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人们预料的那样,李家旺连升二级,到十一连当了指导员。十一连,又是那个幸运数字,家旺心里一喜,看来自己真的跟它有缘,也许好运就会来了。可刚到连队不久,李家旺便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副连长要与老婆离婚,闹了二年也没离掉,现在人家带着孩子找到部队来了。
辜路湘的老婆小于是县医院的护士,那年他回乡探亲时经人介绍与她相识,两人一见钟情,闪电结婚,孩子生下来不久就开始吵架,闹离婚,因为女方不同意,便拖了下来,直到孩子二岁多了,夫妻关系仍没有改善,辜副干脆呆在部队不回家了,于是其爱人小于便带孩子找上门来。
刚来时,小于还是怀抱一丝希望的,不吵也不闹,但辜路湘就是不理她,任凭她怎样软磨硬泡,嘴里只说两个字:离婚!只过了三天,小于就坚持不住了,又哭又闹又吵,歇斯底里大爆发,把辜路湘的衣服都撕破了,吓得两岁多点的孩子哇哇大哭,惊动了整个临时家属院,但他还是心硬如铁,不为所动。小于放弃应有的自尊,牵着孩子的手径直来了连队,一进家旺的房间,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哽咽着说辜路湘欺负人,要抛弃她们母女,求领导给她们母女做主。
家旺本来以为副连长老婆来队是好事,还准备找时间去家里看望,没想到竟是这样。家旺从未见过这等架势,慌得连忙一手抱起小孩,一手把她扶起,拉到椅子上坐下,说嫂子你别这样,有事慢慢说。
通信员小付倒来了茶水,家旺便吩咐他带小孩子出去玩。那女孩儿很乖,只看了一眼,也不用她妈发话,便高兴地跟小付出去了。
家旺轻轻地把门关拢,眨了几下眼,稳了下神,回身走到床边侧身坐了——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是办公用的,平时来个把两个人,一般都坐在床沿上,必要时才到会议室去搬椅子,现在那把椅子让小于坐了,家旺便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家旺面对小于,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我是连指导员李家旺,嫂子有什么话请说。
李家旺的热情体贴,使小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回家般的温暖感觉,这种感觉与初来连队时的感觉一样。那时候的丈夫疼她爱她,战士们尊重她关心她,她的心与官兵的心贴得很近,仿佛自己就是连队的一员,是连队的主人。可是好景不长,世事难料,仅仅过了两年,丈夫对她冷漠了,心也随之走远;如今再来连队时,喜悦的心情被沮丧取代,过去的幸福变成了锥心的痛苦;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和孩子讨个说法,不是为了尚未熄灭的爱和希望,不是为了不甘心原本幸福的家庭的毁灭,自己决不会再来连队。好在指导员的表现给了她安慰和信心,使她觉得连队还是那个连队,官兵还是那些官兵,他们并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情。虽然现在丈夫似乎不爱她了,但她还深深地爱着丈夫,她不想离开他,不想毁了自己辛苦建起来的家。她相信部队是可以信赖的,相信丈夫是可以转变的,这里还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港湾。想到这里,小于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所有的顾虑均被抛除,在半个多小时里,在自己信得过的领导面前,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伤心和爱恨情愁全部倾倒了出来,讲得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听了小于的诉说,家旺对她同情有加,好言相劝,答应做辜路湘工作,该批评批评,该处理处理,反正不准他离婚。好不容易才把小于说通,答应听从组织调处,不再吵闹,家旺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家旺听信了小于的一面之词,不禁勃然大怒,待小于和孩子一被送回,便叫人把辜副找来,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这样对老婆孩子,为什么要离婚?说!”
“不为什么,就是要离婚,因为我有离婚的自由!”辜副毫不示弱。
“可你是军人,首先要服从部队的纪律!”家旺生气地拍着桌子。
“部队纪律哪一条规定不准军人离婚?难道军人就低人一等吗?”辜副不服软,死扛。
“离婚需要有充足的理由,军人也一样,你讲不出有说服力的理由,就不准离婚!”家旺眼里喷着火,嘴巴向上撅着,牙帮紧咬,样子很可怕。
“夫妻感情已经破裂,还不是充足的理由吗?”辜副梗着脖子,针锋相对。
“那是你说的,小于可没这么说!离婚是双方面的,不是你一人说了算,何况你们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孩子是她坚持要的,而且该我负责的我也会负责。”
“你要真负责就不该离婚,你这样对人家,让人家怎么想得通,闹到团里去,看怎么处理你!”
“随他们怎么处理,反正我不能跟她过下去了!”辜副双眼通红,死硬到底。
“你这是什么态度?”家旺质问。
“你不也一样吗?”辜副反驳。
“你……!”训斥的话说到半途,李家旺的头脑突然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便将那话收了回去,沉默了一会,转身将椅子拉出来,放在辜副面前,说看来是我方法不对,辜副你先坐下,有话咱们好好说。
“对不起,我现在心情不好,有事明天再说行吗?”辜副缓和了语气,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强硬。
“好吧,回去好好想一想,先把小于稳住,不要出问题,其它的事慢慢再说。”家旺交待了一句,以示关心。
辜副似乎并不领情,他转身就走,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家旺想到的是集体荣誉,是对单位的影响,是自己的工作,完全没有考虑辜路湘这个个体的权利和感受,说话的语气是教训和命令式的,因而遇到了强力反弹,使谈话变成争吵和僵持,未达预定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