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才的村子就在美女峰的斜对面的山坡上,与做为美女梳妆镜的鸡笼山互为崎角,恰好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百十口人。
家才的家原先在双龙大队谷地内,是在他父辈的手里迁来至此的。家才的父亲父母早亡,跟着哥哥渡日。那年冬天,兄弟俩为了生存,便冒着严寒来到外边的山上烧木炭,见那里柴方水便,便在坡上建了一间小木屋住了下来。最初的时候那里只有两户人家,还有一户是给地主家种田和看坟的长工,姓刘。后来又有一些人迁居于此,特别是解放后的十几年里,人口成爆炸式增长,这里便迅速形成了一个新的村落。那村子后面是一条山冲,山冲上面几百米的山腰处有一个很深的溶洞,洞口很小,只能勉强通过一人,但里面深不可测,从来没人敢进去。村民们为了安全起见,干脆用石头将洞口堵死了。洞口下面有数个水井,常年冒出清凉的泉水,泉水汇在一起形成一条小溪往下流,成了村里唯一的水源。那里原来叫半坪,只有先人留下的十几亩梯田和一片荒坡,“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人们沿着小溪修了三个池塘,并在荒坡上另开挖出了几十亩梯田。三个池塘被溪水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瓜滕上结了三个巨大的西瓜,煞是可爱。溪水源源不断地灌溉着下面的梯田,梯田里长满绿油油的庄稼,倒是一片喜人的场景。一条山冲,三口池塘,特点分明,于是,人们便改叫这里“冲三塘”了。
家才家的那几间土砖屋就在那最后一个池塘的边上,后面则是一座坟山。每当看到有人死了,抬到屋后坟山安葬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总会让家才难过一阵子,后来看多了渐渐习惯了,但对于生命的敬畏感,已牢牢地在家才心中扎下根来。家才小时常在附近那几个池塘里游泳、钓鱼、摸田螺,或者爬树掏鸟窝、采椿叶,或者去山上摘野果、掰竹笋、采蕨菜、拣蘑菇,再或者一天到晚与小伙伴一起在外面疯玩,跳绳、跳田、踢毽子、甩陀螺、滚铁环、打四角板、捉迷藏、打野仗……不知今夕是何年,管它天光与夜晚。他看重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是读书,是玩,至于吃什么穿什么那是无所谓的事,因此,在李家才的记忆里,童年是快乐多彩的,与贫穷似无太大关系。
家才的童年就是这样过来的。至于过生日,那是挺希罕的一件事,家中兄弟姊妹多,父母只给最小的过生日,能有一碗面条,一个鸡蛋吃就不错了,自己到底过过几回生日,吃过几回鸡蛋,家才已经没印象了。倒是当兵以后在部队过的几回集体生日,以及后来的那两次特别的生日,给家才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但那都是没有蛋糕的。
孩子出生后,孩子的生日成了一家的重点,加上自己的生日与孩子的只差一周,于是便合并一起过了。家才认为,庆生日是老人和小孩子的事,自己过不过是无所谓的。话虽如此,当大大的蛋糕摆在面前时,家才的内心里还是充满了温暖与感激的。
“排长,请许个愿吧。”小张的话提醒了沉浸于回忆中的家才,家才点点头,一边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眼睛注视跳动的火焰,思想则飞到了妻子身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愿儿子考上理想的大学,愿一年的考验期早点结束,老婆早点回来。说完,家才将两手分开,置于膝上,表示许愿完毕。小张会意,大喊一声:“亮灯,吹烛!”
灯亮了,家才憋足劲,一口将燃烧的蜡烛吹灭。
“下面,给我们的老领导敬酒!祝老领导生日快乐,健康长寿!”张华大声提议。
大家一齐举杯向家才敬酒,家才高声道谢,将酒一饮而尽。这时候,小叶和服务生已将蛋糕切好,摆到各人面前。朋友们纷纷前来敬酒,家才不再推迟,一一奉陪,不知不觉间酒已过量,白酒啤酒混在一起,在肚里发酵,呛人的酒气直往上涌,差点要吐出来。家才赶紧去了卫生间,用手指刺激着喉舌,使自己痛快地呕了一阵,直到呕不出来了,才用冷水洗了把脸,头脑立刻清醒起来,一抬头看到镜中猪肝色的脸,决定撤退。他当即用手机给妻子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灯红酒绿场所,是否值得留恋?父母生养不易,忠孝应两全。若是来个电话,吾妻义薄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