气。这两道剑气就像是秋风扫落叶,透着摧枯拉朽的目的将剩下的百十只毒蝙蝠转即以不规则的形状切了个粉碎!全身出洞,玉玦将蜷缩的身体打开,如一条入水的剑鱼笔直地倒立在了一头钻入地下半截的“黑夜”剑柄上,柔长的衣摆在止住身形的一刹那受到未减势的能量圈抨击而炸开成了一朵娇艳的玄色花朵。玉玦半眯着眸子,收住杀气,接着双腿带身回转,平稳落地,满地的血液没因此溅起一个血星,仅仅是圆出一个个细微的涟漪,乖巧地没过了她的鞋底。拔剑而起,甩掉血泥碎肉,收剑入鞘,粗粗打量了一下这个洞穴,果真弄得大有乾坤——
洞口套洞口,暗道连暗道不说,分部的位置更是运用了八卦五行之法,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呵——这是为了杀人,还是自保啊?”玉玦抱着“黑夜”冷冷地送出了一句挑战。真有意思,对付老实本分的村民要这样大费周章?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凶手的身份了。
话音被七万八绕地送进了隐于最深沉的中心墓室,那里完全是另一番恐怖景象,稀稀寥寥的烛火完全驱不散满室的黑暗,反而被压得喘不上气般颤颤巍巍,不过倒是可以透过这忽明忽暗的波动隐约感受到这个墓室构造的空间超大,而且空旷寥落。
“哇哈哈……这么快就打败了我的蝙蝠宝贝们了!呜呜……宝贝们,别怕,一会儿主人就为你们报仇哦……嘻咿咿……掌灯,迎接贵客!”仓兀响起的阴阳怪气在偌大的墓室里撞击出更大更多的回声,一下交织出无数此起彼伏的魔音,响彻地下,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这个说话者疯癫一般,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更是震得人心胆俱寒。随着一声暴喝的终止,墓室里一切都了然于人前。
“呼呼呼……”围着墙壁回环排开的灯盏诡异地一层一层地自亮起来,愈来愈强的光线也就这样一层一层打败黑暗,直到把这个大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如同明亮的地狱。
成着正八边形的卦形墙壁正中阴刻着相应的卦位图案,剩余的空隙里用鲜红的血液勾画出扭曲怪异的符咒,连同着墙角下密密叠叠的灯盏统一围着正中心涂画着阴阳鱼图的巨型圆台。一个身穿黑色大兜氅的人物盘坐在圆台正中,仿佛缩水干瘪的身躯被肥大的衣服包裹着,很不协调,低低的帽檐更是完全挡住了他的脸。在他的背后是一张斜斜展开的蛛网,一直从三米多高的墓室顶延伸到地面,粗壮的蛛丝犹如船缆,透着白森森的幽光,而蛛网正中正是被裹成蚕茧的三个孩子。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惊骇的表情,听到玉玦的声音自是挤出些许喜色,可是在蓝日云的脸上却转瞬浮出了担忧,眼睛也飘向了屋顶。
屋顶,顺着蓝日云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体型俨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红腹蜘蛛这倒趴在那里,过度大的身躯使遍布的褐色体毛每根都清晰可辨,八条擎天柱似的节肢如履平地地黏在漫布室顶的蛛网上,还时不时地磨刀霍霍。这个庞然大物长着大如灯笼的红色眼睛,眼睛下是伸出巨口的乌黑螯钳齿,兴奋地不断交剪着,渗出股股浊黄粘稠的液体,吧嗒吧嗒地流了一地,散发出刺鼻的腐臭!
“小叔叔,快走!不要回来了!——”蓝日云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两个正在憧憬被救而目光灼灼的弟弟,表情痛苦而坚毅地扯着嗓子大喊道。他不希望再有牺牲了,哪怕玉玦姐姐真得可以避过遍布在通往这里的所有通道上的毒物们,到达这里后也定是筋疲力尽了,怎么和这个巨型怪物打?快走,快走,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