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非父亲说到:“老梁呀,就你们爷俩过年多没意思,一点也不热闹,也没人陪你喝酒,孩子们这么多年没回来,今天都到我家来,我们两家要好好的聚在一起高兴高兴,过个大团圆年。”
伴随着新年的鞭炮声,两家人说着、笑着,这是这两家人家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之夜。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转眼就到正月十五了,再有一个多星期梁青和亦非就又要离开家了。
在家的这些天,梁青感到父亲的身体状况明显不如当年,她一再追问并要父亲尽快到医院检查一下,老梁却一直在推脱,梁青发现父亲有时在偷偷地吃药,趁父亲不备,她悄悄拿来看过,都是些治疗心脏和心血管的药,追问之后父亲却说这只是一般的预防药,让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
父亲的搪塞让梁青更加担心,她联系了一家部队的医院,准备抽点时间带父亲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在梁青软硬兼施的胁迫下,老梁才勉强答应这两天过去看看。
今天是正月十五,老梁早早地出去了,将近中午才回来,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梁青有些吃惊的看着父亲。
“爸,您这是干什么,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呀?”
“闺女,过几天你就又要走了,我给你买了些咱们这里的特产,回去带给你们的老师和同学,别看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们肯定吃了不少的苦,我看到你的腿上、胳膊上到现在还有许多受伤的痕迹,委屈你了,你妈妈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怪我,那么小就让你去参军,到军队里去吃苦,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她不会让你出去的。”
父亲的话让梁青心里很不好受,回家以后父亲追问了几次自己在部队的情况,梁青都敷衍过去了,不仅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更是怕父亲为自己担心,她只是把一些自己在部队上见到的奇闻趣事讲给父亲听,但无论她如何躲避,也瞒不过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的心,父亲还是从她的言谈话语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爸,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您不用担心我,再说了,军人要训练、演习,哪有一点伤都不受的的,您就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我相信,我的闺女一直很好强,在部队也一定很出色,到时候一定给爸爸带几个大大的奖章回来,让我也在同事、朋友、亲戚、邻居间好好炫耀一下。”
“没问题,我一定给您带来一堆的奖章,但是,爸,现在咱先别说奖章的事,您什么时候去检查?”
“不是说好了吗,过两天就去,等我把你送走我肯定去。”
“不行,我不相信您,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带您去,您要是不答应,那我今天就绝食。”梁青故作生气地扭头不看父亲。
“好,好,好,明天就去,我其实没事,我是想你好不容易回来,在家就待这么几天,再陪我总往医院跑,我心里不落忍。”
父亲的话让梁青鼻子酸酸的,“爸,等我安定下来,不论以后分到哪里,我都把您接过去,让您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没问题,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我就哪都不去了,专门给你当后勤兵,你要是出任务,我就去旅游,到那时,你想让我走我也不走了,吃上你了。”
“好,咱爷俩一言为定,到时候,我可是老板了,您永远都不许辞职。”
爷俩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梁足足忙了一个下午,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梁青不解,问道:“爸,您干吗做这么多,就咱爷俩哪吃得了呀,亦非他们家今天都出去了,也不会过来,咱吃不了剩下了多浪费呀。”
“闺女,你别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正月十五,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南方吃汤圆,我们北方都要吃饺子,吃饺子意味着大吉大利,饺子的外形像元宝,意味着包住福运,生活富足。这也是爸爸对你的希望,愿你未来的生活、工作一切大吉大利,快乐幸福”
“您瞧您,说道还真不少,以后有时间,您要多给我讲讲咱们的民俗知识,要不等我从部队回来,我就成了傻子了,什么都不懂。”
老梁拿出了梁青特意为他买的那两瓶汾酒摆到桌上,“来,闺女,快坐下,今天我要好好的喝一顿我闺女买的好酒,过来,赶紧给爹满上。”
“来了,给您满上,今天我一定把您伺候舒服了、让您喝美了,来,我给您夹菜。”
相比多年的冷清,今天这个小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祥和。
“青青,今年是咱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年了,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搬到新家去了,新家里有煤气、暖气,冬天再也不受罪了,你再回来的时候,爸爸在新家里再给你做一次更加丰盛大餐,把那些过去照顾咱、帮过咱的老街坊们都叫来,还有亦非一家人,我们在新家里痛痛快快的热闹热闹。”
梁青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不时地给父亲添酒布菜,父亲略带酒意的诉说让她觉得格外幸福、甜蜜,已经面色潮红、微露醉意的老梁,看着环绕在自己膝前的女儿,心里美滋滋的,他怡然地享受着这天伦之乐。
爷俩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唠着,有说不完的话,开心的笑声混杂着街上的鞭炮之声传出好远、好远,父女俩这一刻温馨的场景凝聚成了这间房屋里最后的唯美画面。
深夜,睡的正香的亦非猛然一个机灵,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他看了一下表,还不到四点,他又定了定神,侧耳倾听。
猛地,他跳下床来,快速穿好衣服,一边穿着鞋、一边往屋外跑去。还没来得及出门,旁边父母的那间屋子的灯亮了,亦非的父亲披着衣服开门走了出来。
“小飞,还不到四点,天还没亮,你起这么早干嘛?这是要去哪?”
“爸,我好像听见梁青哭了,可能有事,我过去看看。”亦非说着又要往外跑。
“你别急,昨晚咱们回家的时候不还顺路去他家看了看吗?不都好好的吗?能有什么事?你别一惊一乍的。”亦非的父亲有些埋怨起亦非来了。
“没事最好,不过我还是要过去看看,也没多远,看看要是没什么情况我马上就回来,您接着睡觉吧。”亦非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你这孩子,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亦非的父亲也穿好衣服,从后面撵了上去。
借着街边稀疏的灯光,爷俩快步朝梁青家走去,刚转过街角,他们的心都不由得一紧,从梁青家的方向传来的哭喊声让这爷俩疾奔过去。
眼前的一切印证了亦非那不好的感觉。
只见梁青的父亲倒在地上,嘴里吐出的白沫参杂着丝丝血迹,双目紧闭,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一些药片散落在身体周围。梁青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自己的父亲,一边抚摸着父亲的胸口,一边焦急地呼唤着父亲的名字。
父子俩见状赶紧闯了进去,亦非二话没说,俯下身子抱起梁青的父亲向医院跑去……
梁青的父亲走了,他带着对女儿深深的爱离开了。
梁青仿佛失了魂一般,目光无神,不吃不喝不睡,整天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眼泪像断线着珍珠一般滴落着,干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有时她会对着父亲的照片微笑,但即便是笑,也在流泪。
亦非一家及街坊四邻忙前跑后帮着梁青料理了老梁的后世,亦非妈妈本想接梁青到自己家住几天,但梁青不去,她说要在家陪着父亲,没办法,这一家人只好轮流过来照看梁青,亦凡更是整天陪着梁青,陪着她落泪,陪着她守灵,但却无法劝动梁青吃点东西,仅仅几天的功夫,梁青明显的消瘦下去,老邻居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暗自叹气。
亦非的妈妈从梁青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喜欢她的聪明伶俐,眼看梁青都快没有人模样了,她心里真是疼得慌。
“不行,这孩子要是一直这样,非得落下毛病不可,今天无论如何要让她吃东西、说话。”说完,她转身朝梁青家走去,亦非的父亲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我也再过去看看。”刚刚从梁青家回来没多久的亦非也转身跟了出去。
来到梁青的家,一直在这里的亦凡正在收拾着梁青父亲的一些物品,而梁青依旧是呆呆的看着一言不发,仿佛眼前的一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闺女,你听婶子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亦凡一样,就如同是我的亲闺女一般,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想想,要是你爸爸还在,看到你这样,他会多难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为了你爸爸,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只有你好好的,你爸爸走的才会安心的,走,赶紧跟我回家,先去吃点东西,让亦凡和亦非替你在这守着。”
梁青不说话,伴随着无声的抽泣胸膛一起一伏。亦凡给她拿来一条热毛巾,让她擦擦脸。
“闺女,你难受就大声地哭出来,千万不能这样憋着,这样会憋出病来的,你听婶子的,哭出声来呀。”
“啊……”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梁青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抓着亦非的母亲手说道:“婶!我心疼呀!爸爸不管我了、狠心丢下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自己走了,婶,我恨我自己,我对不起我爸,那天我不应该让他喝那么多酒呀!我恨我自己!……”
梁青一边哭着,一边狠命的捶打着自己,一口气没上来,梁青昏厥了过去。
亦非的母亲比较有经验,赶紧掐人中,亦凡搂着梁青,轻捶着她的后背,好一会,梁青终于缓醒过来,哭了两声,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