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月转身离开玄武门没多远,李霄云便差手下之人去查访此事。以李霄云的睿智料定此事非同小可,他或多或少嗅到了些古怪。那日追杀瓦剌灰妻子时侥幸让那孩子逃脱,锦衣卫多方查找均不见那孩子。今日王湘月突然多出一个养子,宁国公主与王湘月交情甚笃,保不定就送那孩子入宫。肖和风亦是对瓦剌灰一家恨之入骨,若真是那日逃脱的小子,肖和风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曦大人死得冤屈、凄惨,怎能轻易放过那蒙古蛮子!许成一家灭口轻而易举,但瓦剌灰一家有长公主庇护,下手极难,此次未能斩草除根已是大憾,若肖和风能料理了那蛮子真真是大快人心。
此时咸宁正在柔仪殿和朝鲜美人们嬉闹说笑,婉宁急匆匆找来硬是把咸宁唤走,咸宁心中万般不舍,还有一箩筐的话要与崔玉容说呢。但见婉宁神情急切,想是湘月庶母遇上难事了,便没多逗留,跟着婉宁离开了。
明日便是册封大典,不知湘月庶母能有何事如此紧急。
王湘月赶回坤德殿时其他人尚未到。她此时已经奔走得浑身燥热,脚踝亦疼得厉害。当时哪里顾得上这些,急得她在堂前来回踱步。
“湘月庶母,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心焦?”咸宁先声夺人。
王湘月上前拉住咸宁的手道:“公主,你可算来了。且等一会儿,待宁国公主来了再说。”王湘月拉着咸宁的手就像抓住了稻草一般,但心底还是升起一股莫名恐慌,梅天那孩子也真是命苦,进宫不到两天就出事了。
当初王湘月愿意兵行险招亦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谁知锦衣卫行事竟如此狠辣,连后宫都严密布控。该来是命啊!弄巧成拙害了天儿这无辜的孩子,王湘月虽与梅天只有两天的母子情分,但梅天却是王湘月打心眼儿里认定的孩儿,且不说念及他的生世,就那乖巧懂事的样儿就招人喜欢,况且是棠姐姐全力保全的人,当初费了大力才得到皇上首肯,此刻怎能轻易放弃?哪怕惹祸上身也不顾了,定要赴全力救出天儿!
宁国公主坐着轿撵摇摇晃晃的赶进宫来,刚下轿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宁国公主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情世故的冷暖已然尝遍,年纪长了也越发受不住打击了。
王湘月忙过去扶着:“棠姐姐别急,这事得亏知道的及时,还有补救的机会。”
咸宁见此番景象预感发生了重要之事,若不然为何连姑姑也进宫来了?“姑姑,慢些,我来扶你!”咸宁轻盈的上前扶住了宁国公主的另一只胳膊。
“事情怎会如此,我本意是保护他,不曾想却是害了他。把他留在我身边或许还能多过几天安稳日子,把他强行送进宫来反倒是要了他的命啊!这让我如何去见过世的夫君?”宁国公主不禁哭泣着,宁国公主与夫君梅殷伉俪情深,夫唱妇随,真真是羡煞旁人。如今天各一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夫君保住这兄弟手足之后。
三人进殿后,宁国公主拭干泪水安静了片刻道:“妹妹可有把握是肖和风那厮带走的天儿?”这整个大明朝也只有宁国公主敢公开指摘锦衣卫佥事,直呼‘那厮’。
“下人亲眼所见,锦衣卫抓人谁敢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王湘月蹙眉说道。
咸宁此时只是静静在旁听着,心想师父为何要抓那贼小子,难道是为自己报仇吗?不禁心生涟漪,师父心中竟是如此待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他便记下了。师父与父皇母后对我的好是不一样的,师父对我的好如此沁人心脾。想到此节,不禁咯咯笑出声。
年轻人的爱情往往单纯而冲动,即便喜欢也无法掩饰得住,没有太多顾及和思虑。受过情爱之伤,或是年纪少长的男女,他们的爱情隐晦、婉约、朦胧,喜欢却大多时候不说出来,或是羞于说出来。反而是春心初动的男女更加相信爱情可以永久,更加坚定心上那个人便是自己此生不渝的伴侣。肖和风对咸宁便是如此。
“咸宁,你为何发笑?”王湘月和宁国公主均是疑惑,两人以为事情或可有转机。
“没有没有,只是不知师父为何要抓那小子,师父向来神武,抓他定是有理由的。”咸宁内心已悄然偏向了肖和风,不知不觉,或许她自己也未察觉。
王湘月和宁国公主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她两人也留意到了咸宁用“那小子“指代梅天。
“湘月妹妹,可有良策?”宁国公主不及细思咸宁的微妙变化。
“现下没人知道肖和风把天儿抓到何处,因此我通知了李霄云,其实只不过试探一番。看情形他并不知情,这样最好不过。到时不致抵赖,包庇肖和风说是办公案。我差人去请了黄莺,她做事雷厉风行却不像其他锦衣卫不讲情面,听说她与肖和风之间颇有些情谊,还和咸宁交好,说服她便可事半功倍。”王湘月盘算着。
“谢谢妹妹考虑周详。”宁国公主竟起身向王湘月盈盈一拜。她心中暗赞王湘月处理事情的手段,真是没有看错人,天儿交给她是对的,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是谁都没料到的。
王湘月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况且她与宁国公主的情谊匪浅,怎受得起她这一拜。“棠姐姐万万不可这般见外,快些请起,这可折煞妹妹了,天儿亦是我的孩子呀!”王湘月扶起宁国公主,饱含深情的凝视着朱棠,因为是朱棠给了她美好的彩色童年,在注定孤单的一生中还有个守望相助之人。
在一旁的咸宁心里却是翻江倒海,黄莺姐姐和师父颇有情谊是真的吗?不觉便咬紧了嘴唇,心里泛起了伤心失落。
“为何不请纪纲大人?”宁国公主起身问道。
“纪纲大人此时在乾清宫准备明日册封大典事宜,我已差人去请了,不知得不得空来,姐姐别急。”王湘月递过茶水,“姐姐先喝点水。”
“此事看来是惊动了不少人,天儿此劫怕是难躲,锦衣卫定是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吗?纪纲是锦衣卫之首,此事定是要与他说个明白!”宁国公主抿了一口茶水,狠狠的将杯盏放到桌上。
“棠姐姐,此事闹大了未必不是好事,最好是让皇上知道,这世上能镇得住锦衣卫的只有皇上一人!只是~”王湘月知道宁国公主的誓言,不便再说下去,宁国公主性格倔强刚正,自己多言怕是会惹恼她。
宁国公主沉默着,她知道王湘月言语间的意思,只是非要走到那一步也罢,就见皇上一面保住忠良之后,夫君泉下有知也会理解自己的难处。
此时,婉宁打起帘子道:“黄佥事到了。”
“快请进来!”王湘月和宁国公主起身说道。
咸宁更是一溜烟就奔至门口,黄莺刚进门,咸宁就上去拉住她:“黄姐姐,想我没有?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黄莺虽然是女子,但却有着与男子一样的英明果断与从容大气。她从小拜师学艺习得一身武功,更是不爱女孩子家那些穿针引线的活儿,说话亦是直接明了。向来秉公办案,不插手私人恩怨,何况赵曦当初曾羞辱过她,想她不会参与其中。
黄莺看向咸宁笑笑并没说话,走进里屋方拱手作揖道:“拜见娘娘、长公主!”
“黄佥事快请进,今日确是有要事需黄佥事帮忙。”王湘月腾挪出地方让黄莺坐下。
“娘娘但讲无妨。”黄莺英气逼人的眉毛轻扬,让人好不羡慕身为女子亦可以这般刚毅。
王湘月将肖和风带走梅天之事说与黄莺知晓后,黄莺道:“娘娘今日请我来,莫不是要我从中斡旋,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黄佥事意下如何?”王湘月见黄莺也不推三阻四而是直言不讳,自己也不用遮遮掩掩,绕来绕去,开门见山的说也省了些口舌。
“想必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娘娘与长公主明示。”黄莺何其聪明,肖和风不是冲动之人,更不会与一个毛孩子过不去,何况还是个受娘娘、长公主如此厚爱的孩子。这孩子必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或是特殊身份,否则肖和风怎敢在天子眼皮底下拿人!其中之内情,若是王湘月与长公主不挑明了说,自己怎好一口就答应帮忙,是非曲直总要有公论才是。
王湘月回头看了看长公主,她也犯难不知道能否毫无保留的告诉黄莺梅天身份。她希望长公主能在此时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锦衣卫监视之下永无秘密,早一天公开便早一天安全。
长公主面露难色,思索片刻后方道:“湘月,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我出面便可保住那孩子,何须在这里耽误时间,倒把事情弄得这般复杂。只是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要想天儿此生免受追杀,只能把事往明面上挑。挑开了就没人敢动了!”说罢宁国公主起身便要出门面见皇上。
王湘月拉住宁国公主,“棠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咸宁看着众人,越听越糊涂,这么神秘的事情怎地把自己给叫来了,她最烦这些你猜我忌的事儿了。想起那贼小子竟然自残换取一颗狗牙,咸宁不由得心里怵怵的皱起了眉头。今日湘月庶母竟然未开口提及此事,看来湘月庶母还不知道那贼小子断指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现下这样紧急的关口不知道当不当说,但是反念一想,是他自己弄伤自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便也心安理得。
王湘月和宁国公主、黄佥事、咸宁几人说着便往奉天殿去。此时赵景中回话说纪纲大人公务繁忙无暇抽身。